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修女不喜歡別人去地下室耶……”美瓏臉露困擾之色,但隨即便鬼鬼祟祟地靠近我身旁,小聲說:“不如我帶你們去好了,其實我也想去看看,但你們可別告訴袁修女哦,她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雖然感覺上美瓏要比同齡人成熟懂事,但終究還是個少女,和大多數天真爛漫的少女一樣,難以壓抑對未知事物的好奇。既然袁修女不見得會願意帶我們到地下室,那讓這個好奇心旺盛的少女帶我們去亦未嘗不可。
同意了美瓏的提議後,她就拉着我和蓁蓁的手往教堂走。對女性而言,十四歲也許是個夢幻般的年齡,她的手滑得豆腐一樣,握着就讓人覺得舒服,可惜老媽把我早生了十年。
已經過了禮拜時間,袁修女和樑牧師都去了照顧小朋友,所以教堂內空無一人。內堂的地上有一塊約120釐米長,80釐寬的活動木門,其所在位置不算顯眼,但在內堂遛達一圈肯能看見。木門和這教堂一樣,應該有上百年曆史,不過並沒有損壞的痕跡,似乎是用上好的木材造成。我拉着門板上的鐵環,費了不少勁才把這塊厚實的木板拉起來,我想周少龍在打開這道木門時應該也很吃力。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這道木門關上了,那麼地下室就算有人呼救,外面的人也很不容易聽見。怪不得袁修女不喜歡有人到裡面遛達,要是在裡面出了什麼意外,還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打開木門後,是一條不算很長的梯道,但由於角度問題,光線並不能照進梯道里。因此,在我眼前的是一條下半段隱沒於黑暗之中的梯道,地下室是什麼情況根本看不見。
蓁蓁問美瓏地下室有沒有電燈,她搖搖頭說不知道,因爲她沒進過去,不過她上次見袁修女從裡面出來時是拿着手電筒的。這間教堂應該有過百年曆史,以當時的條件沒安裝電燈也不稀奇。
“我知道那裡有手電筒,現在就去拿過來。”美瓏說罷不等我們答應就跑了。其實我口袋裡有火機,也能應付一下。
大約等了五分鐘,還沒見美瓏回來,蓁蓁有點不耐煩了:“這丫頭跑那裡去了,我們先下去看看吧!”
反正美瓏也沒進過地下室,她來了也不見得能幫上忙,於是我便掏出防風打火機,藉助那藍色的火苗所發出微弱光線,與蓁蓁一同走進漆黑的地下室。
地下室比我想象中要寬敞得多,應該有一百二十平方左右,但高度較低,大概只有兩米高左右,我總覺得很容易會撞到頭,雖然我的身高還不足一米八。藉助打火機發出的微弱光線,能看見這裡空無一物,只有四面以古樸石磚砌成的牆壁,牆上有燭臺,但卻沒有蠟燭。這裡的空氣稍微混濁,且地面及牆壁上長有少量苔蘚,要是獨自進來,一旦滑倒可麻煩了。
查看了一圈並沒有特別的發現,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蓁蓁突然驚叫一聲,指着進來的梯道口叫道:“那是什麼?”
我往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地上竟然有一件黑色物體正向我們這邊快速移動。這東西黑黝黝的,大概有米許長,半米寬,扁平得像貼着地面。因爲光線不足,一時間也看不清楚是什麼東西,感覺上像是一塊會移動件黑布,又像一條被壓扁的黑蛇。
黑色異物在短短的一瞬間便移動到我們身前,蓁蓁擡腳一踩,想把它的“頭”踩住,但它的“頭”竟然能瞬間空出一個鞋印狀的窟窿,剛剛好讓蓁蓁這一腳落空。它的形態似乎能隨意改變,蓁蓁的腳還沒來得及提起,它已經往鞋子上裹。
蓁蓁被腳下的異象嚇了一大跳,不過她這散打冠軍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就反應過來,腳丫一扭就把鞋子脫掉,並往後跳開。鞋子離腳後,瞬間便被異物包裹,感覺像是鞋子被一塊黑布包着似的。可是,當異物從鞋子上退下來時,這隻質量挺不錯的真皮運動鞋竟然變得千瘡百孔,就像給腐蝕性液體泡過一樣。
我和蓁蓁四目對視,大家都從對方驚愕的表情中得到一個信息——逃!
異物離開鞋子後便向我們襲來,而且它竟然能一分爲三,從三個方向把去路封鎖。我們只好往裡面逃,但逃到牆角就無處可逃了。眼見它們已經來到我們腳下的時候,一道強光從入口處照過來,照得我下意識地用手遮擋,蓁蓁也一樣。雖然眼睛暫時看不見周圍的景象,但我的耳朵並沒有問題,聽見袁修女的聲音:“你們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就跑進來了?”
待強光從我們身上移開時,我看見手持手電筒的袁修女站在入口處,美瓏就在她身旁不安地玩弄着衣角,似乎知道自己犯錯了。再看看周圍,黑色異物已不知所蹤了,彷彿從沒出現過,地上只留下一隻千瘡百孔的運動鞋。
突如其來的變化使我的大腦沒反應過來,倘若不是這隻破爛的運動鞋,我還以爲剛纔只是做了一場噩夢,但這顯然並非夢境,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我與蓁蓁對望了一眼,對方的眼神也給予我肯定,這絕對不是一場夢。
“孩子,你們不該來這裡。”袁修女向我們招手,示意我們跟她離開地下室。
蓁蓁一跳一跳地去拾回她的運動鞋,鞋子已經破得不成樣子了,她竟然還打算穿上。我把鞋子搶過來,叫她先單腳跳着,這鞋子待會交給悅桐化驗。她氣鼓鼓地瞪着我,我以“迷人”的微笑迴應,她最終還是妥協了,放下只穿着白色襪子的秀足,一腳高一腳低地和我離開地下室。
走出地下室我便向袁修女講述剛纔的情況,並向她展示千瘡百孔的運動鞋。她的神情很哀傷,長長地嘆了口氣,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願主解救這些可憐的靈魂,阿門!”
“袁修女,這地下室是什麼回事啊?難道下面鬧鬼了嗎?”蓁蓁望着那漆黑的地下室入口,似乎剛纔的事情仍讓她心有餘悸。
袁修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想把木門關上,我和蓁蓁馬上上前幫忙。把木門關好後,她才說:“我之所以不想大家進地下室,是因爲裡面有很多女嬰的亡魂。”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能說詳細一點嗎?”我嚴肅問道。
袁修女請我們坐下,然後才慢慢講述在這個詭秘的地下室裡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孤兒院是上世紀初由史密斯牧師所創辦的,剛開始時,經費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由教會資助,所以當時的經費很充裕。因爲經費充足,當時院裡的孤兒生活過得並不差,甚至過得比大部分窮人還要好,因此很多窮人會把自己無力撫養的女嬰送到教堂。
後來,史密斯牧師返回天父的懷抱,且又恰逢戰亂,院方無法與教會取得聯繫,經費就日漸緊張了。而且,戰亂使更多窮人把無力撫摸的女嬰送到教堂,日常開支就更大了。
因爲根本照顧不了那麼多孤兒,但被送來的女嬰卻源源不斷。如果女嬰是她們父母親手交到修女手上,修女還能給他們解釋院方已無力照顧他們的女兒,可是大部人都選擇偷偷把女嬰放在教堂門外,留下的可能只有女嬰父親的姓氏……我就是當時被遺棄在教堂門外的其中一個女嬰,我不知道父母是什麼人,只知道父親姓袁,所以修女給我取名爲袁思親。
因爲無法照顧這麼多孤兒,所以院方只能選擇收留體質較好的女嬰,而選擇方式就是讓女嬰**地躺在陰冷的地上室裡呆上一天。在這一天裡她們不但沒東西吃,連水也不能沾上一滴,甚至連一件保暖的衣物也沒有。在這種惡劣的條件下,脆弱的初生女嬰又有幾個能通過如何殘酷的考驗呢?僥倖能熬過來的,就會像我這樣被院方撫養成人。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解放後……
“你們這樣和殺人有什麼分別啊!讓女嬰活活地餓死冷死,還不如直接把她們掐死!”聽完袁修女的敘述後,蓁蓁忽然激動起來。
“願主寬恕我們的罪過,阿門!”對於蓁蓁的責罵,袁修女並沒有反駁。其實這並不是她的錯,因爲她也是其中一個接受這種殘酷考驗的女嬰。
我把這一點告訴蓁蓁,讓她明白自己罵錯了對象。她彆扭地向袁修女道歉,然後又提出了一個問題:“爲什麼被遺棄的都是女嬰呢?”
袁修女又再嘆息:“現在也有很多人重男輕女,大半個世紀之前,這種思想就更嚴重了。現在院裡的孤兒大部分都是女孩,僅有的幾個男孩都是有某些缺陷的。”
按照袁修女所說,地下室曾經在一段相當長的時間裡被當作“女嬰屠場”使用,在裡面餓死冷死的女嬰恐怕沒有好幾千也有好幾百。那麼剛纔襲擊我們的,難道是女嬰們的怨魂?周少龍是否也因此而離奇死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