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霍江還沒有回來,霍輕舟則在見過張軒以後,便帶了幾個人,匆匆忙忙出府了。
平素霍大公子要去哪裡,從來不對人說,府裡上上下下也沒人敢問,因此,誰也不知道他這是去哪兒。
霍思謹也是到了傍晚時分,才知道霍炎不在府裡。
她獨自坐在屋子裡,望着面前的黃花梨匣子,怔怔出神。
這隻匣子是思誠送給她的......
良久,她把守在門外的翠縷叫了進來,道:“你把匣子裡的東西取出來放好,明天你拿着這隻空匣子,到京城裡賣這種木器匣子的鋪子裡去打聽打聽,看看這匣子是哪家做的,都賣給過什麼人。”
翠縷捧着匣子出去,過了一會兒便空手回來,對霍思謹道:“閻嬤嬤出府去了,門房的人問起,她有對牌,說是您頭暈,她去四時堂抓藥,門房也就沒有多問。”
霍思謹嗯了一聲,道:“若是明天有人問起,她爲何這麼晚出去,你就說我用慣了四時堂的天麻丸。”
翠縷有些疑惑,小姐也只是讓人在四時堂買過一次天麻丸,怎麼就用慣了呢?
而此時,閻嬤嬤步履匆匆走出了槐樹衚衕,拐上大路,她攔了一頂拉腳的青布小轎,很快便消失在暮靄之中。
半個時辰後,青布小轎停在一條僻靜的衚衕口,閻嬤嬤下了轎,摸出幾個銅板給了轎伕,目送着轎伕離去,直到那頂青布小轎完全消失在她的視野裡,她才拔腿向前走去,卻不是走進那條衚衕,而是往來時的方向折了回去。
大約又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她在一家筆墨鋪子前停下了腳步。
已是掌燈時分,街上的人行色匆匆,急着要趕在宵禁之前回到家裡,沒有人會注意,有個衣著普通的婦人走進了這家筆墨鋪子。
鋪子的大門半開着,一個夥計正準備下門板,顯然鋪子也到了打烊的時辰。
見她進來,夥計衝她點點頭,她前腳進門,夥計後腳便上了門板,鋪子打烊了。
閻嬤嬤輕車熟路上了二樓,剛剛立春,京城裡還和冬天時一樣寒冷,可閻嬤嬤卻穿了一雙薄底繡鞋,鞋子踩在陳木樓梯上,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
樓梯口站着一個年輕女子,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梳着圓髻,做婦人打扮,她目光清冷地看着徐徐走上來的閻嬤嬤。
看到她,閻嬤嬤一向冷傲的神情變得恭敬起來,她有些巴結地對這女子說道:“哎呀,瞧我,還是驚擾到您了。”
女子面無表情,徑自向裡面走去,閻嬤嬤畢恭畢敬地跟在後面,一向挺直的背脊在這一刻也彎了下來,這讓她看上去比平時矮了幾分。
“奴婢把太后要給展懷指婚的事情告訴了她,她果然就慌了神,真的以爲展家會答應這門親事,她......”
沒等她說完,走在前面的女子便不耐煩地說道:“行了,就不用再向我描述,你教出來的那個丫頭有多蠢了,後來怎麼樣了?”
閻嬤嬤訕笑,低聲說道:“她很害怕,還想套奴婢的話,奴婢便假裝沒有聽出來,按您的吩咐,把那番話說給她聽了,她果真是信了,居然給奴婢跪下,她說只要不讓她回到庵堂,只要能讓她嫁進高門大戶,以後無論讓她做什麼,她都會去做,決不食言。”
女子哈哈大笑,笑畢,冷冷地說道:“她能做什麼,我又指望她做什麼?她也真高估了自己,好了,你回去吧,若她再問起指婚的事,你不用理她,多則月餘,少則十日,展家就會拒了這門親事,展家那個小傢伙,可不是善茬兒,即便是閩國公答應這門親事,他也不會受人擺佈,那就是個鬧海的哪吒!”
閻嬤嬤連連稱是,對女子道:“奴婢這就回去,可是槐樹衚衕的那位大公子,可也不是善茬兒,奴婢擔心,他會找個機會,把那丫頭轟出去啊,您是沒有看到他對那丫頭的樣子,就像是看個下人似的,唉,還不如下人呢。依奴婢來看,他十有八、九是猜到什麼了。”
女子冷笑:“霍炎啊,霍炎自是知道這丫頭和自己沒有半點兒關係,不過,一時半刻,霍炎也沒有閒心逸志去管家裡的事兒,正像你說的,他看這丫頭就像看個下人,他心高氣傲,又怎會爲難一個下人,頂多就是視而不見,只要這丫頭不要自做聰明招惹他,他這會兒顧不上。”
說到這裡,女子忽然轉過身來,對閻嬤嬤厲聲道:“你在槐樹衚衕也有些日子了,除了陪着那丫頭跟進跟出,別的事你是什麼也沒管過啊。”
閻嬤嬤心裡一慌,垂手道:“奴婢在後宅裡,前面的事兒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我問你,霍江幾次三番去雙井衚衕的事,你知道嗎?”
閻嬤嬤想了想,道:“奴婢也就是前幾天,聽那丫頭身邊的翠縷抱怨,說霍炎被展懷放出來,是雙井衚衕的霍九送他回來,他們一進門,便進了霍江的外書房,霍江親自見了霍九,翠縷便是生氣,那霍九不過是個小孩子,居然能與霍江和霍炎在書房裡閒坐良久,後來霍九走了以後,霍炎還親自把霍九送到大門外,可是等他回來以後,就到外書房和霍江吵了一架,出來的時候,把門摔得山響。”
“奴婢也是那個時候,才覺得有些奇怪,按理,雙井衚衕的霍家,可和槐樹衚衕沒有半點關係啊。”
女子秀眉微揚,嘴笑浮起一抹笑容:“有這事?那倒是有趣了,霍炎不但親自把霍九送出大門,還和霍江吵了一架?哈哈,有趣,真有趣。”
女子頓了頓,對閻嬤嬤道:“這些都是小事,你還是要看管好那丫頭,她現在自以爲知道了許多,難免會胡思亂想,若是她自做聰明,反而會添麻煩。”
閻嬤嬤心裡一動,她忽然想起一事,道:“對了,奴婢想起來了,那丫頭問奴婢,她是不是還有一個哥哥,奴婢推說一概不知,又嚇了她幾句,她倒也沒有繼續追問。”
女子蹙眉,道:“她怎會問起這個?”
閻嬤嬤搖頭:“奴婢也不知道她爲何會這樣問,連奴婢都不知道的事,想來她就是因爲霍炎對她冷落,纔會有此一問吧。”
女子幽幽地道:“或許是吧,你看好了她,不要讓她輕舉妄動。還有,千萬不要讓她和雙井衚衕那邊有所接觸。”
“我只要讓她活着,至少表面看上去,她活得很好,與世無爭,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