在龍王殿兩側的一處古樸的宮殿裡,一道青年推門而入,一個白衣老者隨意地坐在側殿上的一個椅子上,他身材略小,似乎整個人都陷入了椅子裡。
曳戈推門時候外面的陽光透了進來,擡眼望去卻是發現老者臉龐似乎是有着一層霧氣,他怎麼也是看不清楚,隱約能感受到其身上散發的浩瀚氣息,曳戈心頭一緊,想來此人定然是妖族十三王之一的莊周王了。附屬杜陽宮三王之一的莊周王,以編制幻境出名,素有“夢入莊周,三王莫敵!”的稱號!
“你就是桐葉?”老者似是聲音溫和道。
“嗯,晚輩璞鳳宮桐葉!”曳戈行禮恭敬道,要知道這看似隨意的老者可是輕輕動動腳,就能震動妖族一方的大人物。
“來,你走些,讓老夫瞧瞧這聲明鶴起,名動六王之地的人傑,是怎樣一個後生!”莊周王笑吟吟說道,看的出他此時心情頗佳。
曳戈腳下一動,連忙向前走去,在莊周王跟前站定。
曳戈這纔看清楚了,愜意地坐在大椅上的莊周王。他長長的白髮隨意披散在腦後,雙臉上的皺褶很輕微,五官緊促,渾然間有股難言的英氣和豁然。
莊周王看着離他一步之遙的曳戈,也是仔細打量起來,他清澈的眼睛時不時流露出一股睿智的光彩,彷彿穿透了曳戈的體表,直入他的靈魂。
莊周王釋放了神識之力,他很想知道這個坐照初期的小子,是如何過了那百年來無人能過的百妖路。他閉上了眼,浩瀚的神識之力洶涌而出,向着曳戈的身體籠罩而來,似是要鑽入曳戈的身體……
曳戈猛然感受到身體上像是被澆上了一層涼水,有一股子涼意浸入他體內,他微微一驚,識海之眼迅速運轉,立刻抵禦貿然進入他體內的神識之力……
莊周王眼睛依舊逼着,突然睜大了眼睛驚訝道:“你竟然有神識?”
“哦,湊巧開的……”曳戈摸了摸鼻子迴應道。
“湊巧?”莊周王訝然,他搖了搖頭,這識海之眼本是坐照上境當能開啓,之所以離識境與坐照境有了這麼一個過渡境界,就是因爲神識之力的問題,可這曳戈的氣息明明是在坐照初期,卻是真的開闢了識海之眼,有了一些神識之力,這不得不說他是個異類!
“好了,不要抵抗,我只是看看!”莊周王微驚過後,也已是恢復平常,雖說識海之眼乃是坐照上境所能開啓的,但是也不乏有天過人之輩,提前開闢。再說天才自有天才的方式,他能通過百年無人能過的百妖路,自是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也就釋然了!
莊周王的神識之力透過曳戈的體表,剛想去探視他的丹海和神識之眼,可是接下來的一幕讓他徹底動容,因爲他並沒有看到曳戈體內的丹海,而是莫名其妙地來到了一片白色的世界,像是他誤入了一張白色的宣紙裡,他繼續前行了好久,看到了有一處廟宇,這處廟宇出現的突兀,沒有任何徵兆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是他身體裡的世界?”莊周王有些茫然。
他走進了寺廟,穿廊過院,來到了正殿內。正殿內的甕臺上並沒有供奉什麼仙人或是大妖的雕像,只有後面潔白如雪的牆壁。翁臺之下盤坐着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他的道袍亦白亦黑,如夢如幻,他此刻雙目緊閉低着頭,看不清他清晰的面相。他的面前是一個很普通的木魚,右手正不緊不慢地敲着........
聲音清脆,餘音經久不散。
莊周王聞聽此聲,竟是頓覺自己識海逐漸擴大,而自己久未擴張的境界竟也是有所鬆動,像是有即將突破的徵兆。他心頭大駭,指着那個道人道:“你是誰?”
那個道人睜開了眼睛,緩緩擡起了頭......
莊周王睜大了眼睛,眼看就要看到廬山真面目時,那甕臺後潔白的牆壁上,卻是突然出現了一隻血紅的大眼睛,比他的身體還要大,瞳孔裡似是有熊熊的火焰流轉起來......
只是這一眼,莊周王的神識崩散。
“咚....”
大殿裡,莊周王的悠閒坐着的身影竟是狼狽地連人帶椅子翻了過去。
“您這是?做惡夢了嗎?”曳戈急急關心道,之前莊周王緊閉着雙眼,他以爲這個老頭睡着了,高人嘛,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這是幻境?”莊周王收回神識,起身看着曳戈皺眉道:“你這是夢中?你是誰?”
“什麼夢中?”曳戈不知所然道:“我是桐葉啊!剛剛跟您介紹過的,璞鳳宮寐校尉手下的跟班!”
莊周王緊皺眉頭,審視着曳戈,以他的眼裡他自問不會看錯,整個身體融入於一片白色的世界之中,這要麼是以身成幻;要麼就是這個青年的身體原本就藏着某位大能的封印!
前者則這個青年自身就是深不可測的大能;後者則他有大能護道。無論如何他都要稟告青龍妖君。
曳戈雙眼清澈盯着莊周王,他是真有些搞不明白,這好歹一域之王,一代修士,怎麼老了和普通老叟並無二致,睡了一覺就記憶力變差,淨說胡說。
雖然心頭不憤,但是他並沒有說出來,這畢竟乃是高高在上的莊周王,要不是在杜陽宮司青龍開口,像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主兒,他想見一面都怕是難如登天!
莊周王觀察曳戈的神色許久,沉聲道: “你且先下去努力修行吧,馬上要進行一年一度的校尉、妖衛選拔了,你先去參加了......待到了離識境,再來找我……坐照境老夫都忘了該是什麼水平了。”
“是!”
曳戈愕然,這就是寐照綾所說的悉心教導?怎麼感覺來聽了一堆廢話,曳戈自然是不敢放肆,他應了聲,恭聲離開了。
.........
帝王宮最深處一座宮宇,這座宮宇最爲雄偉,奇的是這座宮宇並不是坐北朝南,卻是恰恰與整個宮殿羣相反,坐南朝北,面向崑崙雲海!宮殿出門就是一處斷崖,其上雲霧繚繞,恰是有一人,一身木蘭色袈裟,走下臺階,向着斷崖隻身跳了下了!
雲霧繚繞的斷崖山壁,有着一個開合的缺口,向外延伸三丈的巨石上此刻正左右站立兩人,左側八字鬍,鼻似鷹鉤,乃是鵬王。右側一人面若冠玉,不怒自威,乃是雍和王。從上而下飄然而來之人正是青龍妖君司青龍!
“怎麼樣?”司青龍落身問道。
雍和王面有憂色,躊躇未語。
司青龍不再多言,疾步走了進去。
山洞極度大,進深平緩。司青龍一路向前走去,越走溫度越加低,當他走進一處開闊的 室內,山壁上已經是爬滿了冰溜子。室內燈火灰暗,左側一桌兩椅,右側乃是一張幽藍的寒冰牀榻,地上放着一個蒲團。一切都顯得灰敗,給人一衆暮氣沉沉的氣息。
幽藍的寒冰榻上,放置着一大梱子枯葉,枯葉像是被子似的覆蓋着,勾勒出一個人形的輪廓。
司青龍看了眼冰牀上的那捆子枯葉,嘆了口氣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除去了先前的腳步聲,室內又靜默起來,這樣的安靜透着一股股濃濃的壓抑!
“嘆……什麼……氣?”一道虛弱至極的聲音,從冰牀上那捆子枯葉裡傳來,聲音嘶啞,聽起來讓人很不舒服,又道:“我硬撐了……這兩百多年……我……盡力了……以後妖族……靠你了!”
“靠我?”司青龍黯然道:“蓬萊一戰,他人不知,你還能感覺不到?我這半死不活……還能算個妖君?”
室裡一時又陷入了沉默。
過了許久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道:“我這次枯葉封印了這多少年了?”
“二十年。”
“涼堅……呢?”
“死了!”司青龍淡淡道。
“死了……對,也該死了!不過……我爲什麼……一點也不高興……”枯葉裡傳來的聲音顯得有些寂寥。
“只要清醒……我一直在思慮……蓬萊之事……涼堅未必是始作俑者……有人在利用我們,甚至是整個人、妖、魔三族!”枯葉裡的聲音再次響起,仍然虛弱,但卻是尖銳了許多!
“不是他?利用?”司青龍猛地站了起來,皺眉道:“利用什麼?”
“香火之力!”
“嘶……”司青龍猛吸了口氣,他胸口起伏,嚥了口唾沫駭然道:“你的意思是……”
“嗯。”嘶啞的聲音卻是打斷了司青龍的猜測。
“妖族如何?”
司青龍胡亂摸了兩把光溜溜的腦袋,煩躁道:“各懷鬼胎!”
“蓬萊之亂……傷的最重的是我們血脈傳承的妖族啊……大陸勢力呢?”
“老樣子......人族帝王宮易主,魔族紫泥海稱霸……”
“還是鍾家嗎?”枯葉裡的聲音接連發問。
“嗯。”
枯葉裡的聲音再聽到司青龍的確認答覆後,又沉寂了下去,過了半響道:“先平復妖族吧,不要過於……依靠人族,時移事易,與魔族的仇恨先止歇吧!”
枯葉裡徹底沉寂了下去。
“若想平復妖族,你必須得繼續活下去,餘威以震宵小!”司青龍起身又道:“杜陽宮實力出現嚴重斷層,中高層消耗殆盡,而一些一脈相承的‘王’,他們的底子可厚着的呢!”說罷,就欲要起身離開。
“快找到‘判妖’之體,或者準備找繼承者吧......”枯葉裡的聲音再次顯得疲憊起來。
司青龍腳下一頓,他的面色冷漠,眼裡掠過一縷痛苦之色道:“不死心,如何?”
聽聞此語,枯葉裡的人好像突然有了極大興奮的,尖銳地笑了起來道:“好.......好.......好!如此尚佳!”
司青龍嘆了口氣,他整個人似乎一下子老了許多,腳步踉蹌,走了出去。
一聲沙啞的低嘆卻又迴盪在了山洞裡.....
“所有的事情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還是從一開始我就在步步算計.......從臥龍鎮.....再到杜陽宮....”.
“是我太爲難,還是命運太無着.......不,都不是,是我太虛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