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給我看的相冊,裡面全是各種棺木,棺蓋一律敞開,露出裡面的乾屍,年代風格皆不相同,有的一棺一屍,也有兩屍側臥相對,是共置一棺的夫妻,更有數十具乾屍集中在一口巨棺之中,外邊都罩有隔絕空氣的透明櫃子,說是私人收藏,則更象是擺在展覽館裡的展品。
我問明叔這些乾屍是做什麼的?有人收藏古董,但是真正的“骨董”想不到也有人要,以前倒是聽說過新疆的乾屍能賣大價錢,但是收藏了這麼多還真是頭回得見,有點大開眼界之感。
明叔說國外很多博物館專門購買保存完好的古屍,這些屍體的研究價值和欣賞價值,是一種凝固這永恆死亡之美的文件,其中蘊涵着巨大的商業價值和文化價值。
明叔對我說胡老弟你既然看了我的藏品,是否能讓我看看你從雲南搞到的鎮屍古鏡?價錢隨你開,或者我這裡的古玩你中意哪件,拿來交換也可以。
我心中暗想,這位明叔是個識貨的人,也許他知道那面銅鏡的來歷也未可知,不如套套瓷,先不告訴他那面古鏡早就不復存在了,於是問明叔,這鏡子的來歷有什麼講頭沒有?
明叔笑道:“胡老弟還和我盤起道來了,這面銅鏡對你們沒什麼用,對我卻有大用,世間僻邪之物莫過於此了,說起來歷,雖然還沒親眼看到過,但當時我一聽古玩行的幾個朋友說起,就立刻想到,一定是先秦以前的古物絕不會錯。秦始皇就是法家這個你們應該是知道的對不對?”
我只記得文革時有一陣是“批儒評法”,好像提到過什麼法家學說,具體怎麼回事完全搞不清楚,只好不懂裝懂地點了點頭,大金牙在旁說:“這我們都知道,百家爭鳴時有這麼一家,是治國施政的理論。到漢代中期尊儒後就絕根兒了。”
明叔繼續說道:“當着真人不說假話了,那面能鎮屍僻邪的銅鏡,就是法家的象徵之物。相傳造於紫陽山,能照天地禮義廉恥四維,據記載,當年黃河裡有X屍興風作浪,覆沒船隻,秦王就命人將此鏡懸於河口,並派兵看守,直至秦漢更替,這古鏡就落到漢代諸侯王手中了,最後不知怎麼又落到雲南去了,能裝在青銅槨上剋制屍變的古鏡,世間絕無第二面了,你把它勻給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吃虧。”
我聽了個大概,心裡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但這世界上沒有賣後悔藥的,價錢再合適,奈何我手裡沒東西,便對明叔直言相告,我這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古鏡,那都是胖子滿嘴跑火車。他在前門說的話,您就得跑八寶山聽去。
說完我就要起身告辭,但是明叔似乎不太相信,一再挽留,只好留下來吃頓飯。明叔仍然以爲我捨不得割愛,便又取出一件古意昂然的玉器,舉在我面前,我一打眼就知道這不是什麼俗物,看他這意思是想跟我“打槍”(交換),做我們這行的有規矩,雙方不過手,如果想給別人看,必須先放在桌上,等對方自己拿起來看,而不能直接交到手裡,因爲這東西都是價值不菲的,一旦掉地上損壞了,說不清是誰的責任。
明叔既然握在手裡,我便不好接過來,只看了兩眼,雖然只有小指粗細的一節,但絕對是件海價的行貨,在此物旁邊,便覺得外邊的炎炎暑熱,全都蕩然無存了。
大金牙最喜歡玉器,看得讚不絕口:“古人云,玉在山而木潤,產於水而流方,這件玉鳳雖小巧,但一拿出來,感覺整個房間都顯得那麼滋潤,真令我等倍覺舒爽,敢問這是唐代哪位娘娘戴的?”
明叔得意的笑道:“還是金老弟有眼力啊,哪個娘娘?《天寶遺事》雖屬演義,但其中也不乏真材實料,那裡面說楊貴妃含玉咽津,以解肺渴,就是指的這塊玉嘛,這個材料是用一塊沉在海底千萬年的古玉雕琢,玉性本潤,海水中沉浸既久,更增起良性,能瀉熱潤燥,軟堅解毒,是無價之寶啊,也是我最中意的一件東西。
大金牙看得眼都直了:“自古凡發冢見古屍如生,其腹口之內必定有大量美玉,從糉子裡掏出來的古玉都價值連城,更何況這是貴妃娘娘日常含在口中的……”說着話就把脖子探過去,伸出甜頭想舔。
明叔趕緊一縮手:“有沒有搞錯啊,現在不可以,換給你們後,你願意怎麼舔就怎麼舔,你就是天天把它含在嘴裡,也沒有問題的了。”
明叔見我不說話,以爲價碼開得不夠,又取出一軸古畫,戴上手套,展開來給我們觀看,對我說只要你點個頭,那深海潤玉,加上這卷宋代的真跡《落霞西牛圖》,就全是你的了。
我心想這明叔好東西還真不少,我先開開眼再說,於是不置可否,凝神去看那捲古畫,我們這夥人平日裡雖然倒騰古玩,但極少接觸字畫,根本沒見過多少真跡,但這些年跟古物打交道,對這種真東西,有種直覺,加上在古墓裡也看過不少壁畫,一看之下,便知道十有八九也是件貨真價實的“仙丹”。(仙丹:極品)
整幅作品結構爲兩大斜向切入,近景以濃郁的樹林爲主,一頭老牛在樹下啃草,線條簡潔流暢,筆法神妙,將那老牛溫順從容的神態勾勒得生動傳神,中景有一茅舍位於林間,遠景則用淡墨表現遠山的山形暮藹,遠中近層次銜接自然,渲染得虛實掩映,輕煙薄霧,宛如有層青沙遮蓋,使人一纜之餘,產生了一種清深幽遠,空靈舒適的遠離塵世之感。
明叔說到了晚上,光線暗淡下來,這本在樹下吃草的牛,便會回到草舍中伏臥安睡,這是不可能多得的珍品。
我當即一怔,這畫雖好,但是畫中的牛會動,那未免也太神了,以前聽說過有古玩商用兩張畫蒙人的,畫中有個背傘的旅人,一到下雨畫中的傘就會撐開,其實是兩張暗中調換,不明究竟的以爲是神物,這張《落霞西牛圖》怕也是如此。
而明叔當即遮住光亮,再看那畫中的老牛,果然已臥於草舍之旁,原本吃草的地方空空如也,我大吃一驚,這張古畫果是神人所繪不成?
明叔卻不隱瞞,以實相告,這畫中用了宮中秘藥染過,故有此奇觀,就算沒有這個環節,這幅《落霞棲牛圖》也夠買十幾套象樣的宅子了。
明叔又拿了兩樣東西,價碼越開越高,真是豁出了血本,看來他必是久欲圖之了,見我始終不肯答應,便又要找別的東西。
我對明叔說:“我們今天算是真開了眼了,在您這長了不少見識,但實不相瞞,那面法家祖師古鏡,我的確拿了,但是出了意外,沒能帶出來,否則咱們真就可以做了這單打槍的生意,您下這麼大的血本換那面古鏡,難道是府上的糉子就屍變之兆?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跟我們說說,我倒知道幾樣能制屍變的辦法。”
我又對明叔說:“我看咱們之間也沒必要有什麼顧忌了,都是同行,您那擺着的十三須花瓷貓是湘西背屍人拜的,既是如此,一定也明瞭此道,難道會沒有辦法對付屍變嗎?“
明叔的祖上確實是湘西的背屍者,“背屍”並不是指將死人背在身後扛着走,而是一種盜墓的方式,刨個坑把棺材橫頭的擋板拆開,反着身子爬進棺內,而不敢面朝下,做的都是“反手活”,這些神秘詭異的規矩,也不知是哪朝哪代流傳下來的,明叔家裡就是靠這個發了橫財,後來他爹在走馬嶼背屍的時候,碰上了湘西屍王,送掉了命,最後一代背屍者,就在那裡劃上了句號,因爲家財萬貫,而且沒傳下來祖上的手藝,便到南洋做起了生意,最後定居在香港。
後來就開始倒騰乾屍了,沙漠、戈壁、高山、荒原中出土的乾屍,若是有點身份,保存完好的,扣上個某某國王,某某將軍,某某國公主的名號,便能坐地起價,一本萬利,比什麼可都賺錢,下家多是一些博物館展覽館私人收藏者之類的,當然都是在地下交易。
前不久一家海外博物館來找明叔談生意,他們那裡有本從藏地得到的古代經卷,裡面記載着一位藏地魔國公主死亡的奇特現象,她因爲一種奇怪的疾病而死,死後變成了一具冰川水晶屍,被認做是神蹟,便用“九層妖樓”將她封埋在雪山上,經卷裡甚至還提到了一些關於墓葬位置的具體線索。
這是一單最大的生意,但據明叔收集到的情報來看,這具千年冰川水晶屍性屬極寒,陰氣極重,如果沒有藏傳貢奉蓮花生大師的靈塔,普通人一旦接近就死亡,但那種東西根本不可能得到,其實鎮屍的東西怕是全派不上用場了,想來想去或許用那面古鏡,纔有可能將她從九層妖樓裡背出來。
我和大金牙還是頭回聽說這個名詞,湘西屍王的傳說倒是聽聞已久了,空間什麼是冰川水晶屍?比那湘西屍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