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他們去黃山後發生了什麼?”張何美瞪着兩隻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這種事情我見得多了,淡淡地道:“你剛纔不是已經講了,這是女方最後一次旅行,當然是途中被害了,這有什麼好猜的。”
張何美道:“怎麼被害的?”
“這個嘛就不好說了,害人的方法有很多,他們去黃山的途中,男方隨時隨地都有機會害她。比如說將她扔下火車,或者推下懸崖,又或得在她的食物裡投毒,太多了,如果要把我知道的全說出來,只怕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張何美伸出大拇指讚了一句:“不愧是警官,說這些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看來你的經驗一定非常豐富。”
我忙道:“別瞎說,我可從來沒做過,這些都是案犯們做的事情,我不過是挑了兩樣說出來罷了。”
張何美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朦朧燈光下,跟小萱竟然有幾分相似之處,一時間酒精衝上了制高點,讓我瞬間迷亂起來,恍惚間,我覺得面前的人是小萱,這些不過是她跟我玩的惡作劇罷了。
幸好這時張何美開口了,她的聲音尖而清亮,與小萱的聲音截然不同,立即將我的神思拉回到現實。我咬了咬舌尖,疼痛感讓我稍覺清醒。
這時只聽張何美道:“但是這一次他所做的事情,你永遠都想不到。因爲他還愛着女方,所以根本不會用那些方法來傷害她。在他的眼中,女方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美麗,他怎麼會讓她摔得粉身碎骨呢?”
張何美壓低聲音道:“下面的事情絕對恐怖,你千萬不要害怕。”
我看着她故弄玄虛的表情,嘿嘿一笑道:“如果你害怕,我倒不介意把肩膀借給你。”
沒想到,張何美真的靠了過來,她將頭輕輕地依在我的左肩臂上,並且將鞋子脫掉,雙腳抽到座位上來,緊緊地蜷在大腿後面,好像座位下面的黑暗處有未知的可怕生物,會對她的美腿突然襲擊。
她的頭髮很香,跟她在國際西苑別墅的花香一樣,我尷尬地道:“你可別嚇我,快點講吧。”
張何美向下面看了看,好像真的怕座位下面會有東西突然冒出來,然後纔講道:“兩人像以前一樣,買了火車票,然後到了黃山。到黃山之後,又沿着當年遊玩的路線,將每一個景點重新玩了一遍。一路上,男方仍然像以前那樣對女方呵護倍至,但女方卻顯得十分冷漠,每天都在催促男方快點結束旅遊。”
我格格道:“天下最毒婦人心,看來一點沒錯啊。”
張何美沒有理我,繼續講道:“十天過去了,女方的家人滿心盼望着女兒歸來後結束這段不幸的婚姻,但是他們卻始終沒有等到。男方回來之後,很平靜地告訴女方家人,說女方不願意跟他分開,但是又不願違背家人的意願,所以她暫時不會回來。”
我皺了皺眉,這明顯是一起謀殺案,但兇手的冷靜程度的確讓人有些膽寒,他居然能如此平靜地面對死者的家人,這說明他的內心世界冰冷一片,完全沒有正常人類的情感。
張何美又道:“女方家人當然不會聽他說,於是立即報案,要求公安機關調查女兒的下落。公安機關介入之後,這個男人還是像以前那樣工作和生活,沒有顯出半點驚慌,而公安機關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之後,也沒有發現他有半點可疑的跡象。但是,這正是最可疑的地方,因爲一個大活人不見了,而她的丈夫卻像沒事人一樣。”
我覺得有點無聊起來,因爲這種案件在太普通了,在外面殺了人,銷燬了證據,很長一段時間內的確很難查清。
“當時警局裡有一位探長,堅信男人是兇手,所以在中止調查之後,仍然對這個男人進行暗中調查。後來發現他的腸胃不好,時常去看醫生,於是他找到這名醫生,瞭解他的病情。這名醫生告訴探長,病者的腸胃是因爲食用腐爛食物所致,並且醫生也很奇怪,因爲一個人偶爾吃到腐肉是很正常的,而這名患者每過一段時間後就會鬧一次,這就不太正常了。”
我的腹中隱隱感到有些不適,這時張何美又道:“探長髮現這個異常情況之後,立即偷偷潛入到男人的家中,但是卻一無所獲。於是他又潛入到男人的工作單位,結果在他的儲物櫃裡發現了用冷凍盒裝着的一小塊腐肉。”
我壓了壓涌起來的酒水,故做隨意地道:“你不會告訴我,那腐肉是女人的吧。”
張何美點了點頭道:“不錯,事情查清之後,證明那腐肉的確是女人的。男人在回來的路上在女人的食物中放了大量的安眠藥,讓女人安靜地死去,然後便將她的屍體保存起來。但是他畢竟不是專業人士,保存的工具也很原始,並且他保存的是整個屍體,內臟都完好無損,所以屍體每過一段時間便有一小部分發生腐爛,於是他便將腐爛的部分剜下來吃掉,這樣女人就永遠不會離開他了。”
我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果然是個變態的傢伙,居然做出這樣噁心的事情,實在是令人髮指。
張何美的聲音越來越詭異:“整個案件真相大白,但是奇怪的是,直到最後,人們也沒有找到那個女人的頭,據男人交待,他已經將女人全吃進了肚子,就是死也會和她在一起。可是女方的家人卻不相信,他們強烈要求公安機會讓罪犯交出死者的頭,以便安葬。人不是狗,不可能連骨頭都吃掉,但是直到最後,這個男人也沒有交出女人的頭……”
張何美的頭緊緊地靠在我的肩膀上面,眼睛看着座位下面的黑暗處,彷彿那裡就藏着女人的頭。我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顫抖,於是不知覺地伸出手來,想要撫摸她的頭髮以做安慰,伸到一半才驚醒過來,硬生生地將手收了回來,然後道:“這只是一個故事,你不是這樣說過嗎?”
張何美擡起頭,一雙明亮的眼睛就在我面前:“你經歷的案件中,有沒有比這更可怕的?”
我嘆了口氣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動物是什麼嗎?”
“人”
“既然你知道,那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兩個人都沉默起來,包間裡寂靜無聲,黑暗趁機侵入我們的心魂之中,讓恐懼迅速蔓延。
我的胳膊被她壓得有點發麻了,稍稍動了動,兩個人這才發現過於親近,都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縮。
現在的張何美,不再是國際西苑那個沉默的黑衣女人,不是那個豪放的酒吧女,也不是剛纔那個刁蠻古怪的小妖精,她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不安的眼光在四處尋找,雪白如玉的肌膚彷彿用手指甲輕輕一劃就會破裂,她就像一隻受傷的小鳥,急需一個安全的巢穴。
做爲一個男人,對受驚的女人有一種天生的保護慾望,我很想讓她的不安得到緩解,但我現在不能這樣做。
突然我的腦海裡神出鬼沒地蹦出一個想法:也許,現在我應該打電話叫遊巧林過來。
這個奇怪的女人之所以對遊巧林死心塌地,一定是因爲他有剋制她的辦法,也許不是一種確切的辦法,但他一定能帶給她需要的一切,包括安全感。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口袋,當手指尖接觸到電話的那一霎間,冰涼的金屬外殼通過神經末梢讓我的大腦閃出一道微弱的光亮。
我突然感到一絲異樣,一個疑問在腦海裡驀地冒了出來:她爲什麼要講這個故事?
難道僅僅只是爲了拉近和我的關係,勾引我這個良家帥男,我想不會只有這麼簡單吧。
最近一段時間,我被歐靜蘭系列殺人案件搞得焦頭爛額,這一系列案件全都恐怖怪異,讓人毛骨悚然,而我也是因爲這些案件開始懷疑遊巧林,她現在又給我講一個同樣恐怖怪異的殺人案件……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就像是有人拿着湯勺在攪動我的腦漿,混亂得讓我無法再進行更深一步的思考。
張何美的身體縮了縮,兩隻雪白的小腳完全隱藏在大腿後面,身體則稍稍失去平衡,向我這邊偏了過來。而我此時沉浸在迷亂的思緒之中,竟然完全沒有感受到。
“怎麼了,不會是害怕了吧?”張何美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響起。
我從深思中回過神來:“不是,只是我在想,那個男人究竟把女人的頭藏在什麼地方了?”
不知爲何,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自己都嚇了一跳。
張何美也是一樣,神情甚至有點慌亂,不過瞬間又恢復到之前的狀態,她調皮地衝着我眨了眨眼道:“我發現你也有點變態。”
我嘆了口氣,我的確就是一個變態,並且比萬中無一的幸運兒還要變態,也許全世界僅此一例!
“嘿嘿,你忘記我的職業了吧。如果是我,一定會找到的。”
“是嗎?那你一定是名很優秀的警察了?”
“優秀算不上,但一定是名熱血警察,跟犯罪分子就如同貓和老鼠一樣,是天生的對立者。”
說完這句話之後,我突然想快點結束這次聚會,雖然對方是一個千妖百媚的大美女,並且我也很想從她身上多瞭解一些東西,但是現在的我隱隱覺得她所講的故事不是那麼簡單,我需要冷靜地想一想。
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兩人是夫妻,然後這個男人殺了女人,將她的屍體隱藏起來,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
這中間好像有我熟悉的東西,但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我只好又舉起杯,一杯到底,然後就準備告辭。
張何美竟然也沒有挽留,也許她是真的喝多了。
在我推開門準備離去的時候,張何美突然從後面道:“以後想起來了,告訴我一聲。”
我聞言一怔,回過頭:“想起什麼來了?”
張何美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道:“想起那個女人的頭藏在哪裡。”
這時,我看見她兩條白淨淨的腿掉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白得刺眼。
這白淨的腿讓我感到目眩,以至走出‘蘭貴人’之後,眼前還是白茫茫一片,我有點迷糊起來,記不得張何美到底問過那個問題沒有,難道又是我的幻覺?
在迷幻和清醒之間,我的大腦以一種超常的運行模式工作起來,突然間我想到了,知道她想用這個故事告訴我什麼。
妻子被丈夫殺死,她的肉被吃掉,屍骨被藏在無人知曉的地方,那麼這個女人不就是失蹤了嗎?
剛纔喝下去的酒水,全都化做冷汗淌了下來,溼透了我的衣衫。我腳下一蹣跚,差點摔了一個跟頭,扶着牆的手蹭掉一大塊血皮,但我卻沒有一點感覺。
她講的是遊巧林!
遊巧林的妻子失蹤了,她是想告訴我,是遊巧林將他的妻子吃進了肚子,並且將她的頭藏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
這時,遊巧林那亮得可以當鏡子的金絲眼鏡驀地出現在我眼前,透過鏡片,我看到一雙兇殘狡猾的眼睛,而他正操起薄如蟬翼的手術刀,以極其熟練的手法將一具屍體剝了個乾乾淨淨,直到最後剩下一顆頭顱!
也許他的刀法早已爐火純青,早已可以成爲當代庖丁,只不過他一直都隱藏得很好,一切都讓人覺得他除了能切開死屍的肚皮之外再也做不了什麼。
不知什麼時候,又一個疑惑像毒蛇的眼睛一樣張開了:如果事實果真如此,她爲何要告訴我這些?
是因爲恐懼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我的腦子像風車一樣不停轉動,雖然現在我沒有佩槍,但骨子還是一名刑警,張何美正是利用了我這一點。
我立即掏出電話,接連翻出幾個號碼,但卻猶豫了半天,不知道該打給誰。現在我是一名疑似精神病的休假警官,我所說的話,會有人相信嗎?
思前想後,我按了一下,將手機裝回到口袋,整個人鬱悶得如同一頭前面掛着青草的馬,明明就在眼前,但卻可望不可及,最要命的是不能捨棄心中的那份渴望。
這時,我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原來是姜大人打過來的,我知道事情有了轉機,立即接通,果然聽見姜大人說道:“王磊,這件事怪我,你好好休假,希望早一點回到工作崗位。”
我的心裡一下釋然,但是又猛地收緊,小萱果然是第二次被人綁架!
這個罪該萬死的傢伙,老子一定要把你揪出來,然後碎屍萬段!
“我想現在立即結束休假!”我的聲音有點高昂,想立即把張何美的事情告訴他。
可是,姜大人的聲音卻澆滅了我的衝動:“不行,你目前的狀態還不適合工作,還是等一段時間再說吧。”
姜大人說完之後便掛了電話,我的心裡不知是何滋味,他們還是認爲我有病,還是不相信我!一股自暴自棄的情緒不知不覺在我身體裡漫延開來。
不過,我還是發了一條短信給姜大人,希望他能重新調查一下游巧林妻子失蹤的事情。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雖然我很想像蜘蛛俠那樣奇蹟般地救出小萱,但是我做不到!
沒有警方強大的技術和偵查力量做後盾,我只是一隻螞蟻般的存在,就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如何去救根本就不知藏在何處的愛人?
現在,擺在我面前唯一的機會就是,等那個愛玩遊戲的傢伙再次找到我,當我再次成爲他主宰下的可憐角色時,我就有機會救出小萱,並且將這個混蛋從十八層地獄給揪出來!
於是,從這一天開始,我每天都在等待,都生活在醉生夢死之中。但是奇怪的是,不論我有多醉,我都記得那個離奇詭異的故事,它像章魚一樣緊緊地抓住,無數個吸盤將我牢牢控制,讓我根本無法從醉夢中逃脫。
可是,我實在想不出故事的意義所在,它是在隱藏,還是要揭露,還是在預言,又或是僅僅只是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