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因爲什麼發脾氣?她畫的不好,讓他失望了嗎?夏語末沒有力氣難過,向後退了幾步,扶着牆坐在凳子上。
頭很沉很沉,如果不用力撐住,感覺就會掉下來。夏語末兩手抵住額頭,閉着眼睛,張嘴呼氣。混濁的氣息噴在手臂,微微發燙。
“我做什麼都是錯的……是不是……我只想把畫畫好,還你一份人情……這樣也不行嗎……”夏語末深吸氣,緩緩嘆出。“如果我做錯了什麼,惹你不高興,你能不能先告訴我究竟錯在哪裡再對我發脾氣……至少告訴我,怎麼做才能讓你高興……”
方朔聽她說完,慢慢走了過來。移開她的手,用手背試她額頭的溫度——燙的驚人。“穿衣服,我們去醫院。”
“我沒事。”夏語末輕搖頭,身體忽然失去平衡,向旁邊一頭栽下去。
方朔急忙扶住她,不再理她的意願,攙着她下樓。
“我不去醫院……我沒生病……”
夏語末斷斷續續咳嗽,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方朔打電話叫來出租車,然後又上樓拿外套給她穿。衣服穿好之後,她就勢靠在他肩上,便不動了。方朔摸着她的額頭,眼底浮現一抹隱憂。
“我不你同情……不用你管……”
方朔看着她微蹙的眉心,眼中閃過一絲動容,暗暗嘆息。
高燒四十多度。
大夫說要是再晚來一會兒就會轉成肺炎,會有生命危險。掛上退燒針不多會兒,夏語末就見好轉,方朔放下心,這纔去辦急診牀位的手續。
他回來的時候,夏語末自己坐起來了,似乎發燒燒迷糊了,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她四下看了好一會兒,不能確定自己在什麼地方。
方朔把她按回牀上躺着,檢查了點滴的速度,這才坐下解答她的疑問。“你發燒,肺部感染,需要在醫院觀察幾天。”
夏語末看了看自己扎着針的那隻手,輕聲問:“我是不是真的畫的那麼差。”
“生病就不要想那些了。”
夏語末搖搖頭。“我不想
賴着你,早一天畫好早一天贖罪,要是總做不好會惹人討厭……我就是臉皮再厚,也知道好歹。”
這個時候,聽她說這種話,心裡真的不是滋味。方朔看了看她,低首默思了一會兒,低聲說:“我不討厭你。”
“那就是恨?”
方朔沒有否認。但是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是這麼說的——“沒有愛,哪來的恨。”
夏語末愣住。
方朔停頓片刻,站了起來。“我去買水。”沒有看她,便離開了。
他沒否認恨她,但也承認了愛她。
夏語末有些恍惚。
頭腦不清醒,思緒難以成形的時候,很容易產生幻想。也許她在做夢,夢的太真實,把夢當成了現實。也許他不是想說他愛她,是她誤解了。
沒有等到方朔回來,夏語末睡着了。
方朔摸摸她的額頭,發現體溫降了,用溼毛巾幫她擦去頭上的汗,不經意間流泄出了溫柔。
如果他真的討厭她,那事情就會簡單很多。
方朔握起她的手,一點一點溫暖她指尖的冰涼,低凝的眼神複雜難解。
夏語末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方朔。他就像忽然之間變了一個人,雖然改不了的冷淡xing子還在,卻不見他的惡意戲弄以及冷嘲熱諷。
他很細心,很細心的照顧她。
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把涼好的水端到她面前,告訴她哪種藥該吃幾片,看着她把藥片吞下,然後……獎勵的摸摸她的頭。
她一直以爲他討厭她。
高興時逗弄幾下,不高興便任她自生自滅,他只要不來戲弄她,她就很感激了,從不敢奢望他會這麼體貼的照顧她。
那句話,不是她的想象吧。
夏語末靠在牀頭,看着他收拾櫃子上的東西,忽然問:“能不能跟我說說我們以前戀愛的事?”
方朔動作一滯,沉默不語。
夏語末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幽幽的說:“你不想提,是不是因爲那些事不愉快……”她真的
對他提出過分手嗎?
“不是。”方朔輕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開心。”
這麼說,是她破壞了他們的關係。夏語末想到自己做的事,不禁內疚。“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
方朔的眼睛裡閃過什麼,他摸了摸她的腦袋,沒有說話。
夏語末仰起臉,衝他笑了笑。她明白,一句對不起不能彌補過去的錯誤,她一定會找到能夠真正贖罪的方法,讓他原諒她。
他不喜歡她勉強的笑容。
方朔看着她,眼神漸暗。
她的笑容越明媚,越是容易讓他看到自己的陰暗。
騙人的是誰。
究竟誰騙了誰。
***
在醫院住了三天,夏語末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回到家,夏語末想繼續畫畫,卻被方朔阻攔。
“我不想再拖着一個意識不清女人進醫院,被大夫罵得狗血噴頭。”
“我已經好了。”
“凡事講究一個度,要有節制。”
“可是……”
“不着急,過幾天我教你畫。”
他說,教她畫。
方朔在古字畫方面有很深的造詣,特別是這副臥龍圖,他研究了十年有餘,儘管由於天資的原因,他的繪畫水平不及書法,但是這幅畫已經滲入他的骨血變成他的一部分,任何僞作騙不過他的眼睛,所以,她的畫像不像,也只有他能夠判斷。
“宋代的毛筆不像現代可以按照需要製作不同粗細的型號,所以爲了表現雲氣蒸騰之勢,陳容常以頭巾作筆濡墨塗抹。”
頭巾作畫……這也要模仿?
“畫者想要模仿一幅畫,必須先了解作者的性格及精神,揣摩作者的畫意,所翁筆下的龍威武堅強,氣概不凡,龍身勾筆勁健,雲霧渲染大氣,如果把握不住作者作畫時的意境,不可能畫好。”
聽起來太難了。
方朔看出夏語末的心思,拍拍她的肩。“慢慢來,你可以做到。”
“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