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收假之後,陳妙開始忙了起來。因爲上學期跟着我到處玩,她都沒有出去找工作。所以現在,她不得不一邊做着畢業設計,一邊瘋狂的海投着簡歷。我們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那種愛情裡的浪漫彷彿突然就死去了,留下的僅有真實的,殘忍的,血淋淋的生活。
“寶貝,我們出去玩吧,去看電影好不好?”我小心翼翼的在陳妙耳邊說道。
她不耐煩的拿開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哎呀,別煩我了,同學們都找到工作了,我這還一個面試機會都沒等到。你有閒心叫我出去玩,不如去做好晚飯,把屋子打掃乾淨。”
我繼續軟磨硬泡着,“我們出去吃嘛!走嘛!我們都好久沒一起出去過了。”
陳妙從電腦前轉過身來,還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就知道出去吃,你有多少錢用不完?”
“一頓飯也花不了多少錢,人活在世上,掙錢就是用來花的不是嘛!”
她突然拍桌而起,氣沖沖的說道:“行,你家裡有錢,你愛怎麼花就怎麼花,我就是窮人家的孩子,嫌我摳門是吧?!”
我急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不吃就不吃嘛!每次總是要曲解我。”
“那好,你跟你爸媽坦白吧,就說我們在一起了。”
我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啊?”
“啊什麼啊,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家在給你介紹男朋友。”
我有些尷尬的笑着,“原來你就是爲這個纔跟我生氣的?我不知道你從哪裡知道的,但我根本就沒去見過他們。你吃醋啦?”
她臉上的表情依然沒有絲毫鬆懈,“別猜了,我看了你手機。”
我也生起氣來,“你憑什麼看我手機!?你不信任我?!陳妙,老子對你可是問心無愧!”
她突然冷笑起來,“你心裡要是沒鬼,怎麼會怕我看?再說了,你就沒看過我的手機嗎?當我傻子?!”
我突然有點手足無措,“我看你手機那也是因爲你跟沈鵬飛以前是情人,現在又在一個家,我有理由知道你們現在的情況,誰知道你們會不會舊情復燃。”
她又轉了回去,繼續瀏覽着網頁,“呵呵,你還不是不信任我,我們彼此彼此,扯平了。”
我從桌子上摸過來陳妙買的萬寶路點了一支放在嘴裡,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緩緩的吐了出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她保持着沉默,一點都沒有搭理我的打算。
我快步走到她身後,抓着她的肩膀,逼迫她面對着我,“你說呀!你是不是厭倦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陳妙直勾勾的看着我的眼睛,平靜的說:“這句話該我問你吧!”
我斜了斜嘴角,“我愛你還不夠?”
“我說讓你出櫃的時候,你爲什麼不答應?難道我該認爲這是愛我?”她輕蔑的笑着。
“出櫃,出櫃。你覺得這很容易,很輕鬆麼?”我悶聲說道。
“但是我可以爲了你做到這一步,你爲什麼就不可以?有我陪着你還不夠麼?你在怕什麼?”她的眼眶忽然紅了。
對,我在怕什麼?
我怕我的養父母會對我失望,我們之間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親情又要付諸東流。我怕假如有一天,我想要去找周姨和阿飛,但我的親生母親和哥哥卻不會認我。
我怕昨天還把酒言歡的三朋四友明天突然就離我遠去,整個世界充滿了四面八方的敵意。
是的,我還有眼前這個你,但我卻要用全世界來換這一個你。陳妙,我真的很愛你,可是,我也真的做不到。
生活中只有愛情是遠遠不夠的,我們不能一輩子都這樣浪漫,這樣不切實際。
你還不是爲了找一份餬口的工作就忽略了我,隨意的對我發脾氣,質問我,懷疑我。你難道沒發現,生活已經打碎了我們的幻想了嗎?如果僅僅有愛就夠了,有我就夠了,你還需要爲你同學找到工作而嫉妒,而生氣嗎?你還需要跟你的父親,你的家庭握手言和嗎?
可是這一切我跟你說了,你大概也只會對我失望,爲我不理解你而失望。其實是你自己不瞭解你自己,你永遠只看到別人世俗,利益薰心,慾望橫溢的樣子,卻看不到你自己。
其實我們跟別人,真的都沒什麼不同,我們終究也要過上吃飯穿衣,油米柴鹽醬醋茶的生活的。可是那不代表我不愛你,你也不愛我了。愛情會慢慢的死掉,但是親情卻會在無意間生長。
我鬆開抓着她的手,坐回了沙發上,“出櫃以後又能怎樣?難道你要跟你的爸爸斷絕關係,我也要跟我的父母老死不相往來嗎?”
“他們會同意我們的,只要給他們時間。”
我爲她的天真感到無可奈何,“多久?五年?十年?一輩子?而且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真的同意了,他們的親戚朋友會怎麼看他們?現在只需要我們倆這樣隱瞞,以後整個家族都要在別人面前擡不起頭,這些你都想過嗎?”
陳妙狠狠地把電腦鼠標在桌子上一摔,大聲的說道:“高羚,我早就煩透了你!每次,一遇上什麼事,你總是怕這怕那,擔心這樣後果,那樣後果。搬出的道理永遠都跟大人一個樣,你說你明明比我還小,怎麼就比我還中庸呢?”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語氣又稍平靜了些,“我算是明白了,我們壓根就不是一路人。說起來你還是在美國混過的,但我沒想到……唉,算了,不說了,我不想跟你吵。”
我提高了音調,“說呀!怎麼不說了?沒想到什麼?沒想到我這麼膽小怕事,庸俗不堪是吧?”
陳妙冷冷的哼了一聲,“看來,你倒是很瞭解你自己。”
我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用手指着她的鼻子,“你有種,你超凡脫俗,呵,那你倒是出去掙錢養家啊!我看,想要你的地方多了去吧,你這不都挑花了眼嗎!”
陳妙氣得直接撲上來打我,我也不甘示弱,“好啊!打呀,正好我在美國學的就是這一套!”
我們在地上翻滾着扭打做一團,尖叫,慘叫不絕於耳。臉也破了,手臂也腫了。
“你個賤人,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纔會喜歡你!”我無情的叫罵着。
陳妙也不甘示弱,“我要是賤人,那你就是賤人中的賤人,我看上你纔是瞎了眼吧!鯊魚瞎了眼不夠,我可夠傻,還跟着他一塊兒瞎眼。我看你不僅是賤人,還是個狐狸精!到處勾引人,馬克不也被你勾引到了牀上嗎!你TM就是把爛鎖!”
我一把揪住了她的頭髮,扯得她嗷嗷大叫,“呵呵,誰是爛鎖誰知道!我至少沒有主動趴上去跟別人要吧!你還不如街上的妓女,人家至少還拿錢了,你呢?白睡別人都嫌棄!”
“你TM的有種別扯我頭髮,卑鄙,無恥!老子今天要跟你拼命!”
……
那以後,我們又吵了無數次架,每次的內容都大同小異。陳妙一方面故意冷淡我,每每吵起來,又逼我出櫃,然後就是一場撕破臉皮的罵戰。到她畢業的時候,我們甚至都把對方當做了空氣,無話可說了。
最後的那天,她收拾好了東西,等我回了家,她就對我說:“我找到工作了。”
我說:“恭喜。”
她又說:“我打算搬出去了。”
我淡漠的“哦”了一聲。
“我們分手吧!”
“好。”
一頓沉默的散夥飯吃完,然後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一段感情最後卻是這樣的結果,我也只能說它可笑了。曾經的我們,不管是朋友也好,戀人也好,都是多麼的你儂我儂,親密無間。但這一切竟也死的那麼快。
你罵我的時候,還有我罵你的時候,那些話每每都讓我後怕。我們有多瞭解彼此,手中握着的刀就有多鋒利。曾經我們用這把刀堅定的守護着彼此,後來我們恨不得用這把刀捅死彼此。
如果這就是愛,那我真的怕了。愛的時候,山盟海誓,恨不得變成一條蛔蟲鑽進你的胃裡,不愛的時候,也是這條蛔蟲,沿着血管一路向上,吃空你的心臟,大腦,最後留給你一副殘破的空殼。
陳妙,我深愛過你,但從今天開始我要忘了你。只是,我想,大概我再也不會這樣撕心裂肺的愛一個人了,太累了,也太傷了。
我們就這樣散了也好,繼續下去也只能互相傷害。儘管我心底裡依然認爲你只要不做出改變,就不會幸福。但作爲你的前任也好,前女友也好,朋友,親人,什麼亂七八糟的陌生人都好,我還是衷心的祝願你能找個好下家。
2012年5月,馬克刑滿釋放了。我去接了他。原本想的一定要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可真的到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只是愣在原地傻傻的哭了。
他微笑着走過來,拭去了我眼角的淚水。他的手變粗糙了,臉看上去成熟了許多。
我心疼的摸着他貼在我臉上的手背,“你還能彈琴麼?”
“你說呢?”
“我不知道,我好想你,馬克,我好想你!”說完我就撲進了他的懷裡。
是的,馬克,我好想你。只有你才能理解我的邏輯,我的語言,我的碎片。陳妙她真的太不懂我了。她傷透了我。
馬克微笑着緊緊的抱住了我,“還沒談戀愛吶?總是這樣撲在我懷裡多不好。”
我在他的懷裡搖着頭,“我不要什麼男朋友,我有你就夠了。”
他摸着我的短髮,笑着說:“鯊魚也沒叫你剪這麼短吶!怎麼,我不在的時候你還去搞同性戀了?”
我又點了點頭,“嗯,就是搞同性戀了。”
“那你可真夠狠的,男女通吃呀!還讓不讓我們這些老光棍活啦?”
“你說話怎麼跟鯊魚越來越像了?”
“喜歡一個人就會像一個人唄,我也是同性戀。行了,別哭了,我爸一會兒還來接我呢,你不怕丟臉了?”
我從他的懷抱中慢慢抽離開來,“你還開玩笑!都不知道人家傷心死了!”
他突然緊張起來,“傷心什麼?”
我才意識到他以爲我是開玩笑的,於是我急忙轉移了話題,“還能傷心什麼!你都不讓我來看你!”
他“呵呵呵呵”的笑了起來,“現在不都出來了麼,以後看多久都行,就怕你看膩了。”
“不會膩的,我們重新開始做音樂吧!”
“好啊,kk呢?”
“他呀,他走了,臨走前他讓我跟你說他放棄了。”
“噢。”
“你都不問其他的?比如他爲什麼走?他放棄什麼了?”
“我猜就音樂吧。”
“你騙人,kk說他喜歡你。”
“我靠,他這都跟你說了!”
“哈哈,我詐你的,現在知道了!”
“小妖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