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出來,師父眼中清澈的淚水滑落下來。清澈的淚水中,有太多的懊悔和不甘心。
我搖着腦袋說道:“不要,師父,我不要你死!”
師父伸着手摸着我的臉,反覆地摩挲着我的臉。我可以感覺到他手掌漸漸失去的熱量。
我的淚水,如同茶花峒清澈的溪流,控制不住。
師父神情忽然一便,正色說道:“你到三米外站好,聽我把話說完,不要管我死活!”
“快!”師父見我遲疑,大喝一聲。師父是個嚴格的人,加上和毒蛇打交道,我自小就怕他。
我本能地鬆開了手,心中微微一顫,師父的傷勢比我想象之中要厲害,我咬牙站了起來。
手中火摺子火光晃動,照着血泊之中的師父。我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師父說道:“毒童子是間接被我殺死的!”我說道:“既然是間接,師父何必自責!”
“毒童子原本是龍家的一個私生子。他的祖奶奶懇求我救他,但我沒有答應。因爲救下毒童子,我自己將減壽十三年。而且那時,先天之蟲天天折磨你,我根本沒有力氣,抽手救下毒童子!”師父說道。
我順着師父的話想了過去:毒童子和秀秀的氣質十分吻合,倒像是一個家族裡面出來的;在雷公山龍將家中,毒童子因爲離魂酒生氣,卻沒有將龍將的蠱蟲害死,也有可能是依稀記得自己和龍將的龍家有些淵源;最後是肉身殭屍,和龍帝在一起的時候,似乎和龍帝很搭配。
難道毒童子真的是龍家的私生子!
我也終於明白,爲什麼毒童子會那麼怨恨我!因爲師父在我和毒童子之間,不得不選擇了一個。師父選擇了不救毒童子,而是救了我的性命。
毒童子的潛意識裡,一直記恨我奪走他活命的機會,怨恨師父不肯救他而害死了他。
我心中暗暗震驚,心想龍帝的本領不會比師父差,甚至還要厲害一些。。我大聲說道:“爲什麼龍帝不救毒童子?”
“龍帝覺得毒童子是龍家的私生子,所以不肯救。”師父說道,“毒童子死了之後,一股極強的念力散不掉。我將他魂魄收起來,養成了蠱靈。”
我沒有料想,蠱靈毒童子身上,竟然有這樣一段往事。
而這個祖奶奶,很可能是那個令龍帝爲難的人,就是那個將龍帝的乾屍賣給了日本人。龍帝因爲龍家內部被人賣了,難道起因是這裡。
“那他父親是誰,到底是因爲什麼緣故而受傷了。”我問道。
師父搖搖頭道:“涉及到龍家的醜聞,毒童子祖奶奶,並沒有把事情告訴我。龍家是大家族,這種醜聞又如何說呢?我知道規矩,當然不能問這種事情!”
師父頓了一下,說道:“如果你見到了毒童子,記得幫我說一聲對不起。”
我說道:“這事情落在誰身上,都會犯錯!”這是一個二難選擇,不管怎麼做,都會錯的。
師父道:“第二件事情,是關於你的。”師父頓了一下,說道:“是關於你的身世,關關……”
“我知道:我是被人從破廟裡撿來的,我父母就在故鄉小鎮上。折冰銳罵我野種,我還和他打了一架!”我接着話語。
師父搖頭說道:“不是的。你不是我……從破廟裡撿來的……”
“什麼!”我身子搖晃!
我萬萬沒有想到,毒童子猜測過我的身世,說龍帝身上裡面的“先天陰蟲”,都和我有關係。我想過很多種答案。但今日所聽到,難道師父要對不起我了嗎?但從來沒有想過師父會對不起我。
“關關。我這句話,不是騙你,也不是說着好玩。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你生父是誰,因爲當年一些事情!幾人爭奪,我奪了你。”師父說道這裡。
眼睛裡面露出殷切的眼光,他渴望我原諒他。
“什麼意思?”我忍着情緒,不讓情緒崩潰下來。
師父也停頓了許久,好像一輩子那麼長,師父終於說道:“我雖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個,但是你生父應該是他們兩個中一個。”
“哪兩個?”我迫不及待地問道,額頭上因爲激動,已經爬上密密的汗水!
“要麼是蕭棋,要麼是鬼王!”師父這句話說出來後。幾乎一瞬間就把頭低下來,他在避免我和目光接觸。
我一連後退了兩步,一隻手靠在了牆壁上,手上的火摺子落在了地上,光線變得暗淡。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我多麼希望我不知道這一切,這太荒誕,太滑稽了。
可這話已經幾乎是師父臨終前的遺言,師父根本沒有必要騙我。
師父伸手拍了拍捂住他傷口的小殭屍。小殭屍蹦躂地走了過來,將火摺子撿了起來。火摺子晃動了一下,重新變亮起來。
我的臉色變得慘白,呼吸都不連貫。師父因爲失血過多,臉色也變得異常慘白。
長久的沉默,因爲我和師父,都不知道對話如何進行下去。
我終於爆發地喊了出來,大聲叫道:“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怎麼會這樣?這兩個人都是我要打敗的人,卻有可能是我的父親?師父,你一定是年紀大了。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師父說道:“我……沒有說假話……咳咳……”師父一口氣沒有接上來,開始猛烈地咳嗽,身子發抖,嘴角的鮮血流淌很快。
師父如此虛弱,我對師父根本恨不起來。
我想起了七歲那年,家中還剩下一碗米,師父煮了飯,讓我先吃飽,我不懂事,吃光米飯,師父用水泡了鍋底的鍋巴。我又想起了我童年時候,因爲在鬼門關前走了十幾回,都是眼前這個瘸腿的老男人,拼命將我救了下來。
我身子不由地跑過去,將師父緊緊地抱着,說道:“師父,不管誰是我父親。我只認你,是你把我養大的。那些年,我們差點餓死,都走了過來。”
師父說道:“關關,大蠱王蟲是分開養的……我飼養蠱蟲,另外一個人飼養蠱靈,此人極其厲害。不要打斷我……”
師父“哇”地一聲,又是一口鮮血。這鮮血不再是鮮紅,而是變成黑色。
我點着着頭,有些猶豫,暗暗地想起了失蹤的秀秀和毒童子、失蹤的麻二,正契合了師父的說法。
師父說道:“大蠱王蟲其實已經養出來,並不在罈子裡面,而在我的身體裡面……把你的右手,給我,快……快……快。”
我有些慌張了,將右手伸了出去,師父一雙手將我的右手緊緊地握住。小殭屍站在一旁,藉着弱光,我看到師父的手心,已經是黑了一圈。
“師父還要做一件事情,大蠱王蟲將送入你的體內,就像五年前那個晚上,教你挖出先天之蟲。師父對你的是……毒愛……你見過的一切鬼
王都是假的,真的鬼王,半張臉已經毀掉,是惡魔的化身……你一定要記住:從此以後,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師父說道。
師父說完這話,全身的力量似乎全部集中在雙手。我的右手被緊緊握住,師父的指甲都嵌入我的體內,我已經忘記了痛苦。師父的手心還有微微的熱量,但這已經不夠維持一個人的性命了。
很快,我就感覺到了一股鑽心的痛楚。我的右手掌心好像被鑽開了一道口子,有一隻個頭不小的蟲子往裡面鑽動。師父用盡了生命最後的力氣,將我緊緊地握住,我根本根本無法掙脫。
“啊……”我大聲地叫道,那聲音在洞穴四周回顧。我的全身就燒了一股猛烈的大火,蟲子鑽入我手心的速度很慢,痛楚不斷地侵襲。
伴隨着蠱王蟲的進入,左手的先天之蟲,也開始被烈火灼燒。
“記住,秦嶺山脈的九幽蘭和龍家的龍魂花,可以幫助你調理大蠱王蟲。”師父說道。
大概十多分鐘後,左手兩手灼燒感慢慢地平息了,剛纔的劇痛,似乎一下子消失了,若不是全身汗水溼透,好像一切發生的都是一場舊夢。
師父閉上了眼睛,整個人已經倒在我的肩膀上,嘴巴還在,聲音微弱,說道:“關關。原諒我,原諒我……我給你的愛都是有毒……先天之蟲……大蠱王蟲……原諒我……”
我抱着師父,幾乎控制不住地慘叫。
我眼角的淚水流了下來,說道:“師父,我從來就沒有怪我你。”
地面上紅色的鮮血,已經流成了一片,最後中間又流出了黑色的鮮血。
火光下,師父的臉和白紙一樣,已經沒有了呼吸,身子已經僵冷。我忍不住情緒,對着孤寂的山洞,大聲哭了起來。
“嗚嗚……嗚嗚……啊啊……”
從未有一日如此悲傷,真真切切地悲傷。那年六一的遊街會,熱鬧的集市上,火紅的糖葫蘆,要把牙齒冰掉的冰棒,還有三塊錢一瓶的健力寶。那個給我的人,此刻沒有了呼吸,就躺在我的身邊。
從未有一日如此悲傷。小殭屍發出“喃喃”的聲音,不知道是難過,還是悲痛。
“出來吧。麻烈雲,你不應該騙我們的。”山洞裡面傳出了聲音,聲音雄渾有力。
我咬咬牙,將師父抱了起來。從黑暗的小洞穴走了出來。左手半邊臉沾滿了血跡,臉上肌肉抽搐,看了一眼受傷的師父,無情地說道:“我早說過,一槍把你打對穿,你偏要跑。”
我瞪了一眼左手,沒有說話,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已經基本被黑煞控制了。
龍帝竟然倒在地上,蟲後雖然站着,也搖搖晃晃,龍帝和蟲後的大紅袍和紫袍子,都被撕成碎片,散落在地上,狼狽不堪。
身邊的鬼王面具被人撕裂成片,假貨郭寬倒在地上,七竅流血,致命傷應該是胸口一個手抓印。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你就是蕭關?”那聲音幾乎是從地獄裡面傳出來的。
剛纔沒有注意,左手旁邊還站着一個人,背對着衆人。就是這個人發出聲音的,一襲麻布衣。
我也冷不丁顫抖,我將血泊之中的師父放在地上,說道:“沒錯,我就是蕭關。‘蕭關逢候騎’的蕭關。”
那人轉過身後,半張臉被火燙過,就跟黑夜之中的魔鬼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