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4)

古文人歷來崇尚手腳和大腦之雙重投入,在詩詞的花蕊下,總閃爍着泥土的芬芳和勞績。“天隨子”陸龜蒙,即是典型,這位晚唐詩書大家,更是個地道的耕夫和農學家。《新唐書·隱逸列傳》稱他:“有田數百畝,屋三十楹,田苦下,雨潦則與江通,故常苦飢,身畚,刺無休時。”大意是說,由於地薄田澇,這位貧苦大地主,不僅親自荷鋤負箕,抗洪搶險,還常常斷炊捱餓。當然,這是人家的自選活法,苦中作樂。龜蒙著作等身,最著名的竟是農事文章,即勞動心得,如講犁具的《耒耜經》、論垂釣的《漁具十五首並序》《和添漁具五篇》、談防蟲治鼠的《蠹化》《禽暴》《記稻鼠》、述栽茶的《茶書》《和茶具十詠》、籲保護漁業資源的《南涇漁父》等。正因爲活得健康、樸實、生機蓬勃,他和好友皮日休被魯迅贊爲“一塌糊塗的泥塘裡的光彩和鋒芒”。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這是孔子平生遭遇的最嚴厲嘲諷。

《論語·微子》載:“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爲夫子?’……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孔子高度表彰了這份嘲笑,稱大賢之人,並催弟子折返請教,但人已空矣。

親近農田,熟悉莊稼,這是人之本分、之天職。

當離這個本分越來越遠時,我感到不安、惶恐,我覺得自己是個不健全的人。即使現代分工給了足夠的辯解,但無論如何,消費與生產不該如此隔絕。一輩子守着消費終端,懶得向另一頭走半步,我覺得這樣的人生鏈條是殘缺的、不健康的,有犯罪感。它一定違反了某種倫理,別忘了,人曾是曠野的一部分,雖然掙脫了出來,但靈魂不該背叛。

我們至少要常回過頭去,深情而感激地望它一眼。

古老的農田,古老的莊稼,古老的人生。

否則,我們的身體和精神一定會染病的。

一件事,發生在我身上。

那晚,搬進新宅的第幾個晚上,在衆傢俱和裝修氣味的包圍中,我焦躁不安,不停踱步,不停跑到陽臺上深呼吸,我知道內心發生了嚴重騷亂,可想不出如何平息。後來,望着一隻空花盆,我明白了:我在思念農田!我需要改變這個空間的生態,改變它的成分和氣息,改變它的“場”!我需要扶植一名親信,一個靈魂上的親信,與我爲伍,一起稀釋、對抗這屋子裡的化學和工業。我突然極想幹件事——親手將一粒叫“種子”的東西埋進泥土,凝視它發芽、吐葉、分櫱……我的意思不是修飾這個房間,它不應是觀賞類花草,而是極實用和樸素的植物,有“莊稼”和“農業”的品質,比如茄子黃瓜西紅柿。

我只要一株就夠了,一個親信即能讓我堅定、強大起來。

這從黃昏起氾濫,到深夜,愈演愈烈,不可收拾了。

我等不及,我無法忍受這個沒有播種沒有萌芽沒有改變的夜,我撐不到天亮。

有盆,有殘土,可哪兒去弄種子呢?真正的“農業”種子?

我困獸般踱步。突然目光裡閃出一樣東西,一袋辣椒,超市買的。

有了。有種子了。我開始行動,像做一件偉大的事。

等一勺水澆下,泥土變溼了,花盆成了一位母親,她懷孕了。

夜,和剛纔截然不同了。

黑暗中,有一束微光,有一粒叫“大自然”的胚芽,它在閃爍,一微米的心臟,在跳動。這座鋼筋混凝土的空間裡,突然來了個敵人,一抹小小的異己的能量;這個原本一切物件(包括我)都正被一秒秒損耗、老化——做着物理“減法”的場地上,突然有了一股反方向的力——“生長”和“加法”……

這多麼令人鼓舞!

有位“文革”中坐牢的前輩,他告訴我,那時每天最幸福的事,即扒着窗戶,專注地看牆外一棵樹,就一棵。你會看出它時時刻刻在變,也只有看出這種變,它纔對你有用,才讓你目光有所安置,心思有處盛放……不同季節的它不一樣,每個時辰的它也不同;偶有鳥兒落上,那就像過節了;夏天,夏天最妙,你不僅能聽,還能用肉眼從枝葉中搜到幾隻蟬和蛻……冬天最難熬,樹禿了,就關心起枝椏和樹疤,關心枯葉在風中的滾動。不幸的是,落葉總很快被人掃走……

他說,若沒那棵樹,自己會瘋掉的。

是大自然的某種“生長”,救了他的神經。

是鐵窗外的某種“活着”,讓他活了下來。

9、日子你要一天一天地過

光陰尺碼

北京臺有檔周播節目叫《七日》,其廣告詞這麼說:“生活,就是一個七日接着一個七日。”我也做電視媒體,按同行眼光,這句話堪稱神來之筆,既行雲流水勾勒了百姓過日子,又將歲月和節目畫了等號,自戀了一把。

可我老覺哪兒不對,似乎某根神經被偷咬了一口,後恍然大悟:它在光陰上的計量單位——那個“七日”刺疼了我,它等於是在說,人生即一週加一週加一週……

這尺碼太大、太粗放了。它把生命密度給大大沖淡、稀釋了。

若央視“春晚”給自己打廣告,會不會說成“生活,就是一個春晚加一個春晚”呢?如此生命換算和記憶刻度,簡直恐怖。

地鐵,忽聽一女孩感慨:你說哎,日子真快,眨眼又過年了,不就看了幾部劇、聽了幾首歌嘛,我夏天裙子還忘了穿呢……

是啊,我們對光陰的印象愈發模糊,時間消費上,所用尺碼也越來越大,日變成了周,周變成了月,月變成了年……日子不再一天一天地過,而是捆成大包小包,甩手即一週、一月。打個比方,從前是步槍瞄準,現在則像衝鋒槍,突突一梭子,點射變掃射,準星成廢物。

一把尺子,毫米取消了,只剩釐米。

“今天幾號啊?”這聲音無處不在。

我自己也常想不起日子,甚至誤差大得驚人。那天,我寄一份文稿,末了署日期,竟將“2009”落成了“2007”。我明白,這不是筆誤,是心誤。

時間的粗化,意味着人生的恍惚、知覺的紊亂。

我們有自己的時間嗎?

在光陰意識和時間心理上,除計量單位被大大膨化外,其標誌符也越來越籠統、虛脫。

有位老兄,並非球迷,但四年一屆的世界盃,場場不落,且備好啤酒,鄭重地邀我陪綁,他總是感慨:“還記得嗎?咱倆第一次這樣看世界盃是20出頭,可現在……人活一輩子,能看幾屆世界盃啊?所以要看,看仔細嘍,否則都不知自個兒多大了。”

他說得很動容、很悲壯。

是啊,我們記錄歷程、測量歲月的憑據是什麼?當然是人生的標誌件。可事實上,除了集體式、廣場化、社會性的儀式盛典和娛樂運動,我們有個人的尺度和砝碼嗎?一屆奧運會夠你亢奮四年,東道主則夠你消遣10年——申報、籌備、演練、熱身、火炬、金牌、送行、慶功、餘熱……而尋常日子裡,一年到頭,也就靠幾部影視劇、幾首流行歌、幾樁名人緋聞和一臺春晚給撐着。

再放大點說,幾項大政方針、幾樁新聞事件、幾條娛樂路線,外加幾十張明星臉,就是一個時代,就是一個時代的全部皺紋和消費內容。就是一個人從青春到中年,從風華正茂到雙鬢染霜。

一歲一枯榮,我們不知自己身上哪兒榮哪兒枯、哪兒發芽了哪兒落葉了。我們遺失了自己的光陰,沒有個體原點和重心,沒有私人年輪和紀念物。

裹挾在時間洪流、公共意向和運動人羣中,我們不知該爲人生準備哪些“必須”,找不到自己的細節和脈絡,找不到自己的星座和北斗,找不到獨立而清醒、僻靜且堅定的私念和價值觀……每個人都興高采烈被推搡着、綁架着,無人情願和能夠出局。

替我們紀念人生、標註身世的,全是舉國如何、普天如何,全是集體意識和無意識……說到底,此乃“遊行式”人生,鬼使神差,圍着廣場或磨盤繞了一圈又一圈,像矇眼的驢子。

我們沒有自己的注意力。精神注意力和心靈注意力。

我們沒有自己的時間。無論社會時間還是生物時間。

我們被替代、被覆蓋、被代表了。

我們被忽略不計,也索性對自己忽略不計。

生物時間

誰還記得時間本來的模樣?

最樸素的生命知覺,最正常的光陰感應,如何獲得呢?

或許,人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生物。

這個身份和公雞沒什麼兩樣。

我一直覺得,既然生命乃自然賦予,光陰也源於自然進度,那麼,一個人要想持有清晰、純粹的時間印象,即必須回到大自然——到這位天時的締造者和發佈者那兒去領取。

我們要靠冰的融化、草根的發芽、枝條的變軟來感知早春;要憑荷塘蛙聲、林間蟬鳴、曠野螢火來記憶盛夏;我們的眼簾中,要有落木蕭蕭和鴻雁南飛,要有白雪皚皚和滴水成冰……

最偉大的鐘表,捂在農人懷裡。

大自然的時間憲章,萬餘年來,一直鐫刻在鋤把上、犁刃上、鐮柄上。立春、穀雨、小滿、芒種、寒露、冬至……光陰哲學上,農夫是世人的導師,乃最諳天時、最解物語之人。錯過節氣,即意味着饑荒,顆粒無收。

時間恍惚,人的神思即陷入渾渾噩噩。

我們沉浸於街道、櫥窗、商場、文件、電腦,唯獨對大自然——這位策劃光陰、分配光陰的神——視而不見。我們忘了“生物”本分和血液裡的鐘聲,像個逃學者,錯過神的講座和教誨,也錯過了賜予。

看日期,不能只看錶盤和數字,要去看戶外,看大自然。

它以神的表情和語言,告訴你晨昏、時辰、節氣和四季。

大自然從不重複,每天都是新的,每秒都是新的。細細體察,接受它的沐浴,每天的你即會自動更新,身心清澈,像嬰兒。

牢記一條:我們是生物。首先是生物。

若生物時間丟了,即丟了大地和雙足。

老日曆之美

日子須一天一天地過。

如此,才知時、知歲、知天命。

時間危機,即人生危機。沒什麼比握緊光陰更重要。

有天,突想起兒時的日曆本,即365頁的那種撕歷,一天一頁,平日乃黑字,週末爲紅綠,除公曆日期,還有農曆節氣。記得每逢歲末,父親總要去新華書店買本新曆回來,用紙牌固定後掛牆上。早晨,父親頭件事即更新日曆,他從不撕,而是用鐵夾子將舊頁翻上去,所以一年下來,還是厚厚一本。我最喜紅綠兩頁,不僅顏色漂亮,更意味着可罷學了。

許多年了,我未見這種老歷,總是豪華的掛曆和檯曆。本以爲它消失了,可去年逛廠甸廟會,我竟然遇上了,興奮至極。

從此,我恢復了用老歷的習慣。

和父親一樣,我也捨不得撕它,只是一頁頁地翻。

和父親一樣,這也是我每天起牀後的第一道功課。

像精神上的廣播操。

那感覺很神奇,端詳它,就像注視一個嬰兒、欣賞一片剛出生的樹葉。

一頁頁地迎接,一葉葉地告別,日子變得清晰、豐腴、舒緩。

它還每天提醒你,戶外——遙遠的大自然正發生着什麼:雨水、驚蟄、白露、夏至、霜降、秋分、小雪……

我又恢復了“天時”的感覺、光陰“寸寸縷縷”的感覺、日子“一天一天數着過”的感覺。

生活,不再是條粗糙的麻繩,而是一串不緊不慢、心中有數的念珠。

老日曆,是我保衛生活的工具之一。

你不妨也試試。

10、人是什麼東西

告訴我,你吃的是什麼東西,我就能告訴你,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法布爾《昆蟲記》

誰是真正的生產者?

植物。全世界的植物每天生產4億噸蛋白質、碳水化合物和脂肪,釋放5億噸氧。

動物全是消費者。胃口小的屬食草動物,幾平米草可養活一窩兔子,一棵樹能棲息一家松鼠。食肉動物的生存成本則高昂了,一隻虎要消耗好幾座山頭,方圓幾十公里內的肉量,才能撐起它的胃。

那麼,誰是最大消費者呢?

人。他鯨吞的是地球,排泄的乃垃圾山。

他高居生物鏈之巔,不僅吞噬所有動植物,吞噬山川、江湖、森林,還吞噬石油、煤炭和大地所有窖藏。他通吃一切,包括他自己。

法布爾在《昆蟲記》裡寫道:“一位著名的研究食物的法國科學家說:告訴我,你吃的是什麼東西,我就能告訴你,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動物有固定食譜,松鼠吃堅果,熊貓吃竹子,考拉吃桉葉,蝙蝠吃蚊蟲,蚯蚓吃腐質……許多兒歌和謎語也是照此邏輯創作的,比如幼兒園有堂課,叫“動物們的餐桌”,步驟如下:

(1)小動物們來了,說說都有誰;

(2)動物肚子餓了,請小朋友餵食;

(3)說說分別給動物餵了什麼食物;

(4)看看哪個動物高興,哪個不開心,爲什麼;

(5)小結,動物各有自己愛吃的食物。

專注、不亂吃,不僅乃動物習性,也是動物美德和造物主的授意。唯此,大自然才確保有序、穩定的資源分配體系,物種比例才合理,生態系統方不至失衡。簡言之,動物的嘴亂不得,一旦亂撲亂咬,世界就亂了。

這是大自然的規矩,也是萬世太平之道。

本來這一切早早安排好了,物類各循其軌、各享其食。

直到現代人登場。他用爪和齒,用鋒利的,將古老的契約撕個粉碎。

漢字裡,有個筆畫繁複且容顏醜陋的詞:饕餮。

傳說它是一種邪惡之獸:面孔猙獰,性情兇殘,腦袋兩側鼓一對肉翅,其最大特點即胃口好——“吃嘛嘛香”。

好吃之人,稱美食家尚嫌不夠,自詡“饕族”。

人和動物的最大差異是什麼?

教科書上說,是直立行走和製造工具。謬矣,應該是:人什麼都吃。

正像順口溜所言:“天上飛的除飛機不吃,水裡遊的除輪船不吃,地上跑的除汽車不吃,四條腿的除桌椅不吃,長羽毛的除撣子不吃……”

若有一日,外星人來地球,捕獵一人,想據胃中之物確認其類,恐要目瞪口呆了。這個胃袋,堪稱世界上最大的動物墳墓。

拿食物當試紙給動物驗身,這法子適用於另者,於人則失靈。人之腹欲無窮無盡,他在成員內部製造倫理和法律,繁殖制度與文明,於外則無所忌憚。其修養、品格只針對同胞關係,一旦越過物種邊境,則驟然變臉,殺氣騰騰。

人曾是大自然的一分子,一個謙卑而純樸的成員,現在造反成功,就像猴子蹦出石頭,自詡齊天大聖,老子天下第一。

無法無天,乃世間最悲哀之事。

11、在古代有幾個熟人

朝市山林俱有事,今人忙處古人閒。

——(明)陳繼儒

1

某日,做了個夢,夢裡被問道:“古代你有熟人嗎?”

我支支吾吾,窘急之下,醒了。

醒後想,其實我是勉強能答出的。我把這話理解爲:你常去哪些古人家裡串門?

我想自己的人選,可能會落在謝靈運、陶淵明、陸羽、張志和、陸龜蒙、蘇東坡、蒲松齡、張岱、李漁、陳繼儒,還有薛濤、魚玄機、卓文君、李清照、柳如是等人身上。緣由並非才華和成就,更非道德名聲,而是情趣、心性和活法,正像那一串串別號,“煙波釣夫”“江湖散人”“蝶庵居士”“湖上笠翁”……我尤羨那抹人生的江湖感和氤氳感,那縷菊蕊般的疏放、淡定、逍遙,那股穩穩當當的靜氣、閒氣、散氣(按《江湖散人傳》說法,即“心散、意散、形散、神散”),還有其擁臥的茅舍菜畦、犬吠雞鳴……白居易有首不太出名的詩,《訪陳二》,其中兩句我尤愛,“出去爲朝客,歸來是野人……此外皆閒事,時時訪老陳”。老陳是誰?不知道。但我想,此公一定有意思,未必文墨同道,甚或漁樵野叟,但必是生機勃勃、身藏大趣者,否則老白不會顛顛地往那兒跑。這等朋友,最大魅力即靈魂上有一股酒意,與之相處像蒸桑拿,說不出的舒坦。

我物色以上諸位,很有參考“老陳”的意思。說白點,是想邀其做我的人生鄰居,那種雞犬相聞、蹭酒討茶的朋友。另外,我還可湊一旁看人家忙正事:張志和怎麼泛舟垂釣,與顏真卿詠和《漁歌子》;陸龜蒙怎麼扶犁擔箕,赤腳在稻田裡驅鼠;陶淵明怎麼育菊釀酒,補他的破籬笆;李漁怎麼鼓搗《芥子園畫譜》,在北京胡同裡造“半畝園”;張岱怎麼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又如何披髮山林、夢尋西湖;浣花溪上的大美女,怎麼與才子們飛句酬唱,如何發明人稱“薛濤箋”的粉色小紙……

關於幾位紅顏,我之思慕,大概像金嶽霖一生隨林徽因搬家,靈魂結鄰,身影往來,一間牆正適合。

2

第3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3)第13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4)第14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5)第10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1)第28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8)第28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8)第8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8)第26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6)第22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2)第19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4)第7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7)第7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7)第23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3)第6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6)第20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5)第26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6)第28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8)第23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3)第9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9)第19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4)第13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4)第3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3)第23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3)第11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2)第21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1)第18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3)第17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2)第4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4)第15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6)第13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4)第7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7)第10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1)第3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3)第13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4)第5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5)第16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1)第28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8)第7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7)第5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5)第6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6)第6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6)第20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5)第2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2)第4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4)第19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4)第22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2)第18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3)第22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2)第18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3)第6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6)第12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3)第24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4)第11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2)第9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9)第20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5)第17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2)第14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5)第23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3)第26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6)第28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8)第16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1)第23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3)第19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4)第17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2)第13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4)第7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7)第12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3)第21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1)第17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2)第20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5)第28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8)第10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1)第11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2)第20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5)第23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3)第16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1)第19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4)第27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7)第9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9)第24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4)第11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2)第12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3)第15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6)第24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4)第18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3)第24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4)第6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6)第26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6)第10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1)第13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4)第22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2)第15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6)第13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4)第22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2)第21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1)第8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8)第13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4)第18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3)第11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