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教授在旁也讚歎道:“這就是望霞峰,傳說當年天下洪水肆虐,大禹帶領民衆治水,所作所爲乃是改換乾坤的舉動,少不得有鬼神之力相助,所以神女下凡,站在此地爲船隻導航,年深日久化爲山峰,故此也稱神女峰。”他突然想到了些什麼,以口問心、自說自話道:“娘子不來,羣山不開,這段謎文中所說的開山娘子,難道是指神女峰?”
此時雲霧漸合,又將朦朧的山峰遮住,孫九爺在車上仍是出神不已,反覆唸叨着:“羣山不開……百步九回……”直如癡了一般。
我曾多次看過孫教授的筆記,知道他是研究解密古代符號的年頭多了,對謎文暗示之類格外執着,所以腦筋反而有些僵化,常常會鑽死衚衕。此時見他又將“神女峰”與“地仙墳”聯繫起來,便對他說:“神女峰這個傳說太古老了,幾乎是發生在神話時代,而且大禹更不是無首之王;神話傳說中刑天舞干鏚,刑天氏倒是無頭的,將肚皮做臉了,但刑天氏既不是王,其事蹟也不是巫峽一帶,我看娘子不來、羣山不開這句言語,並不象是與這些神話有關,可能在巫山山脈中,另有與之對應的傳說。”
Shirley楊也說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青溪古鎮”附近,如果封團長那段關於“地仙村”入口的啓示不假,“地仙古墓”十有八九是在有鹽井的地方,雖然以往沒能有人找到,但咱們有幾個有利的條件:首先地仙留給封家後人的謎文,至少已經知道了一半;另外還有個“殺手鐗”,也就是可以占驗龍脈生氣的青銅古鏡,關鍵時刻,可以用它得到一些提示。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揹包中的“歸墟卦鏡”,對衆人說:“我前些時候請我師兄張盈川,幫忙研究卦符的用法,虧得他是占驗推算的高手,曉得許多陰陽之道,加上參詳南海疍人的卦數古咒,不久前終於有了些眉目,但古鏡中的海氣已快消散盡了,恐怕最多能用一次,而且沒有十足把握能看懂呈現出的半副卦象?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絕不能輕易使用,發丘摸金、搬山卸嶺留下許多盜墓尋龍地古術,我就不信望聞問切四法,還對付不了一介地主礦頭的觀山指迷。”
孫九爺不以爲然:“你們還是年輕,缺乏經驗。你道地仙古墓是舉手可得、易如拾芥?我通過史料推測,安葬明太祖朱元漳的明孝陵,正是由觀山太保選址設計,那位地仙正是接了他祖上傳下的名頭,連觀山金牌都是御賜之物。所以觀山指迷絕不是浪得虛名,應該是傳統文化中的精髓。”
我對孫教授所言也是不以爲然:“如此論起來,摸金符卻是觀山腰牌的祖宗了,曹公墓就是摸金校尉造的,那才真叫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豈是明孝陵那種桌面上的佈局可比?”
孫教授道:“胡八一,你信口開河呀。摸金校尉造曹操墓這是你順口遍的吧?哪段史書上寫着了?這不是對待歷史應有的正確態度,我拒絕同你討論。”
我對孫教授說道:“試看古往今來,有多少大事不入正史?史書歷來都是官家做的,還不是官家想怎樣寫就怎樣寫?真正的機密之事,寫史之輩又從何得知?還不只是把那些懸案謎史,在白紙上留下幾行言語模糊的黑字,讓後人自己去琢磨,說是清史,卻多有混沌不清的內容。”
我又告訴孫教授,曹操墓是藏在天地未開時留下的一片鴻濛之氣中,看似無,實則有。下葬時,要事先找到蛇女一條,刮鱗放血殺在墓中,只留其油脂帶出墓室,隨後封了墓道,此後再無人能從外界看到此墓形狀。祭祀之時,要把蛇女油脂做燈點燃,才能夠望山間紅光閃現之處祭拜,等若干年後,那碗燈油用盡,神仙也找不到此墓所在,這都是古代摸金校尉的神通手段,所以千萬不要小看古代人的智慧和技術,咱們在巫山裡尋找“地仙古冢”,也絕不能想得太輕鬆了。
孫教授只是不信,他的原則是“書上哪怕有一個字,也能相信,一個字記載都沒有的,則堅決不信”,極爲固執。我們一路爭論不休,胖子則是呼呼大睡,誰也沒注意汽車開了多久,半路上幺妹兒突然招呼司機停車。
我還以爲到站了,趕緊把胖子叫醒,衆人魚貫下車,站住了一看,只見四周雲霧縹緲中羣山茫茫,正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就問幺妹兒這是哪啊?
幺妹兒說:“不是說過了噻,你們朗兒個不記得了?要走五尺道才能到青溪,從這山上下去,就上五尺道嘍。”
我望了望載我們來的那輛汽車,早已開得不見影了,本想到縣城落了腳再行動,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如今只好從這直接進山了,幺妹兒長這麼大,也只走過一次,天曉得要走多久纔到?
我們五人沿着山間羊腸小道,繞山而走,不久便找到了古棧道的遺蹟。那是一派峭壁插在半空,石板和木材搭成的“五尺道”懸在其上,這段古道是先秦時期,爲向山外運送巫鹽而築,秦時工程非同等閒,“長城、秦淮河、古棧道、秦陵、阿房宮”等等,其中的艱難奇絕和規模之巨,都使今人難以想象。
我們踏上“五尺道”,穿行在雲霧幽深的峽谷之間,有如踏雲而行,每一步下去,落腳處的石板都搖搖晃晃,有些地方石條石板都塌落了,僅有幾根顫悠悠的木頭凌空搭住,胖子見到連幺妹兒都走得輕鬆自在,抵死不肯失了臉上面子,只好硬着頭皮向前,他抓住我的揹包一步一挪地跟在後邊。
衆人誰也不敢大意,都提心吊膽地貼壁而行,哪敢向四周去看,有時也不得不停下腳來稍事喘歇,放眼看去,滿目都是上懸下削的崇山峻嶺,腳下急流奔騰,勢若獅吼雷鳴。看下方的山間都是雲霧,僅聞得水聲勢大,卻不見激流翻滾的情形。
五尺古道可能也不算太長,但我們就覺得這條棧道象是走不到頭,越往深山裡走,周遭的景色越奇,明明見到蒼崖封鎖無路可進,等行到峰迴路轉,卻見雲開處別有洞天,蒸鬱不散的溼氣借山勢冉冉升騰,化作浮雲細雨。有的地方是烏雲滾滾,有的地方又是茫茫白露,雲霧遮繞之處,都似乎是虛幻之境。古道也隨之變得更加艱險,海拔落差已接近千米,誰也不敢再去分神欣賞那些縹緲朦朧的雲煙變幻。
好不容易捱到盡頭,衆人已是個個手腳發麻,在山上就地坐下休息了許久,仍是覺得心神恍惚,都難以想象自己是怎麼一步步堅持過來的,一想起回去的時候肯定還要再走一趟,不免從骨子裡感到發怵。
幺妹兒指着山坡下邊對我說:“鷂子哥快看,下面就是你們要找的青溪鎮了,你看鎮裡房屋還在,說不定我家以前的房子都還沒塌。”
此時雨雲剛散,血紅的殘陽掛在天邊,遠山暮色濃重,天地山川便如同一幅朦朧的畫卷。我連忙打起精神,趁着天色還沒全黑,拿望遠鏡看了看山下地形,只見有很大一片古樸的民居建築,錯落有致地分佈在山腰處,街道多有石階貫通。由於古鎮早已荒廢了,鎮中燈火人煙皆無,似乎周圍連只野貓野鼠都沒剩下,完全是一派鴉雀無聲的死寂,連地圖上都已沒這地方了。
在看古鎮周圍,地表多遭破壞,無法觀看風水形勢,如果地仙古墓藏在附近,我實在難以想象“觀山指迷”是如何尋龍相地的。見天色已晚,衆人在一番長途跋涉之下,都已是又飢又累,要有什麼行動也得明天再說了,於是取出狼眼手電筒來,調整好光圈,照着腳下道路,帶頭下山,要到鎮中尋個地方過夜。
一行人走到山腳時,天已黑透了,幺妹兒讓我找了根長樹枝探路,原來從這裡過去,路上都是墳坑,有挺大一片墳地,棺材都被遷祖墳的時候遷到別處去了,留下的空土坑裡,長滿了雜草,草高地陷,如果不用棍子像探地雷似的探着路走,這黑燈瞎火的晚上,肯定會有人陷進墳坑崴了腳。
我只好以樹枝一步一戳,其餘四人都跟在我身後,雜草叢中多有蚊蟲,手電筒的光束更是吸引了許多飛蛾蠓蛉,不停的朝人臉上撲過來,一邊走路還要一邊揮手驅趕,我也忍不住直皺眉頭。青溪古鎮的地形和環境,遠比預想中的複雜許多,那死城一般的鎮上不知會有些什麼?
衆人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墳塋,雖然裸露處都塗抹了防蚊藥水,可仍不知被那些“神風敢死隊”一般的海蚊子吸了多少血去。又繞過幾處乾涸的池塘,終於進了古鎮,只見青溪鎮一幢幢古老無人的建築,皆是門戶洞開,大部分連門板都卸掉了,裡面的傢俱也搬了一空,只留下空殼房屋和滿牆的語錄,在夜幕中如同一片片高大漆黑的鬼影,盛夏時炎威正熾,一絲風也沒有,入夜後的空氣更加潮溼悶熱,使人倍感壓抑不安。
孫教授說:“虧得咱們這是一隊人,要是獨自一個,誰敢在此過夜?要儘快找間房子落腳纔是,否則在外被蚊蟲叮咬一整夜,金鋼羅漢也承受不住。”
我說既然沒帶帳蓬,肯定是要找間廢棄的民宅過夜,不過天上星月無光,後半夜多半會有雷雨,您瞧這些房子都是年久失修,隨時都可能房倒屋塌,心急不得,必須選個堅固可靠些的才安穩。
胖子舉着狼眼手電筒,站在當街往四周掃了幾掃:“我看都差不多,天已大黑了,去哪找什麼安穩之處?乾脆碰運氣算了,橫下心來胡亂住進去,房子不塌就算是咱的造化。”
我不贊成胖子撞大運地做法,運氣應該留到關鍵時刻再賭,怎能時時刻刻都指望拿它來搏?於是想帶着大夥繼續順街道往裡走。這時Shirley楊問幺妹兒:“鎮子裡有沒有警察局、醫院一類的設施?或者說……哪裡的房屋最大最豪華?”
幺妹兒仔細回憶了一下說:“要說公安局和醫院就是沒得,以前的供銷社、招待所、衛生院也都不象個樣兒,房子都很古舊簡陋,現在肯定不能住人,要說最大最豪華的宅子,肯定要數封家宅爲首,那是老大一片房子,比龍王廟還要大,不過都說裡邊不乾淨,是凶宅,老早以前就沒人居住了。封家宅也是老名,後來的幾代主人都不姓封,宅前的青石牌樓和石獅子,已有幾百年歷史了。”
我一聽原來現在還有觀山太保當年的“陽宅”,自然是要去看看,就讓幺妹兒帶路,她離家久了,也記不太清路,好在還能想起來“封家宅”是在整個古鎮中央。摸索着走過去,就到了一幢烏瓦白壁的樓前,有一對很大的石獅子拱衛在門口,正是那座古宅。
老宅大部分都被拆除了,不復當年舊貌,剩餘的部分規模要比舊時小了很多,除了門前的石獅子之外,只有這幢樓和一道崢嶸巍峨的青石牌坊,是清代以前保留下來的古老建築。
我見這樓檐柱重彩雖然都已脫落,但磚木之料和構造之嚴密,遠遠好於普通民居,作爲一處年深日久的老宅,卻遠比鎮上其它後造的房屋堅固,只是不知封家凶宅晚上是否太平?
此時天空開始下起雨來,衆人都累得狠了,也都不再猶豫,當即決定就在此間過夜,各自打着手電筒穿門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