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rley楊聽到此處,不禁嘆息道:“王公貴族們之所以對此物求之無厭,正是因爲物以稀爲貴,越是珍稀,越是貴重,就越是能襯托自己的地位、身份和財富,孰不知,南海蛋民皆是以人命換珍寶,把這些用無數生命換來的東西配帶在身上,難道就不怕怨魂纏身麼?”
明叔說,那又有什麼希奇,皇帝天子就是有這種特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萬人煉丹,一人昇天,不然,哪裡會有那麼多人想要當皇帝?就連那些不走運的倒黴鬼,不是也常安慰自己皇帝輪流做,風水年年換嗎?可見,對權和利這兩樣東西,是凡夫俗子人人都夢寐以求的。
我心想明叔只要說話兜圈子,就必然有所圖,說了半天蛋民採蛋行當的來歷,卻不知其言下之意究竟何在,龍在古代有許多含義,除了是天子的象徵,在風水形家的眼中又是山脈,到了海上又另有名堂,難道先秦時期的疍人會是海中龍族?便對明叔和Shirley楊說,社會上爲什麼會存在人剝削人的現象?其原因可以參考盧梭寫的《論人類不平等現象之起源和基礎》,那都是哲學家和社會學家們該考慮的問題,咱們還是說說疍人之事,古猜一身繡面紋體確是不凡,難道他竟是海上疍人的遺族?
明叔說他也正是如此猜測,雖然現在海島上還有許多以採蛋爲生的蛋民,他們除了捕魚採蛋,也做撈青頭的勾當,由於其水下經驗豐富,依靠原始裝備便能進行打撈作業,所以經常受到打撈隊的僱傭。可真正的古時疍人,卻幾乎絕跡幾百上千年了,就算還有遺族,恐怕也是寥若晨星,不過據阮黑生前所言,古猜身繡魚龍海獸,都是得自於他親生父母,他天生魚眼,水性出奇,這絕不是一般漁民蛋民所具備的素質,剛纔見他入水救人地舉動如此迅捷悍勇,豈是常人可爲?所以纔敢斷言他是疍人後裔。
根據以往的傳說,最早在秦漢時代的疍人,蠻居海上,全靠搏擊風浪爲生,男女皆善採蛋,其中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人,體上遍繡“透海陣”,這種疍人,男子被稱爲“龍戶”,女子稱爲“獺家”,都是龍王漁主的子孫後代,古猜很可能正是疍人中的“龍戶”。
明叔在海上漂泊半生,可他除了古猜之外,再未見過世上還有其他“龍戶”,魚眼古猜身上的紋繡刺花,就如同是疍人古老的迷咒,紋身的同時可能還在皮膚裡下了某種秘藥,故此可保得他潛海穿波如履平地,在水下能夠不遭海怪所害,但是古猜父母去世較早,這套流傳了幾千年的“透海陣”紋繡圖案,以及疍人不肯外傳的秘藥針法,就從此徹底失傳了,古猜恐怕已經是這世界上最後一名“龍戶”了。
疍人中龍戶、獺家之輩最拿手地便是觀水色識龍居,或是入龍穴奪龍頜之類奇險無比的勾當,所謂“龍穴、龍居”,都是含頜珠老蚌之代稱,其中觀水識穴奪丹,赴水剮蚌屠龍,盡是龍戶與生俱來的本領,明叔認爲這歸虛之水亂流奇多,海底可能有更爲複雜的水眼與泉誦,盲目周旋,定成死採,若有龍戶古猜相助,衆人在這裡無論是進是退,便都多了幾分把握。
我並不同意明叔的話,古猜縱然真是疍人中的龍戶出身,天賦異於常人,可他畢竟才十六歲,不能讓他冒無謂的風險,也絕不能把希望全部寄託在他一人身上,而且明叔話裡話外的意思,將來還要由他引了阿玲和阿猜兩人,他們的師傅不在了,明叔希望以後照顧這對孤兒,將來帶着他們做些撈青頭地勾當,這事我和Shirley楊都不能答應,多玲的親生父親是法國軍隊的一個軍官,奠邊府戰役之後,法軍匆匆撤出越南,她全家就此失散,如果由Shirley楊去找這多玲在法國地親人,也不算什麼難事,古猜也可以跟着他師姐一起去法國過安穩日子,何必要跟着老賊明叔在海中到處撈青頭冒險。
我們商量了幾句,最終也沒答應明叔的請求,見胖子已經用油布裹好了阮黑的屍體,衆人就打算趁着水中鯊魚圍攻劍脊鯨鯢的機會,划着救生艇前往歸墟古城的遺蹟,可這時歸墟中的海水近於平穩,水位不再下降,露出海面的廢墟沉船多得難以估算,各種年代的船體殘骸堆積在水裡,不論是長桅巨帆,還是機輪艦艇,只要是遇到海難沉在珊瑚螺旋海域東側、便無一例外地被海眼吸入歸墟,折戟沉沙於此。
放眼四周,如同進入了沉船地墓場,水下深處,更不知堆積着多少船體殘骸和恨天之國的遺蹟廢墟,水位下降後,擱淺在巨石上地海柳船三叉戟號旁邊,赫然顯露出一艘白色遊輪的船首,看來沉入海中時間不久,並不象其餘地沉船那樣腐鏽不堪,白色的船體在黑綠色的海水中十分顯眼,我們在登上救生艇的時候,都注意到了這艘沉船露出水面的船頭,看上去好生眼熟,很可能正是我們搜尋的主要目標瑪麗仙奴號。
衆人發現了載有秦王照骨鏡的沉船,不由得都停下正在進行的動作,要撈秦王照骨鏡這件大青頭,也許只有現在這一個機會,不過我科眼前的處境是自身難保,說不定海眼還會再次吸入海水或是燒起陰火,水下地形複雜,潛流暗涌遍佈,又有鯊魚出沒,想潛水進入沉船需要冒極大的風險。
我在心中暗自估量了一下,覺得可以冒險一試,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歸墟”全憑陰火燃燒後凝聚的海氣支撐,但看珊瑚螺旋海象反常,恐怕南龍在誨中的這條餘脈龍氣將盡、這裡早晚會被洶涌的海水吞併,等到沉船被岩層壓在海底,就用無再見天日的機會了,此時若是猶豫不前,將來肯定要追悔莫及,想到這一層,便咬了咬牙,有天大的困難也要拼命克服了,一個字“撈”。
事不宜遲,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我迅速給衆人佈置任務,我覺得明叔一慣對採蛋事業心懷不滿,妄圖破壞蛋民們偉大的戰略部署,所以他得跟我下水,我走到哪就得把他帶到哪。
明叔一聽又要冒險潛水,差點跪地上求饒,這老賊也當真奸滑至極,知道求我和胖子都沒用,便去求Shirley楊,讓他留下看守阮黑的屍體和青頭貨,保證萬無一失,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打撈隊誰都可以沒有,唯獨離不開他這位老船長,打撈隊絕對不能沒有資歷夠老經驗夠豐富的海事顧問,既然是顧問是專家,就不應該加入行動組,而是必須留在安全的區域,爲行動組提供各種技術情報支援,幫忙制定戰術計劃。
Shirley楊心軟,見明叔一副可憐相,便對我說:“算了老胡,明叔一把年紀了,就讓他留下照顧多玲他們,在這裡潛水危險無比,你最需要的是一位海軍偵察員,還是我跟你去。”
我只好同意,還是我們這夥摸金校尉一同行動,彼此呼應協同皆有默契,水下情況再怎麼複雜,也自能應付,大不了退回來再想辦法就是。決定之後我就和胖子去搬裝備,準備潛水打撈秦王照骨鏡。
我們正忙着收拾器械,古猜忽然挺身而出,問明叔借了刮蚌的龍弧短刃,他說蛋民除了採蛋就是在海底撈青頭,他雖然也是新手,可阮黑已死,他不願意衆人拿他當個不頂用的半大小孩,希望能代替師傅,多少給打撈隊幫上一點忙,也好讓師傅在天之靈安心。
我看着他赤裸脊背上那一身古怪的“透海陣”花繡,知道他水性超羣,可搏蛟龍之觸,這些海里的勾當,縱然是我和胖子等人也比不得他,他既然有膽略肯出手幫忙,對我們來講、也是個極好的幫手,當即答允、但囑咐他不要擅自行動,在水下是進是退,由海軍偵察員Shirley楊指揮。
我們四人戴上蛙鏡正要入水,Shirley楊忽地想起一件事,潛水前還要再次叮囑一遍,說是如果真能在瑪麗仙奴號中找到“秦王照骨鏡”,千萬不可以鏡背照人面目,否則的話,鏡中陰晦侵人,非死即傷,銅鏡裡很可能封着一個邪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