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仲超的話,讓胡孝民陷入沉思。自己這個舅舅,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但想想也覺得釋然,如果他沒點膽識,柏家會讓他擔任上海分號的掌櫃嗎?
或許,大舅還有不爲他所知的一面。
胡孝民突然問:“你在寧波時,很少參與柏記米號的事務吧?到了上海,突然有興趣了?”
記得在寧波時,柏仲超最大的愛好就是吃喝玩樂,對於做生意,就跟當初讀書一樣,是沒什麼興趣的。
柏仲超笑嘻嘻地說:“你以前對特務也不感興趣吧?對日本人好像也沒什麼好感?怎麼現在當了76號的情報處長,還跟日本人關係這麼好?人都是會變的,我已經長大了,得有自己的事業。孝民,我爹想向蘇北發展,我卻想向西南。他搞米號,我其實是沒什麼興趣的,我想搞個商行,不僅賣大米,還可以賣其他貨物。後方缺什麼,咱們就從上海採購什麼送去,在上海一塊錢的東西,在後方能賣到五塊甚至十塊,比如說絲襪、洋皁、洋油、油火、洋布、洋燈。而後方的木材、桐油等運到上海,都是好幾倍的利。”
胡孝民驚訝地問:“時代不同了,觀念自然也不同了。你想做貿易?”
柏仲超的想法很正確,現在這生意確實是很賺錢的。只不過,柏仲超一沒經驗,二沒人脈,想做這樣的生意無異於天方夜譚。
柏仲超說道:“搞到大後方或許沒辦法,但如果運到寧波,以我們家的關係,只要船到碼頭,所有貨物馬上會被一搶而光。”
胡孝民點了點頭:“這是你的優勢。”
柏仲超以前在寧波胡作非爲,是因爲他舅舅是警察局的副局長。而且,柏家本身在寧波根深蒂固,黑白兩道都沒問題。
柏仲超的小眼睛,緊緊望着胡孝民:“所以,我只需要解決上海這邊的問題就行了。”
胡孝民斜睨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說:“所以,你把主意打到我頭了?”
柏仲超伸出三根手指頭:“你在上海是通天的人物,我不找你還找誰?放心,不會讓你吃虧,可以給你乾股,三成。”
胡孝民看着柏仲超認真地樣子,問:“真打算幹?”
柏仲超鄭重其事地說:“我來上海可不是來玩的,當然,玩也要玩,可也是乾點讓家裡人刮目相看的事了。我爹只會賣大米,以後我除了賣米,還要賣油,賣布甚至要賣藥!”
胡孝民說道:“你如果真打算幹,那三成乾股不夠,至少要拿到出六成。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不是我一個人要,要學會分享,才能獲取。事實上,我也要分出四成,你還是最大的股東。”
柏仲超點了點頭:“可以,六成就六成,只要這邊的貨物有了保障,還是有賺頭的。我在寧波,也得分出兩成,其實我們差不多。”
胡孝民驚訝地問:“不考慮不考慮啦?”
柏仲超的果斷,跟他原來認識的柏仲超有些不同了。如此的堅決,確實有了幹大事的樣子。
柏仲超搖了搖頭:“不用考慮。我已經在組織貨源,只要你給我介紹一下相關的人員就行了。當然了,如果有熟悉的朋友,給傳授一點經驗,就再好不過了。”
胡孝民想了想,說道:“倒是有一個朋友,五福公司知道嗎?他在負責經營。”
柏仲超說道:“知道,我也調查了吧,你在裡面也有股份吧?聽說特工總部不少人都能分到錢。”
胡孝民笑着說道:“看來確實做了功課。”
柏仲超一臉嚮往地說:“五福公司背靠特工總部,是這一行的老大。我只要能有五福公司十分之一的規模,就心滿意足了。”
胡孝民微笑道:“你如果做得好,也能與五福公司並駕齊驅。”
其實做走私的真正老大是東南貿易公司,由日本人直接控制,不用交任何稅收,每個月的利潤,足以支撐整個特工總部的運營,並且還能給日本人解決不少經費。
柏仲超走後,胡孝民給焦一誠打了個電話,約他晚上一起吃個飯。他已經跟柏仲超定好,晚上去中央旅社吃飯,那裡離五福公司近。
焦一誠說道:“你安排的人,我隨時都有空。”
胡孝民現在就像他的上峰,只要是胡孝民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重慶那邊的命令,甚至都沒有胡孝民一句話管用。
胡孝民問:“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中統又派了個特派員,這次沒跟焦一誠打電話,應該是想暗中調查焦一誠。這樣的情況纔是最害怕的,因爲你不知道特派員什麼時候就抓到了你的把柄。
真正的恐懼,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傷害到自己。
焦一誠嘆了口氣:“還沒有,在重慶打聽了一遍,只知道一件事,這次不是從重慶過來的。”
胡孝民突然心裡一動:“不是從重慶過來的?會不會……是從寧波過來的?”
柏仲超的果斷和準備得如此充分,總讓他有一絲絲的懷疑。柏仲超搞上海到寧波的走私,想法很好,但做這條線的人很多。寧波到上海航運發達,跑單幫的人都成百上千,真正的好貨,跑單幫的早就送過去了。
焦一誠驚詫地說:“寧波?”
他不知道胡孝民爲什麼會說寧波,但胡孝民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胡孝民突然說道:“我們見一面吧,晚上的飯局也要有所變動,你不過來了,就在中央旅社吧。”
晚上,胡孝民早早在中央旅社等着柏仲超。在一樓中餐廳的包廂內,他約到了五福公司的經理吳承宗。
吳承宗原來是二馬路廣利來貿易公司的經理,五福公司成立後,胡孝民把他挖了過來擔任經理。讓他給柏仲超介紹五福公司的動作,實在再合適不過。
果然,柏仲超在得知吳承宗的身份後,眼裡迅速閃過一抹失望,但很快又恢復了熱情。
胡孝民猜得沒錯,他正是這次中統派到上海的特派員。上峰之所以指派他來上海,也是因爲他與胡孝民的這層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