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亡之後,漢高祖劉邦稱帝,傳了數代,始終都是漢家天下,史稱“西漢”,直到王莽篡位,才又有光武中興,出了東漢的天命定數,但這都是後話,自不必說。
只說西漢東漢之交,天下大旱,饑民遍野,百姓不堪其苦,紛紛揭竿而起。諸路義軍中以綠林、赤眉二軍最爲強大,震動朝野上下,各地英豪紛紛投效。
赤眉軍開始也是由饑民組成,最初只做些打家劫舍的勾當以求自存,後被官軍剿得逼得緊了,接連打了幾場硬仗,無不大獲全勝,從此聲威大振,爲求臨陣有進無退,人人都將眉毛染成赤紅,象滾雪球似的,逐漸發展爲數十萬人之衆,一路勢入破竹,打入了長安,遍取長安城中財帛糧物,並一把火燒了宮殿。可正象古代大多數農民起義一樣,人數越多,戰鬥力也就越弱,隨後連吃敗仗,在關中數度進退攻戰,當面臨絕境走投無路之時,將漢帝諸陵挖了個底朝天。
秦漢之際,崇尚玉斂,陵中帝紀屍身上都套着蛟龍玉匣和玄鳳玉匣,也就是後世所稱的金縷玉衣,全被扒了個淨光,漢室陵墓陪葬的珍異之物,更是堆積如山,這些寶貨盡數被赤眉軍掠去。
隨着橫行天下的赤眉軍土崩瓦解,殘存的部衆,成爲了嘯聚山林的響馬,他們依舊保留了盜掘古墓、刮取墓中珍寶爲資的傳統,一旦尋得皇室貴族古墓的蹤跡,就由首領帶隊盜發。盜墓的手段使用長鋤大鏟,最多時能聚集萬人,挖得山體千創百孔,實有“拆嶺揭地”之力,所以在盜墓者的各個體系中,稱他們這種倒斗的方式爲“卸嶺”。
到了宋末,黃河以北,都被金兵攻陷了,由河南淘沙官組成的軍事集團,大舉掘開皇陵,北宋皇帝的陵墓均遭毀壞,也被盜了一空,並無倖免此劫的。沒過多少年,金又被蒙古所滅,殘餘的河南淘沙官,從此併入卸嶺羣盜,當時地卸嶺盜魁劉子仙是一代奇人,他廣泛吸收盜挖宋陵的先進手段,改良盜墓器具,傳下千竿之術和圈穴秘法。
雖然盜墓時使用的器具和手段,經過幾代改良,都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卸嶺羣盜的實力已逐漸衰落,隱在綠林之中,幾百年來未有太大的作爲,只是偶爾夥同一處,盜幾座古墓謀取些金玉財帛。一直傳至民國年間,最後一代盜魁陳瞎子,本名叫作“陳玉樓”,字是“金堂”,不過在綠林道上的人習慣用假名,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由於他率衆前往雲南尋找獻王墓,不料還沒見到獻王墓的水龍暈,就在蟲谷裡遇到痋毒陷阱,壞了一雙眼睛,並在那些年中下落不明。樹倒胡猻散,傳續千年的卸嶺羣盜,便從歷史上煙消雲散了。
陳瞎子的出身來歷頗具傳奇色彩。陳家是湖南湘陰顯赫一方的世家,家財萬貫,良田千頃,實際上正是靠盜墓發的財。陳家已經做了三代盜魁,他出生的時候正值兵荒馬亂,爲了躲避戰禍,族人都躲進了一座早已被盜空的古墓地宮裡,不見天日的躲了兩個多月,等兵亂過了,纔敢迴歸家園。他就是從古墓地宮裡生下來的,由於一出生就在暗無天日的陰森環境中,使得他目力異於常人,生了一對能在暗中見物的“夜眼”。長到十歲的時候,在街上被一個破衣爛衫的老道攝去,原來這老道見他是罕見的夜眼,而且骨骼清奇,異於常人,知道稍加傳授,就能讓他辨識世間珍寶,於是將他帶到山裡授以異術。
後來藝未學成,那老道便壽盡死了。陳瞎子下山回到家中,繼承了諾大的家業,並且坐了卸嶺羣賊的魁首。他之所以能做頭把金交椅,自身有什麼藝業倒在其次,主要是憑着陳家人脈最廣,黑白兩道都吃得開,湘黔之間往來販運的煙土、軍火交易,全被壟斷在他手中,所以三湘四水的各路軍閥土匪,不論勢力大小都要依附於他,儼然就是當地的一個土皇上。
民國時期,終於推翻了清王朝的帝制,從而使當時的中國進入了一個各種新銳思潮與遺風陋習激烈衝撞的大時代,社會局勢尤其混亂,不僅各路軍閥之間的戰事頻繁,而且出現了百年不遇的“北旱南澇”災情,使得許多省份顆粒無收,成千上萬的人成了災民,爲了能有口飯吃,更有許多人挺而走險當起了土匪響馬,或去做倒賣人口、走私煙土、販運軍火一類缺德到底的勾當,這正是“十年天地干戈老,四海蒼生痛哭深”。
常言道:“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在兵荒馬亂的年月裡,只有黃澄澄的大黃魚(金條)纔是硬通貨,但在盜墓者的眼中,如此時局之下,國家的法律已形同虛設,正是盜掘古冢竊取秘器的大好時機。有經驗的盜墓老手,當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等到有朝一日政局穩定下來之後,古董價格必會看漲,介時再把所盜之物出手,便可輕輕鬆鬆地發上一筆橫財。
陳瞎子做了卸嶺羣盜的魁首,倒鬥發財的事情自然做了不少。那時候他的眼晴還沒壞,眼力十分過人,能夠“觀泥痕、認草色、尋藏識寶”,率領着手下人到各省各地勾當,世道越亂,他的生意就越興旺,而且他喜歡輕裝簡從,扮成看風水的先生,到偏遠的山村寨子裡去撿舌漏,打探古墓舊冢的消息。
盜墓之術不外乎“望、聞、問、切”,有時通過地名就可以知道,什麼“陵村、墓莊、雙丘鎮、土墳溝、荒葬嶺……”凡是這種地名,其中都有玄機,往往有大型墓葬羣。有好多的村莊,都是由當年給皇族貴胄收陵人聚居形成,或是由埋葬在當地的古人而命名的,雖然滄海桑田,那些古墓巨冢的丘壟已平,地面上不剩一絲蹤跡,可從當地老輩人的嘴裡,還是能“問”出些許端倪,想套出“舌漏”可得需要很高明的本事和經驗,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來的。
陳瞎子機辨無雙,又有口若懸河的本事,一番話從他嘴中說出來,猶如口吐九九八十一瓣蓮花,不僅妙彩紛呈,而且瓣兒瓣兒都不帶重樣的,所以這“問”字訣,向來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不過在“望、聞、問、切”的四門八道中,從當地土人口中套話,還屬於是“問”之下法。
“問”字訣的上法,那就不是問人了,而是“問天打卦”,通過占卜推算古墓的方位,來挖掘盜洞,直透冥槨,或是卜算盜墓行爲的吉凶動靜,這些古術陳瞎子就不擅長了,雖然也明瞭其中原理,可一但施展出來,往往不能應驗,據說只有摸金校尉才通曉“望、問”兩訣的上法。
但陳瞎子也是有些其實本領的,卸嶺羣盜歷代傳下來的器械手段,他無不精熟,加上對“望、聞、問、切”的下乘之術瞭然於胸,數年間踏遍千山萬水,着實盜了不少古冢。
湘西有個響馬出身的軍閥頭子羅老歪,是陳瞎子一個頭磕在地上的拜把子兄弟,當時時局混亂,誰手底下槍多人多,誰的勢力就大。在陳瞎子的協助下,羅老歪組建了專門盜墓的工兵掘子營,把自己地盤上能挖的古墓挖了個遍,用墓中珍寶換取錢財,大量購買槍支彈藥,一時間實力大增,於是進一步擴充地盤,吞併小股軍閥,然後繼續尋找古墓盜掘。
這天羅老歪特意趕到湘陰陳家莊來找陳瞎子,說起最近在軍事上面臨的壓力不小,想購買一批英國產的先進步槍,如今胃口越來越大,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打算一次就裝備一個師。如今的世道就是人多槍多拳頭大,說話纔夠份量,這個武器精良的師如果能迅速組建起來,腰桿子可就更硬了,所以想請陳瞎子出山,帶百十號卸嶺高手,領着工兵營,揹着炸藥進山,官匪合作,尋個大墓挖開,明器二一添作五,一家得一半。
陳瞎子笑道:“羅帥這一個師要裝備起來,少說也要幾千條快槍,再加上幾百萬發子彈和十幾門大炮啊。要知英國貨不比漢陽造,可着實不便宜,你拿算盤撥拉撥拉,算算得挖出多少明器,纔夠你買這些軍火裝備的?要照老弟你的胃口,至少也得尋個諸侯王的大墓,如今附近的古墓早都被咱們挖絕了,想找這麼個大墓卻又談何容易。”
羅老歪見陳瞎子犯難,便不敢再提擴編新軍的事情,而是死皮賴臉地哀求他道:“陳掌櫃,我的哥哥哎,要是尋常的小舉動還用得着勞您大駕?這陣子部隊擴充太快,軍費吃緊,再不給弟兄們發點煙土銀元,我操他奶奶的,那可就真要有部隊譁變了。陳掌櫃你要是見死不救,當兄弟的可只好扔下這爛攤子,繼續上山落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