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我們這次出海目的就要達成,可這沉船偏又出了岔子。傾斜的瑪麗仙奴號船首,一直被海底廢墟遺蹟所支撐,在船體中部開裂後,後部船身受到海底潛流的帶動,漸漸沉入了水底那艘古代帆船的殘骸裡,那腐朽不堪的木船終於承受不住,龍骨被忽然壓斷,瑪麗仙奴號頓時滑入深水。
船艙中突然好似天翻地覆,我們在裡面感到一陣眩暈窒息,不知是不是我的水肺被撞漏了,咕咚咚冒出無數白花花的氣泡,探照燈碰在艙壁上被撞得接觸不良,也隨即滅掉了。在漆黑的水裡,我手裡捧的“秦王照骨鏡”,在混亂的晃動中落在了地上,等沉船落在附近的廢墟石柱上停住,我趕緊重新摸到銅鏡,所幸未曾失落損毀。
這時古猜在探照燈上一通亂拍,將接觸不良的水下探照燈重新拍亮了,光線一閃,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古鏡,剛纔在水裡黑燈瞎火,只顧着將它撿回來,卻沒注意鏡身反正,一看之下,頭皮當時就麻了一麻,“秦王照骨鏡”的背陰之面就在眼前。
一陣混亂之下,我竟然鬼使神差般地把“秦王照骨鏡”鏡背舉在了自己面前,想到這鏡背裡曾照着古屍千年,據說殭屍形煉而生的屍氣都被吸入了鏡中,別的我倒不在乎,但活人被它照到,實在是萬分不吉。
水底的環境太暗了,我很本看不清鏡背裡有什麼,只是一片黑幽深邃。我心中覺得好生古怪,“秦王照骨鏡”的鏡背,怎會黑得像是被煙熏火燎過一般?我想看個究竟,急忙擡手捉住古猜舉着探照燈的手臂,把燈光壓到鏡身看個仔細,原來銅鏡背面,被人使火漆封了,漆上還有辟邪符印的壓痕。
我心中一動:“遊輪的船主大概也知曉這古鏡邪門,乾脆便將鏡背蓋住,在收藏鑑賞或是販運的過程中,就安全了許多,如此看來三人成虎,秦王照骨鏡是不祥之物的傳說,多半不假。”隨即將古鏡揣進了潛水攜行袋裡,對衆人一拍袋子口,得手了,收隊撤退。
Shirley楊幫忙將我背後泄露的水肺卸掉,潛水任務已經接近完成,一組兩個的氧氣瓶少了一個倒無關緊要,不過她還是輕推了我一把,似乎是怪我膽大冒失,竟敢拿着燈去照鏡背,萬一古鏡陰面沒被遮住,卻又如何?
我心想已經當面照過了,就算不用探照燈看個清楚也已晚了,我可不會像古猜那樣兩眼直勾勾的,在水裡逮誰就想跟誰動刀子,如果事先不掂量掂量輕重緩急,我根本不會冒然去看鏡背的陰面。但在水底難以分說,我只好做個向上的手勢,準備率領潛水小隊離開瑪麗仙奴號。這時沉船的船尾陷入了水底的一處浮流,在潛涌的衝擊下,船體鋼筋龍骨不停地打着顫,在底艙感覺非常真切。沉船大廳那段路有鯊魚出沒,我們只好另尋出路。
四人轉到船側,一間船艙裡有處破掉的舷窗,船外與另一艘桅帆木船的殘骸之間暗流急卷。我正想出去看看能否從這裡上去,Shirley楊卻搶了個先,她從舷窗處探身出船,對我們一招手,示意可以離開。
我讓胖子和古猜把沉重的破拆工具丟掉,便握了潛水刀,跟着Shirley楊從舷窗鑽了出去,身邊亂流一陣緊似一陣,水的浮力似乎都失去了作用,只有扒住沉船上的裂縫才能勉強向上前進。
我和Shirley楊在沉船外,見亂流雖多,卻可以強行通過,船外也沒那麼多污水,不像艙內混濁黑暗,於是將胖子和古猜先後接應出來。我忽然發覺亂流有異,接過潛水探照燈,低頭看了看水深處,瑪麗仙奴號巨大的螺旋槳,在暗流中不停地旋轉着,按說這船的動力早就失去了,在船艙裡也沒感到發動機有工作的跡象,可這艘沉船就像是鬧鬼一樣,底部的螺旋槳在這時竟然轉動了起來。
我擔心這是船長的幽靈對我們糾纏不放,想要匆匆撤離,可水下亂流洶涌,若不抓住沉船就難以接近水面,船尾的螺旋槳呼呼狂轉,將浮流中的木船殘骸捲了個粉碎,船體的碎片隨着亂流來回涌動,瑪麗仙奴號也山搖地動般震盪不已,我們附在沉船上想固定住身體都格外吃緊,更別提想要向上移動了。
水下這陣突如其來的震顫突然中止,螺旋槳處忽然冒出一股旋動的水流。漆黑的水底探出幾條滿是吸盤的巨大觸手,好像一條灰色的大海蛇順着沉船爬了上來。原來瑪麗仙奴號沉入歸墟之中,正好壓住了大王烏賊的洞穴,將它困在其中。大王烏賊平時僅靠伸出觸手捕食經過洞口的水族,可能剛剛就是它在撥動沉船的螺旋槳葉,感到有活物爬出沉船,便立刻伸長了觸手卷來。
我看見水下的青灰色巨物緊貼着沉船襲來,不由得心膽俱裂,若是在陸地上撞上什麼殭屍異獸,咬咬牙至少還能捨命逃跑,但在深水之下,水壓使人行動緩慢難有作爲。深海中的大王烏賊能拖沉船隻,若非沉重的遊輪原也壓它不住,我們四人都知其中厲害,只好攀住船身,在亂流中拼命向上。
可人的行動再快,在水下又怎快得過深海怪獸,一條粗如水缸的灰白觸足霎時之間便已到了身後。亂流中我手中拿捏不穩,“波塞冬之炫”水下探照燈失手落下,當即被大王烏賊的觸手卷住,燈光立滅,十幾公斤沉的探照燈在長滿吸盤的觸足中,當即就被捲成了一團碎紙片。
大王烏賊甩掉探照燈,猛然伸展觸足,朝着古猜當頭蓋下,足下密密麻麻的大小吸盤,像是無數忽然睜開的眼睛。古猜在沉船上回頭一望,饒是他在水下悍勇絕倫,畢竟年紀還小,也不禁驚得呆了,愣在水裡,竟忘了躲避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