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一會兒,我發現醫生正在用疑惑和警惕的眼光看着我,不由得緊張起來。我是“偷渡”過來的,沒有合法的身份,萬一他去舉報,我就有可能被抓起來。我急忙轉身就往外走:“我腦震盪了,我有病,你別管我……”
“喂,等等,我幫你檢查一下!”醫生在後面叫。
我跑得更快了,跑到門外拐彎時斜眼往裡面一看,還好醫生沒有追出來,也不像是要報警的樣子。我鬆了一口氣,這一次算是矇混過去了,但接下來怎麼辦?我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沒有錢,沒有證件,沒有認識的人,什麼都沒有。百渡做事也太不靠譜了,就算不給我一本“異界生存指南”,至少也該跟我說一聲已經到達陰陽界了啊!
我很鬱悶和沮喪,我並沒有復活,只是在這個世界有身體而己,回到人間應該還是靈體,我還是不能跟玉瓷在一起。而且這個世界讓我感到無比孤獨,甚至是畏懼,不知該何去何從。
茫然沿着街道走了一會兒,我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氣。循香找去,原來是一家仿古的酒店,門口酒旗高挑,旁邊有一口大鐵鍋,煮了大半鍋肉和湯,熱氣騰騰,鍋邊貼着煎餅。店裡麪食客不多,櫃檯邊擺着一留大酒罈,櫃檯上是大塊的滷肉,整隻的烤雞,金黃流油,滷香襲人。
我連嚥了好幾口口水,感覺肚子翻江倒海般難受,像是一輩子都沒吃過東西了,恨不得立即衝過去拿起燒雞往嘴裡塞。有了實體之身也麻煩,需要吃東西,可是我沒錢……我本能地掏摸自己的口袋,這一掏,好像裡面有什麼東西,拿出來一看,是一張小紙條,上面寫着幾個繁體的毛筆字:殺一人以代之。
這是什麼意思?如果現在我的腦袋沒有病的話,從字面意思來理解,應該是叫我殺掉一個人,然後冒名頂替。
我立即想到了剛纔的醫生,他跟我差不多年紀,體形、長相、氣質都相似,連職業都是相同的,我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肯定沒人能認得出來。而且他已經對我起疑了,殺了他就再也沒人懷疑我了,可以永絕後患……
想到這兒我悚然而驚,我怎能殺掉一個無辜的人然後取代他,難道我真的已經變成了一個邪惡的人,爲了自己生存可以不擇手段?再說每個人都有親人和朋友,我怎麼可能冒名頂替?
我不知道這張紙條是什麼人什麼時候放在我口袋裡的,可能是我從玄武墨玉牌裡面出來的瞬間,送我過來的人塞到了我的口袋。百渡什麼都沒跟我說,也沒給我其他東西,僅有這張紙條,那麼這張紙條就是唯一的、最重要的東西,我不能不重視。
爲什麼非要“殺一人以代之”呢?也許這個世界的人口是固定的,多出一個人就會被發現;也許這個世界很容易就能發現沒有身份的人,並且會嚴厲處罰……可能性有很多,如果我不按照紙條上的提示去做,後果會很嚴重,這六個字就是“生存指南”!
日他孃的百渡,收了我一萬兩黃金,把我送到這裡來當殺人犯啊!隨便把我丟到這裡就不管,顯然也沒準備再讓我回人間了,那麼我怎麼回去?
我強忍飢餓,調頭往回走,在沒有了解情況之前,我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露面了。我沒有吃霸王餐的習慣,不敢當街搶東西,也無法彎下腰來乞求別人施捨,所以酒店裡的美食跟我無緣了,再餓也得忍着。
我像是一隻過街的老鼠,見到有人就躲避,逃到了安平村外,躲在荒草叢中。肚子餓的感覺太痛苦了,雖說我小時候在農村長大,卻從來沒有捱過餓,何曾餓到如此程度?這種感覺,簡直跟以前被我殺死的餓鬼一模一樣。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黑,我從雜草叢中鑽出來,小心翼翼往村子走去,無論如何先找些東西滿足腸胃需求。走到一片菜地時,我認出了是地瓜葉子,葉蔓豐茂,應該已經結有地瓜了,急忙撥開枝葉往根部扒土。泥土鬆軟,很快就扒開一個淺坑,露出了雞蛋大小的地瓜,我實在餓急了,隨便用衣服擦一下土,連皮帶根狂啃。此時狼狽情形,便是餓鬼看到也要笑了。
吃了幾個小地瓜,感覺腸胃舒服多了,精神也很快好轉。我繼續往村裡走去,殺人和搶劫的事我實在做不出來,偷點好吃的應該不算太過分,我也是爲了生存嘛。
走着走着,我突然發現自己又走到那家診所外面了。這時時間還早,診所還在營業,裡面還是冷冷清清。我惡念忽起:也許卓自強是外地人,這裡沒有親人,還沒有女朋友,我取代了他不會被人發現。取代了他,我就有了合法的身份,有了家,有了工作,有了錢,我再也不用像這樣捱餓和擔驚受怕了。
可怕的念頭在我心裡越來越強烈,人都是自私的,我爲什麼不能自私?有心算計殺死卓自強並不難,然後他的一切都歸我了,這裡是異界,又不是人間,我何必拘泥於倫理道德?也許卓自強像劉一鳴一樣,表面看起來像是好人,實際上是個大混蛋,盜賣器官,姦殺少女,勾結黑幫……
我不知道爲什麼,白天的時候我覺得絕對不能做,現在卻非常想去做,給自己不停地找藉口,不由自主地幻想着殺卓自強的計劃,以及殺死他之後所能得到的好處。我已經做過許多壞事了,爲了生存再做一次又何妨?但是我心裡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又在阻止我這樣做,如果我這樣做了,我就是一個真正邪惡的人,再也沒有回頭路。
我在診所門口徘徊着,僅存的善念與強烈的邪念劇烈鬥爭。好像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選擇了,之前老怪物孟亦狂脅迫我爲他找八字全陰的嬰兒時,我也是這樣糾結,最後我把選擇權交給了老天爺……
我突然心中一震,那時我真的盡全力去找八字全陰的嬰兒了嗎?現在仔細回憶,那時我並沒有真正用心去找,只是到處亂闖,也許潛意識中我就不想找到。可是這裡是異界啊,玉瓷又沒在這兒……
我心中又是一陣強烈震盪,玉瓷要是知道我殺了一個無辜的人取代他的位置,會原諒我嗎?還會再愛我嗎?卓自強看起來是那麼像我,也許他也有一個像玉瓷一樣的未婚妻,有像我一樣的父母,我殺了他,他的未婚妻和父母是不是像玉瓷和我爸媽一樣傷心?
不,我不能這樣做!我心裡的善念猛地增強,把邪念和慾望完全壓了下去,並嚇出了一身冷汗,我怎會有這麼瘋狂的念頭,去做這麼殘忍的事!我要是這麼做了,我跟劉一鳴有什麼區別?
我毅然離開了診所門口,沿街往前走,一定有其他生存的辦法,我絕對不殺無辜的人!
走了一會兒,我突然發現街上空空蕩蕩的沒有人,所有商店都關門了,絕大多數建築的燈光也熄了,只有街燈和少數商店門口的燈還亮着。奇怪,這時最多也就晚上八九點,這個繁華如都市的村子,應該燈火輝煌車水馬龍纔對,怎麼全都關門睡覺了?
我正困惑之間,黑暗中突然衝出兩個人,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頭上已經捱了一拳,接着腹部又被膝蓋重重撞了一下。我眼冒金星,暈頭轉向,身體彎成了老蝦,剛纔吃進去的地瓜都吐出來了。
兩個歹徒趁機在我身上掏摸,當然什麼都沒有摸到,惱怒之下又對我施以拳腳,把我打倒在地然後咒罵着揚長而去。等到我緩過氣來,他們已經不見影子了。
去TMD,真的是倒黴了連喝涼水都塞牙,剛出來就遇到打劫的。你要打劫就打劫吧,把我內褲搶去了也可以,幹麻要把我得吐出來呢,我偷幾個地瓜吃容易麼!
我只能自認倒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揉了揉被打痛的地方,繼續往前走,再去找些吃的東西。
一陣冷風吹來,我打了個寒戰。這裡晝夜溫差大,白天秋高氣爽,晚上卻很冷,我只穿着一件單衣,加上腹中空空更怕冷,還真有些頂不住這冷風。
走到一個立交橋下面時,我看到了橋下可以避風,裡面已經有幾個像是流浪漢的人蜷縮在裡面了。都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走了過去,正想跟他們打個招呼,交流一下當流浪漢的經驗,衆流浪漢卻猛地跳了起來,氣勢洶洶向我逼來:“滾開,這裡是我們的地盤!”
我見勢不妙急忙轉身奔逃,連流浪漢也欺負我,我還能往哪裡去?做好人真這麼難嗎,這是非要逼着我殺人嗎?
跑了一會兒停下來,我發現有一個高大魁梧滿臉橫肉的傢伙正靠在一棵道旁樹上盯着我,眼神很曖昧、很古怪,就像色狼看見了美女。我打了一個寒戰,急忙拐彎狂奔,似乎那個傢伙的眼光還在一直盯着我的臀部……
這地方太古怪了,白天我遇到的人,每一個看上去都很友善、親切,彬彬有禮。晚上看到的人,卻一個比一個兇狠邪惡,到處都是壞人,這裡就沒有警察管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