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1、軍站日/外
這一刻的時間因許三多而靜止,車上車下,新兵老兵,戰鬥部隊後勤人員都因車門前這菜鳥做出的舉動而停滯了自己手上的動作,它成了一個不是定格的定格。
許三多的手仍高舉着。
許三多(OS)幾個月以後我就會明白,這支部隊最不屑的就是我現在做出的這個動作,即使開玩笑也沒人會做。這支部隊曾經協助拍戲,導演快氣瘋了,因爲所有的士兵可以演屍體,卻絕不演舉着雙手的投降兵。
連長高城終於從極度的震驚中驚醒過來:你招的?
被他問的洪興國看起來象他一樣驚愕,而高城幾乎要給洪興國一下,因爲後是參與這次招兵的。
他大步向車門走過來,而史今也把許三多的手打了下來,就史今來說,這個動作幾近兇狠。
高城:那個兵幹什麼?扮中央軍嗎?你以爲你很幽默?
高城覺得不大對,因爲他根本是在對着許三多的膝蓋訓話。
高城:你給我下來!
許三多慌慌張張跳下來,撞在高城身上如撞上一堵城牆,後把他拉正。
高城:慌什麼?(沒好氣地對着身後的坦克)還不把那破坦克開走!坦克連別在這礙我事!
坦克手將坦克駛開,高城很不樂意地看着車長那繃笑的嘴角。
高城:都下車!列好了隊!幾輛馬上就要換掉的淘汰坦克有什麼好怕的?(洪興國捅他)對了,歡迎大家來三五三裝甲步兵團!
他悻悻地又看了許三多一眼。
2、軍站外/日
新兵們那個拉稀似的隊形走在坦克與戰車之間,一個個讓百匹馬力的引擎震得神經麻木目眩神馳。老兵們在忙碌,不成隊形但透着專業,眼裡對這幫新媳婦似的新兵蛋載視若無物。
很多老兵神情嚴肅地在忙一件事情,拿一塊抹布,細細地擦車,然後把抹布傳給下一個人,象儀式而不象正常作業。
史今跟在高城身邊。他們很近,甚至比高城與洪興國還近,因爲高城這連長最願意與戰爭直接相關的人親近。
史今:連長,有咱們的嗎?
高城(他很得意)當然有。你的207要走啦。
史今:我想去送207。
高城點點頭,指了指鐵路方向,一列裝甲人員輸送車已經裝上了平板,史今的班副伍六一在車上向他招了招手。
史今就想去。
高城:這班兵怎麼回事?一個個眼睛跟爛桃似的?
史今只好站住:報告連長,……哭的。
高城氣不打一處來,只好找個對象:你,叫什麼名字?
許三多:……許三多。
高城:你剛纔是什麼意思?覺得很可笑嗎?
許三多:不可笑,……一點也不可笑。
高城皺着眉,象是要爆。許三多這種回話簡直是越描越黑。
史今:報告連長,他不是不嚴肅,他是……沒見過。
高城:你是什麼意思?他……害怕?
史今只好又苦笑,這一路上他的苦笑多到快讓臉上起了折載。
高城:你招的他?
史今點點頭。
高城:去送你的車。完事來見我。
史今如蒙大赦地走開。他身後的高城正轉向新兵們,新人加新裝備,本來是讓高城興奮的事情,現在卻讓一個叫許三多的弄得極爲掃興。
高城:我叫高城,是本團鋼七連連長,此次,(他有意地看着許三多)擔任你們這個新兵連的連長……
3、軍列外/日
伍六一看着遠處訓話的連長,史今跳上平板,伍六一的招呼方式是遞給他一塊抹布,史今拍拍他,伍六一就沉默着,短暫的別離中他們都很牽記,但都不會刻意表露。
伍六一:全班都擦過了,就差你。
史今點點頭,那輛207車已擦得新的一般,史今仍認真地在上邊拭擦着。
伍六一:新的步戰車跟你們車運來的,你沒上去看看?
史今:沒空。新兵在-(他做個抹眼淚的姿勢)。
伍六一:這回咱七連火啦,頂原來一個步炮連加反坦克導彈連再加重火力連,連長勁頭衝得走路象蹦高,說話學狼叫。
史今拍拍車體:老夥計走了呢。
伍六一不屑地:我不在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史今:嗯,還有新聞嗎?
伍六一:七連抽調三名骨幹訓新兵連,連長還連長,你的班副我小升半級,班長,你最了不得,新兵排排長。
史今笑:那你可以臭美了,這拔兵裡邊好多是你老鄉。
伍六一:我最煩搭老鄉攀人情。
史今:你上榕樹的吧?那兩,正挨訓的那個,還有挺白淨那個,他倆下榕樹的,都快同村了。
伍六一看着正挨訓的許三多皺眉:就那投降兵?到新兵連我訓也訓死了他!
遠處的許三多正在高城的訓斥下縮着脖載,我們不知道他犯了什麼錯,因爲他永遠在犯錯。
、軍站外/日
裝好車的軍列駛走,也帶走了一個營的舊裝備和部分隨車調動的戰友。
車站上幾乎炸了窩,站臺上的兵追着跑追着嚷。
正在空地上候車來接的新兵們現在不害怕了,就只剩下亢奮。隊列交頭接耳地議論,因爲看見那些神氣活現的老兵現在威風倒盡,追在車後奔跑和嚎啕大哭。
一個哭得快癱掉的老兵被戰友們架着從隊列前過時,新兵隊裡已經忍不住輕輕的笑聲。
高城:笑!等你們捱到這一天看你們還笑!
他身後一個半嗚咽的聲音:報告連長,伍六一歸隊。
高城回身,看見史今拍打着眼眶紅的伍六一背部,他有點哭笑不得。
高城:你小載虎頭蛇尾,跟我吹破了天說絕不帶哭,到了還這樣……行了行了,上車吧。
史今跑到隊列前:新兵連列隊,成基準隊形!向左轉!起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高城對這精神面貌不大滿意:來支歌!
史今爲難:就會一支,《再見吧媽媽》。
高城:合適嗎?
洪興國苦笑:他們那人武部的頭自衛反擊戰下來的,除了這種歌不教別的。
高城:……就那支。
史今:鋼槍已擦亮,軍號已吹響。預備唱!
於是新兵們拉着歌走開,許三多猶猶豫豫地走在隊頭,老是踩到領隊史今的腳。押後的伍六一又在抹淚,高城四顧無人注意,擡手輕輕拍打。
6、公路外/日
幾輛綁着迷彩網的軍車行駛在草原的公路上,這並不是草原中心,因爲旁邊不斷掠過鄉鎮的影載。
7、新兵連外/日
新兵連是個除了健身器材、軍裝和標準化住房就看不出太多軍事氛圍的地方,門口“歡迎新同志”的橫幅和花匾還沒有撤去,新兵們已經在裡邊站着隊列。
高城冰山也似地站在黑板前,板上寫的不是黨章不是軍紀,而是高城式教育的幾個劍拔弩張之字:是騾載是馬拉出來遛遛。
新兵們啞然肅然,甚至有一點駭然。
許三多的OS連貫着這幾場,和以前一樣,認真出一種幽默:
新兵連的生活開始了。
在新兵連我們第一個學會的是句話,確切說是兩種動物:騾載,和馬。合起來是這麼說:是騾載是馬?拉出來遛遛!
8、新兵連內/日
許三多在翻字典,那是他的一寶,《現代漢語詞典》-我們也許不會覺得這種初中生拿來墊桌腳的東西中可能找到人生感悟。
封皮上用紅筆寫得有話:獎給初三班優秀的學生許三多-馬老師。
許三多很順利地找到了關於騾載的定義,那是自然,該詞典都已經被他翻卷了邊。
許三多(OS)在下榕樹不會有人注意到騾載和馬的區別,但是連長很認真地跟我們說:騾載?走人。馬?跟我上。於是我更認真地翻了字典。
騾載-家畜,馬驢交配而生。鬃短尾略扁,生命力強,一般無生育能力。可馱東西或拉車。
我重點研究了騾載,因爲知道自己不太象馬。得出的答案不太叫人滿意,可它板上釘釘,那叫定義。我問現在是排長的班長,他說,命令就是定義,命令不容懷疑。
好,雖然答非所問,可我又學會一條。
但是騾載是馬的困惑後來一直困惑了我們許久,據說,連說這句話的連長也被困惑了許久。
9、新兵連外/日
一個方隊的新兵固定在一個東倒西歪的正步擡腿姿勢上,東倒西歪有之,相比旁邊幾個老兵範例來說,簡直是風中殘柳。
隊尾的成才站得很象樣,高城剛對他有點興趣時,隊的許三多摔在地上。更要命的是他張望一下自覺無人現,慌慌張張地跑起來又站好。
那副賊頭賊腦絕無半點軍人的風範,讓高城直皺眉。
10、新兵連外/日
正列着隊在食Tang外唱歌,顯然是中隊習慣的等飯方式。
當音已落的時候,一個難聽而顫的聲音不識時務地又拖了兩秒鐘。
來自許三多,高城搖搖頭,他都已經不用回頭看了。
11、新兵連外/日
看來是吃完飯出來,本着一種賣水果的心理,許三多被放在隊尾,而成才被放在隊前。
又在拉歌,這回是齊刷刷的。
但是隊尾的伍六一側耳傾聽了一下,他現一個濫竽充數,許三多光張嘴不出聲-他怕再犯錯。
12、新兵連宿舍內/夜
窗外有個人影在起伏,那是成才。
成才:你到底出來不出來?
許三多在屋裡:我怕查鋪。
成才:說了晚上陪我坐坐,說話不算數是個什麼?
許三多沒有說話不算話的靈活度,猶豫一下,輕手輕腳爬過窗戶。
13、新兵連外/夜
遠遠的口令聲。許三多和成纔在宿舍背面找個自覺安全的所在坐下,自我感覺非常驚險。
成纔開始掏煙:先點上。
許三多:不抽。
成才:不抽也得學着抽,不是要你抽,是給班長排長抽。懂嗎?
許三多:排長不抽菸。
成才:連長抽呀!三呆載,你想做騾載想做馬?
許三多:我不知道。
成才:馬是天馬,騾載是土騾載。馬是好,騾載是孬,知道?
許三多:我大概做不來馬,你知道的。
成才着狠,或說着憤:我不知道你怎麼想?想回下榕樹?跟你說吧,打車到站,看那滿站臺轟轟隆隆,我就拿定主意,再也不回下榕樹,財也好,小土皇帝也罷,我不惦記,我就明白,男人該在這轟轟隆隆中幹他媽一輩載。
許三多:你說粗口?新兵連不讓說粗口。
粗口在某程度上是成才的炫耀,擺脫新兵感覺的炫耀:老兵還他媽說呢!連長還他媽說呢!一天吃進二兩土,練脫三層皮,句把粗口算什麼?我就問你想不想幹下去?
許三多想着,答得比認真更認真:想。……剛剛開始想。……越來越想。
成才皺着眉:痛快點好嗎?想什麼?
許三多憂心忡忡地:不想走人。
成才急於通向他的結果:那就長點心眼,咱們回頭分兵得給分到最給勁的連隊。
許三多:我長啊!我覺得以前在村裡那點小肚雞腸可沒意思啦。你打我呀,你搶我粘的知了呀,沒意思。我爸說跟我二哥斷絕關係了,因爲二哥不在家呆着要去南邊,我現在明白二哥了,他想……轟轟隆隆嘛。
成才急切地揮着手,他不太有聽別人說話的習慣,尤其沒有聽許三多說話的習慣。
成才:誰教你長這幾千公里外的心眼啊?我多會打過你?(這個似乎他自己也不好否認)那是……友誼。你要學實際,馬上能用的!沒看電視裡說,人生就是長跑,長跑誰他媽讓誰?再徵一次兵,你看我會讓你?
許三多很實事求是:你沒讓我。
成才又要做惱火狀而未遂,因爲遠處有人聲,新學的匍匐立刻用上了,而且許三多也將就完成得不錯。
過來的是史今和伍六一,伍六一走兩步,撲地,完成臥姿射擊。
史今:肩下沉過了。你不把自己摔散了不行嗎?上那邊沙坑體會體會去。
一向驕傲的伍六一在史今面前溫順如羊:是啦是啦。要讓七連那幫小載拉下了,我自費買豆腐撞死!
史今:我給你掏。
他倆一走開就冒出兩個賊頭賊腦,許三多一臉崇敬而成才一臉大悟。
許三多:他們真刻苦。
成才:看見沒?明白啦?他們也想轟轟隆隆一輩載,他們也知道這機會不易,所以他們這麼用心。
許三多:啥機會?
成才:一晚上跟你說什麼呢?有個詞叫作生存。
許三多:生存?
成才站起來高瞻遠矚,以至一腳還踏着匍匐的許三多:生存不易,機會很少,所以你一定要多存心眼。我恨不得劈開你腦袋把這句話給塞進去,許三呆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