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的第二天,我沒能起牀,發燒了,高燒!
班長不再說什麼,只是很細心照顧我吃藥。當我清醒過來,頭還有點暈。
班長坐在我牀邊的凳子上,看着我的眼神裡有疼惜也有歉意。看到我醒來,班長起身出去,回來時端着一碗小米粥,放在我面前。
“趁熱喝點粥,我放在鍋裡保溫呢。”
我努力地坐起來,端起碗慢慢喝起來。粥很黏、很香,不是很燙。
“我有點操之過急!畢竟你還是個半大的毛孩子,我有些擔心你以後——”老班長的話沒說完。
“老班長!我沒事!我馬上都快20了!”我故作輕鬆地說。我19歲了,已經成年,怎麼還是個孩子呢?
班長沉默了。我也不說,趕緊幾口把粥喝完。
過了一會,班長讓我躺着休息,他去外面收拾一下菜地。
我躺在牀上,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心裡很不是滋味,一種無法說清楚的滋味。
今天是我上島的第10天了,那麼老班長還有二十天就要走了。我一個人在這裡?一個人?
我有點心灰意冷,後悔當時別去想着爲轉這個士官,也就不會一個人在這荒無人煙的孤島上了。如果,我現在不在這兒,在連隊說不定就和老蔫這傢伙兩個人在抽菸聊天呢!現在已經快到十一月中旬了,老兵快退伍了。不來這裡,我今年肯定要回去了,回去了?
回去了我又能幹什麼呢?
安排工作?我一個山裡娃,誰會給我安排工作?城市兵纔有安置卡,而且聽說現在還不一定有這個了。我想到這,不由自我嘲笑了一下,我很清楚自己的角色,一個要啥沒啥、幹啥都不露尖的普通人!
出去打工?這好像是我唯一的選擇了。
至於能幹什麼呢?不知道!我現在沒有啥手藝,只能幹最差的工作……
想着,突然腦海中又冒出了施霏霏的影子,想想真可笑,我和她同學兩年,好像沒說過什麼話吧?
唉,兩個世界的人,差距是沒辦法消除的。
通過前窗,可以看到院子裡的幾棵棕櫚樹,在海風中枝葉搖曳。那修長如劍的葉子隨着海風輕抖着,一晃一晃,我困了,慢慢沉睡了過去……
我在島上生病休息的時候,連隊卻出大事了——連長和教導員頂起牛來了!這確實是大事,關鍵還和我上島有關。
在連部,連長和指導員坐在會議桌前,對面是教導員伍高成。教導員是一個由士兵提幹的幹部,三十**歲,整天煙不離手。作爲一個政工幹部,按說經常唱“白臉”的人脾氣應該很好,不會輕易動怒。伍高成卻是一位“大俠”般的人物,那脾氣暴躁是出了名的。部隊主官分爲軍事、政工兩條線,實行黨委支部領導下的首長分工負責制。要想把工作幹好,軍政主官必須要密切配合好才行,正如我們剛來部隊學的歌《團結就是力量》一樣。
此時,伍高成的臉本來就黑,現在有點黑得發亮,怒氣衝衝。
“石海濤,你說說你們?付義明新來,腦袋發昏也就得了!你也鳥事不想,弄出這麼個屌事!啊——”
“無名島要什麼樣的人去,你不知道嗎?這個李棟樑你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樣,還敢把他弄去?一個小毛孩子,你們放心嗎?”
教導員伍高成的聲音越來越大,火星子直冒。
對面的指導員很緊張,臉色有點蒼白。連長還是頭扭着自顧自地抽菸,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換吧!二級士官去!這是老規矩!也是爲安全考慮!好鋼要用到刀刃上,別整天都藏着掖着。”教導員的語氣稍微降了點溫。
“不行!”伍高成話音剛落,石海濤就緊接着一句。
房間的氣氛霎時緊張起來,要是眼神能殺人,估計連長又被秒殺了一次。
沉默,沉默得嚇人。
連長是個“牛”人,在我的印象中也不敢和教導員頂牛。以前,石海濤是伍高成的排長,那時伍高成是指導員。據說,那時牛脾氣的石海濤就被火爆的伍高成經常收拾。
但收拾歸收拾,提拔照提拔。男人的世界就是這樣,氣衝斗牛、劍拔弩張的時候,眼神能殺人,但過了照樣是春風化雨、晴空萬里。
這樣的場合,估計指導員付義明還是第一次經歷,他在基層呆的少,在學校呆的多,對這種情況還不具備免疫能力,表情非常緊張,不知道該說什麼。
緊張,氣氛繼續緊張着;沉默,依舊讓人感到壓抑,甚至窒息。房間裡文書早出去了,文書是個聰明人!把茶水準備好,他不願意在那多呆一秒鐘。就像在硝煙瀰漫的戰場上,誤傷是經常有的。
“教導員,老石,能不能這樣?”付義明小心翼翼地說。
“離老兵退伍還有半個月的時間,要不,再等等?看看李棟樑到底行不行?不行再換?”
這些事我後來才知道的。但結果,就是這樣,我繼續留在島上,算先期考察,以觀後效吧!教導員說的對,好鋼要用到刀刃上,我算不了好鋼,只能算鋼坯吧!還有無數的雜質,還需要淬火磨礪!
連長對這事的確有私心,那麼多的“牛人”,愣是不捨得放到這裡來。不過我還是能原諒連長的,畢竟和平年代我們這個大功榮譽連隊的榮譽要繼續保持下去,需要這些牛人來撐場面。榮譽對於一個單位來說,那是面子!人要面子,連隊更要面子!
至於我,撐不起面子,只能到無名島這個地方來,來繼續我的鍊鋼之旅吧。當然,路線卻不是我自己能選擇和改變的,只能往前走。不是我不想當“牛人”,也不是不願當“名人”,可我沒有這個本事,至少現在我是這樣的。就像在地方,人人都想當“明星”,可“明星”卻只能是極少極少數,否則也不能稱之爲“明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