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四月,馬場裡的宅院開始種植花木,每天霍柔風抱着銀狼帶着金豆兒四處轉悠,要麼看人種花,要麼親手栽樹,隨雲嶺草木蔥蘢,桃粉梨白,正是一年裡最美的時節。
京城裡的書信一封封寄來,有霍輕舟的,也有霍大娘子的。霍輕舟在信裡說,軍備案已經三堂會審,兵部右侍郎孫壽光在宣撫時被展懷氣得大病一場,回到京城至今還在府裡養病,反而因禍得福,在軍備案裡撇得乾乾淨淨,左侍郎焦志被罰了一年俸祿,兵部又交出去一名郎中一名給事中,都是判得流放。身爲兵部堂官的鄒閣老被罰半年俸祿,此事已經結案,但是左侍郎焦志剛剛領罰回來,就又被錦衣衛帶走,至今還在詔獄裡。
雖然霍輕舟沒有明說,但是字裡行間都在暗示焦志之所以被錦衣衛帶走,和展懷脫不了關係。
最後霍輕舟還不忘告誡妹妹不要被展懷外表所迷......
霍柔風覺得吧,這世上恐怕也沒有第二個當哥哥的無聊到整日說妹夫的壞話了。
於是她回信裡特別加了幾句話“我願意,氣死你”。
霍大娘子的信就不一樣了,信是範嬤嬤和采芹跟着霍家商隊親自送來的,除了信,還有十萬兩銀票、一套南珠頭面,一套紅寶石頭面,彩繡坊的四季衣裳各十身,另有一枚印章,憑此章能調動霍家商隊。
霍大娘子在信裡告訴她,無法親自給她操辦及笄禮,擔心到時劉嬤嬤從廣東過不來,就讓範嬤嬤和采芹過來,免得她身邊都是些沒經過事的小丫頭,連及笄禮都辦不好。
霍柔風直到這時纔想起來,下個月自己就要及笄了。
範嬤嬤和采芹到了馬場,二話不說,便先去看了霍柔風的住處,看到她居然和護衛、馬倌們擠在一個院子,兩人的眼圈兒就紅了。
待到再看到屋裡的牆壁需要掛上帳子才能遮住泛潮的牆皮時,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就哭成了淚人兒。
從小到大,九爺都是捧在手心裡的,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苦?
無論霍柔風怎麼說自己住得開心,她們也不相信,霍柔風原本對她們就沒有辦法,索性把馬場裡的瑣事交給她們,自己遛馬去了。
晚上,她把這事寫信告訴了展懷,展懷回信,問她要不要採辦丫鬟婆子,他讓人從榆林找牙子婆。
霍柔風也有此意,她想採辦一批丫鬟婆子,以後給母親用,趁着範嬤嬤和采芹在這裡,正好把人手調|教出來。
沒過幾天,便有二十多個丫鬟婆子從榆林送過來,送人過來的卻並非展懷的人,而是吳欣欣。
霍柔風這才知道,展懷把這事交給吳家了。
不久,霍柔風又收到燕孃的信,燕娘在信裡說,謝紅琳已能自己慢慢坐起身子,只是李老太醫覺得這個時候反而不宜遠行,建議再穩定兩三個月,七八月時成行最佳。
霍柔風有些失望,下個月她就及笄了,沒有哪個女孩子不希望自己的及笄禮有長輩出席的。
前世,她還沒有及笄就死了,這一世,好不容易長大了,可是養母早已過世多年,摯親的姐姐遠在京城,親生母親還在韃剌......
春日的山坡上,穿着男裝的少女獨自坐在青石上,嘴裡銜了根青草,看着不遠處金豆兒和銀狼在草地上玩耍,有歌聲傳來,聽不清唱的什麼,風裡夾雜着青草和泥土的氣息,春光明媚而清新,霍柔風的心情也舒暢起來,她仰面躺下,頭頂的天空藍得透明,如同一塊湛藍的巨大寶石,不知名的山鳥輕拍着翅膀在天空中飛過,飛累了的蝴蝶落在身側的野花上。
花影、樹影、鳥影、蝶影,有歌聲、山泉聲,還有犬吠聲,霍柔風閉上眼睛,這麼美的春日,不用來睡覺太浪費了。
八百里外的西安城裡,幾名幕僚正在處理公文,展懷則在聽郎青和花四孃的彙報。
“幾日前,榮王派了兩個人去了甘州衛,求見高懷古。”郎青說道。
“哦,見到了嗎?”展懷來了興趣。
甘州衛與榆林衛同屬九邊重鎮,如今榮王退至酒泉,距甘州衛不足只有五百餘里,且甘州總兵高懷古本就是太后的人,當年榮王逃離西安時,展懷猜到他會往酒泉方向而去,便派人給高懷古送信,讓他在甘州無論如何也要攔下榮王。
可是高懷古卻敗了,以九邊重鎮之兵力敗給了榮王的殘兵敗將!
當時得知高懷古沒有攔下榮王,展懷便退回西安,並給朝廷上了摺子請求示下,卻隻字未提高懷古的事。
但是這兩年來,展懷一直讓人留意高懷古的動靜,甘州那樣的地方,他也想要。
無論是甘州還是酒泉,都是絲綢之路必經之處,沒有哪個領兵打仗的不想染指。
郎青道:“高懷古派了心腹常石遷與榮王的兩個人見面,選在甘州城外三十里的一家專做行路人生意的娼館內。”
花四娘冷哼一聲,接過話頭:“榮王派來的是名太監,另一個卻是個女扮男裝的,說話的人一直是那個太監,他要求高懷古按以前的規矩,把關銀分兩成出來,常石遷不太高興,說以前榮王在西安時,雖然也是兩成,可那時酒泉的關銀也是歸了甘州這邊,可如今榮王自己佔了酒泉,關銀全都進了榮王帳上,如果還按老規矩把甘州的關銀分兩成,那太不公平了。”
花四娘打聽得如此詳細,可見十有八、九是混進娼館裡親耳聽到的,展懷冷哼,問道:“能給榮王出去談這事的太監,想來是王桂了,那個女扮男裝的女子,你可打聽出是什麼人了嗎?”
“沒有,那女子二十七八歲模樣,是中原人,幾乎沒有說話,可是依奴婢看,這次談判真正做主的人是她,而非王桂,其間有幾次,王桂是在看她的眼色。”花四娘說道。
“後來呢,最後可談攏?”展懷問道。
“不歡而散,王桂走的時候一撣袖子,把幾隻杯盤掃到了地上,直到他們走了,常石遷還在冷笑,說這閹人還以爲自己是在王府了裡啊,做了過街老鼠還不自知,榮王手裡看來是真的沒有人了,否則也不會讓個女子跟着一起來,顯然,常石遷並沒把那女子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