儆猴

“恭迎新帝!”仲司馬領着羣臣俯首作揖,只不過身居高位的他,只微微前傾身子,做了個作揖的姿態罷了。

“既如此,那便無需孤大發善心了。”律容如是想着。一抹紅脣微揚紅脣微揚,卻是遲遲沒有開口。

良久,仲司馬微微擡頭看了一眼律容,律容正閉目微憩,他便使了個眼色往旁邊的一個太監,律修在時他便是負責朝堂之事的,也算是老人了。

太監輕輕上前,微聲道:

“陛下,衆位大臣還拜着呢!”

律容眉頭輕挑,怒目忽瞪,嚇得那位老公公一個哆嗦。

“公公說的對,孤的確不該讓衆位大臣拜這麼久的。既然如此,那就由公公你替他們把剩下所有都拜了吧。”未顧及那位公公驚詫的神色,律容轉身便道:“各位大人快快請起吧,公公既然有這份心,你們可別駁了他的好意。”

階下衆臣緩緩起身,看律容神色微喜微嗔,白皙的手指纏繞着衣袖把玩,眉眼之中盡是玩味。

那位公公許是還陷於驚詫,畢竟律修在時,待他還算不痛不癢,騰龍閣的事務盡由他掌,從未受罰。

見他久久未俯下來,律容長袖一揮,神色已轉。

“怎麼?公公這是又要抱不平,又不肯做犧牲?還是公公以爲孤不值得拜?”

這公公這才醒過神來,“咚!”的一聲跪地,直嚷“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他怎會知道,他剛剛一直瞟的仲司馬此刻正低着頭,噤聲不言,面色已是鐵青。

“朝堂之上,公公還是不要太喧譁了。”

此言一出,不只是這位公公,朝堂上的衆大臣也不敢說話了。只有,仲司馬除外。

“陛下,剛剛登基,是否按律大赦天下?”

“仲卿所言不無道理,可孤以爲,死囚全部赦免,那豈不是鼓勵孤的百姓犯罪嗎?”律容勾脣一笑,目光靈動明媚“仲卿以爲呢?”

仲司馬眉間劃過不少不滿和疑慮,臉色也愈發青了。律容今日步步出招都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甚至覺得這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比律修更難對付。

“臣以爲陛下所言極是,不止陛下如何定奪。”

“孤想讓仲司馬替孤挑一挑哪些能免,哪些能赦。”許是因爲年少的緣故,律容的雙眸明亮有神,目光直射仲司馬,令他沒來由一陣心慌。

“臣必當嚴查這些死囚!”

律容滿意一笑,收回目光,又開始若無其事的撫摸身上的金繡龍相:“衆大臣還有事要奏嗎?若沒有,便退朝吧。”

的確是沒有什麼要事了,衆臣已開始準備退朝,只聽人羣中不知是誰咕囔了一句

“哎,到底還是個孩子,這副玩世的樣子。”

“孤玩世?”律容倏然起身,不顧袍子的沉重。“孤若是玩世,豈非你們都是不恭不敬不忠不良之人?”

律容拖着長袍,一步步走下九階,用打量的目光掃過衆臣。

“陳遣書使,你家的大公子若是沒有你這樣一個好爹爹,恐怕如今也該在死囚名單上等待大赦吧?”仲司馬身後之人低垂着頭後退了兩步。

律容又忽然轉向武將之列 “劉將軍,您手下那些酒囊飯袋給你塞了多少銀子?”

這樣數落了五六人,律容已逐漸走到殿門口,換換走近一位白髮文臣,文臣顯然面色有些蒼白,這是三朝元老,加上律容,已是四朝。

“方令書使,您是四朝老臣了,可還是一個小小的六品令書使,據說日子清貧,無兒無女。可依孤所見,您如果還是夜夜流連魁香樓,恐怕這老命都得搭上。”

方誕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最後還是恢復了雪一般的白。

“衆位大臣恐怕心裡又要以爲孤不尊老臣了。”律容輕笑一聲,擡袖掩嘴,眼神忽然狠厲起來,“可孤以爲就算你方誕是孤曾祖父的年紀也不該說孤玩世,這是犯上。斂地方錢財往青樓裡砸,那是欺下。孤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敢言忠良,敢言孤的不是。”

律容這一番教訓說的衆朝臣瞠目結舌,誰會想到,這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的凜人之氣比起她母上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仲司馬也愣了許久,最終當律容走出大殿時,他的眼神由驚訝變爲混沌一片。

律容知道的當然不止這些,今日只不過殺雞儆猴,給他們,尤其是仲司馬一個下馬威。

曳着長裙在往鳳倚樓的路上昂首闊步 律容感到從未有過的暢快,即使她知道,一切不會這麼容易,但從今天起,她可以主宰一切。

不知爲何,青離看到她時,她的神色卻是不自知的黯然。

“陛下那幾位亂臣均已被刑書使部帶走查問,不知殿上那位公公……”

“且讓他跪着,孤身邊不需要別人的人伺候。”

或許是因爲律容的殺雞儆猴,最近各個朝臣都安分得很,就連仲司馬也在府上安分待着,並沒有再宴請羣臣。二公子仲禧安也毫無怨言的走馬上任了。

太平靜不是什麼好兆頭,律容知道。

鳳倚樓花園的巨榻上,律容愜意的躺着,青離輕聲走上前。

“那幾個亂臣都處理好了嗎?”

“其他都沒什麼問題,只是刑書使部問奴婢方誕年事已高,是否可以……”

未及青離把話說完,律容便不耐煩的打斷“孤要用他來警示那些老臣,不是彰顯孤的仁德善良。”

“奴婢明白了。”青離轉身離開,聽得身後律容一句呢喃

“孤,只有這黍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