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我與Shirley楊、胖子以及秦四眼在紐約市的寒風中踏上了歸國的旅途。臨行前,薛二爺將一隻繡工精美的荷包塞進了我的衣兜裡。我嫌它花花綠綠顯得女氣,就對薛二爺說:“八字還沒一撇呢,您怎麼就幫我們置備起這些個肉麻的玩意兒來了,再說荷包都是女的送男的,我一個大老爺們,拿它給Shirley楊,不合適-
老頭鬍子一抖,說:“歲數不大,說起話來老也沒個正經。老朽自知這趟攔不住你們幾個,天高海闊,你們年輕人,有心氣兒去闖一闖也是好的。這塊錦囊是救命的寶貝,你若是在故京有難,自然會用到-
我猜不透老頭的心思,也不便推辭,將荷包胡亂塞進了包中。一行人打點行裝,準備返京。
秦四眼的加入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先前他載我們去機場,隨身塞了一隻小行李箱在後備廂裡。進入檢票口,他還是一路跟着,胖子對他說送君千里終需一別,大律師你再跟上去,飛機可就要超載了。
四眼從懷中抽出機票交與檢票員,然後朝我們笑了笑。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同行者弄得莫名其妙:“你小子事先也不招呼一聲,你這一走,老爺子那邊誰來照應——
我也是昨天才臨時決定的。有些情況……比較特殊,先上飛機再說-四眼的神情少有的窘迫,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說話間,他臉色猛地一變,拉起我就往登機口跑。我聽見身後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轉過去一看,一羣黑西裝越過人羣,朝着我們的方向猛衝了上來-
姓秦的,你他媽的,給本少爺站住!-人羣中鑽出一張熟悉無比的臉孔,我從未見過王家大少爺怒成這副樣子,齜牙咧嘴,脖頭漲成了一片雞冠紅,跟別人掘了他祖墳似的。如果我猜得沒錯,他身後的那些個黑西裝裡恐怕少不了商會的傭兵。雖不知小王八發的是哪門子邪風,可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我絕不陌生。我牽起Shirley楊,招呼了胖子一聲,奔着登機門便殺了進去。機場保安很快就被這一出人數衆多的鬧劇吸引過來。幾個五大三粗的美國保安一把攔下王清正,他手下那幾個黑西裝一看有人動他家少爺,頓時雞血上腦,居然跟荷槍實彈的機場保安動起手來。我們混在登機的人羣裡迅速離開了現場。等到在飛機上順利落座才長喘了一口粗氣。我顧不上擱放隨身行李,拽起四眼,逼他坦白從寬-
你是欠人家錢,還是短人家理。老實交代,這次是不是準備潛逃?-
秦四眼拎起我們幾個人的揹包,交給空乘服務員,然後撣了撣衣領:“昨天流水宴上惹的麻煩,沒什麼大不了。王少自己想不開而已。我的爲人,掌櫃的你還不清楚嘛,何必爲了躲他,逃到大陸去-
我一想也對,秦四眼是個讀書人,雖然有時候缺德點子比較多,可總不能是犯了殺人放火的重罪,何況王少他本身也不是什麼白毛雪羽乾淨鳥。要說四眼虧欠他什麼那倒真不至於。
Shirley楊推斷問是不是給王家安排的席位太次,所以惹了麻煩。胖子-切-了一聲,說這個可能性很大,像王清正這樣的二世祖平日威風慣了,稍微絆個小跟頭就怨黨怨社會。咱們不必跟他一般見識。
我雖對此事好奇,想知道四眼是如何把王家大少爺給得罪了,但也不好再三追問。一來畢竟是人傢俬事,打探得太多沒有好處;二來,南京之行兇吉未卜,雲南那頭的事又一直懸着,我委實缺那份閒情去關心別人的事。
一路輾轉,又換機又換車,我們花了四天的工夫纔回到南京,沿途顛簸比摸金倒鬥還鍛鍊人。下了火車,已經是午夜時分,到處都找不着代步工具。胖子在火車上一直沒睡好,此刻累得人仰馬翻,全靠我和四眼拽着-
說什麼都不走了,我要睡覺。玉皇大帝來了都不算-說完就一屁股蹲下去,和衣卷在了馬路沿兒上-
都怪我,-Shirley楊內疚道,-要不還是在附近找一間賓館,先住下再說吧——
這怎麼能是你的錯,怪我準備得不夠周全,沒有提前買好火車票。害大家從上海一路站到現在-四眼的西裝在火車上被擠成脫了線的破襖,皺巴巴的,遠遠地看起來像個鄉村教師。
這二位在美國待了小半輩子,什麼大世面沒見過,愣是叫國內的綠卡嚇得不輕,火車上人擠人、人踩人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攢不出來。我們三個大老爺們,用行李給Shirley楊砌了一個臨時碉堡,在角落裡隔了一個勉強能休息的座位。胖子自視體力過人,堅持把座位留給Shirley楊不肯換班休息,這才上演了一出橫臥車站口的悲喜劇。不過根據我對胖子的瞭解,這小子肯定是惦記着讓Shirley楊替他在林芳面前多打感情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