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從長青村出來,過了條窄窄的冰河,約走了三五里,就進了一片楊樹林。
這些楊樹筆直參天,植距稀疏,沖天的枝條上掛着絨絨的白雪,非但沒有落寞冷清,反而清奇高逸。
“……”
顧璵看着四周,以爲小齋師父的墳就在林中。結果她步子不停,領着大家穿過樹林,直接到了山腳下。
這裡都屬於長白山的西坡,正門在景區,有結實的盤山道和石階,其他的全是野徑。
此處也不例外,小齋一言不發,只握住男朋友的手,邁步上山。龍秋和小堇十分好奇,但是不敢問,特乖巧的跟在後面。
這片山區挨着村莊,人爲的痕跡很多,道路被粗糙的木板簡單鋪設,即便覆了雪,也不至於太滑。
四人走了一段,前方出現一個岔路口,一條往上,險峻非常;一條往下,相對平整。
小齋站在路口處,終於道:“就是這兒。”
“這兒?”顧璵奇怪。
“師父當年被薩滿教圍攻,留了病根子,勉強維持了一年半,自覺壽限已至,就一個人進了山。” Wшw•тt kán•C○
小齋微微仰頭,望着那條孤拔陡峭;似直上白雲間的小徑,道:“那天我一直追到這裡,哭的要死要活。她不許我哭,不許我問,不許我跟,不許我念。然後,就自己上了去,再也沒回來。”
“……”
顧璵怔了怔,他忽然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她對師父的感情。孺慕,敬仰,崇拜……這些通通不夠,好像還要高一點。
“那你後來找過麼?”他問。
“有,但是沒找到,哪怕一件衣冠一件遺物,都沒找到。”
小齋眼眸低垂,片刻又擡起,笑道:“所以你想祭拜也祭拜不了,心意到了就好。行了,不說這個,那條路就是去大峽谷的,走吧。”
說着,他們就向右一拐,奔着那條平路往下。
兩隻大的在前面走,兩隻小的也在後面私語。龍秋就一臉古怪,問:“堇堇,姐姐的師父是男是女啊?”
“女的。”
“哦,我還以爲是男的呢,那就沒事了……”
她傻笑兩聲,莫名其妙的很安心。小堇什麼腦袋瓜子,立馬就明白了,低聲道:“什麼沒事?女的比男的更麻煩。”
“啊?爲什麼?”
“因爲,因爲……嘖,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我怎麼不懂了?她師父一定是個很好很漂亮很強大的人,才能讓姐姐想念至今。”龍秋不服氣。
很好,很漂亮,很強大……
小堇抽了抽嘴角,特想給對方科普一些知識,想想還是放棄。
……
“那個水堯,就是開旅館的麼?我覺着不太像,挺江湖的。”
“他爸媽在喜都經商,大學唸完沒找工作,直接回了老家。他從小就跟水爺進山,乾死過一頭人熊,獵槍玩的好,也會點拳腳功夫。這人仗義霸道,愛交朋友,在松江河很吃的開。”
冷山寂寂,一片銀白,倆人在雪林中穿行,越走越深。小齋介紹了一些童年玩伴的情況,然後用一個很精準的名詞概括:
“簡單說呢,他就是黑社會。”
“你還真是通俗易懂。”顧璵一樂。
“他從小到大都在跟我叫板,每次都被打的很慘。據說水爺一開始,還想撮合我們倆,後來心疼孫子,就沒提過這茬。”
“哈,這哥們要是現在碰上你……咦?”
顧璵忽地一頓,就在剛剛,在他左眼餘光的視線範圍內,好像閃過去一個小東西。
“我去看看。”
他足下一點,話音未落,人已飄出去老遠。雙腳離地數寸,仿若凌空虛渡,雪地上竟無半分痕跡。
“吱吱!”
那東西四條腿邁開,以一種非常高速的狀態移動,普通人光用肉眼,根本看不清身影。
怎奈顧璵更快。
布虛術不愧是比較高級的道法,整個人化作一縷輕煙,轉瞬就追到近前。他捏住小東西的脖子,提起來一瞧,卻是一隻肥肥的紫貂。
關外有三寶,人蔘、貂皮、烏拉草。
現在野生紫貂極爲稀少,不想這會竟捉到一隻。這隻貂的皮毛呈深棕色,尾毛蓬鬆,約有50公分長。
眼仁和瞳孔都是黑色,看起來又大又亮,非常有神。
“……”
顧璵皺了皺眉,這雙眼睛給他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就像有個東西躲在背後,透過紫貂的視角在觀察自己。
“我還以爲是山鼠,原來是它,我小的時候就很少見了……咦?”
此時,小齋也湊過來,同樣發覺不對。她伸手撫在紫貂身上,運氣掃了一圈,沒什麼異樣,道:“怪了,我怎麼有種被監視的感覺?”
“能在暗中窺探我們的,我還真想不出來……”
顧璵也苦惱,忽然頭頂亮起一個燈泡,笑道,“難道是水爺說的山神?”
“呵,現在什麼事兒都可能發生,就算真跳出個山神跟我們懟,我都能接受。先不管了,繼續趕路。”
小齋輕輕一扔,紫貂就被拋上了樹枝。
顧璵再隨手一抓,一層透明的小禁制就罩在它四周,笑道:“不難爲你,睡一覺就能走了。”
…………
“基本判定,原體爲長白山紅景天。高10-20釐米,根粗壯,圓錐形,肉質,褐黃色,根莖部有鬚根,被鱗片狀的葉覆蓋。形態沒什麼變化,就是更加矮小,我們現在採集了三棵,帶回去具體研究。”
在一處向陽山坡的草甸上,組長對着攝像機講完了以上描述。
這裡說是草甸,其實已覆滿白雪,而在突露的岩石縫隙中,長出了一簇簇的紅景天。
《神農本草經》有云:紅景天爲藥中上品,可輕身益氣,不老延年,無毒多服,久服不傷人。清朝時,更做爲宮廷貢品,被某位大帝封爲龍頭鳳尾草。
這便是水堯之前提供的線索,一隊由九人組成的研究小組找了大半天,總算看到了實物。
“告訴局裡,可以通過驗證。”
組長把藥材小心裝好,然後吩咐一句。有人立馬解下揹負臺,將信息傳回分局。
這種揹負臺可以單人負載,每隔3小時,就會將座標發至最近的基站臺或衛星接收機,比衛星電話更靠譜。
搞定之後,組長看了看時間,道:“大概有三個小時纔會天黑,我們離大峽谷不遠,加快點速度,可以跟那個提供者匯合。”
“那邊有林場建的木屋,能夠住宿,我們的乾糧也很充足,沒有問題。”負責嚮導的組員應道。
“那就好,馬上出發!”
當即,一行九人順着野徑下山,他們的人員標配是科研+安保+嚮導,各種儀器武器也很完備。
所謂的大峽谷,是二十多年前才發現的自然奇觀。
長60多公里,乃火山爆發後的火山灰和泥土被江水沖刷形成。最寬處有300多米,最窄處僅幾米,垂直深度120-150米。
他們緊趕慢趕,終於在天黑前抵達。
兩岸本是怪石林立,奇景疊生,如今都被積雪覆蓋。整個峽谷顯得空蕩蕭索,唯有一條錦江仍是活水,嘩嘩的在谷底奔流。
“這兒呢!這兒呢!”
水堯穿得跟只熊一樣,站在木屋前揮着雙手。
衆人急忙湊過去,組長笑道:“你好你好,你就是小水吧,這趟可麻煩你了。”
“甭客氣,這是我個人愛好,就算沒有你們,我隔三差五也進山住住。”
雙方簡單寒暄,便一起進了屋子。
木屋的防寒性不錯,他事先還生了火,使得更加暖和。幾人席地而坐,先脫了厚厚的防寒服,又費勁的扯下靴子,在地板上磕了磕,滿是碎碎的冰渣。
“還是烤火舒坦啊,一下子就活過來了。”
組長沒有一般科研人員的斯文刻板,反而顯得很爽快。水堯瞧着頗對胃口,又顛顛端來一口鍋,笑道:“還沒吃飯吧?我剛撈的,來來!”
那鍋蓋一揭,嗬!上面是簾屜,悶着一摞玉米麪餅子,下面是熱騰騰的雜魚湯,鮮味撲鼻。更過分的,還一瓶52度的老村長。
九人早就飢腸轆轆,也拿出自己的罐頭和壓縮食品,大家分享。
筷子不太夠,組長就拈着魚尾,直接啃了一大口,讚道:“老弟啊,一看你就是個老江湖,這生存能力可以啊!哎對了,你之前好像說,你爺爺是長白參幫的?”
“我爺叫水榮,聽過吧?”那貨一臉自豪。
“聽過,絕對聽過!我同事以前來長白山科考,還是老爺子帶的路,後繼有人啊!”
衆人閒聊了一會,很快進入正題。
組長道:“老弟,你說那隻鳥是棒槌鳥,能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百,我小時候親眼見過,不可能認錯。”
水堯非常肯定,道:“這鳥以前絕不會在冬天出來,所以我才覺得奇怪。”
“哦,我倒略有聽聞……”
組長點點頭,道:“都說它以人蔘籽爲食,跟着它就能挖到人蔘。但我查過資料,它應該叫東方角鴞,食譜主要是大型昆蟲和小型齧齒類動物,從沒記載過它喜歡吃人蔘籽。”
“哈哈!我爺爺就跟過一隻棒槌鳥,挖出過一棵五品葉,你那資料做不得數。”
水堯將揹包當作枕頭,大大咧咧的往哪兒一躺,道:“你們找我幫忙就對了,這鳥只在清晨和深夜出來,急不得。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