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民與顧慧英在外面吃飯,顧慧英一般不會挑選地方,她只告訴胡孝民,是吃西餐還是中餐,讓胡孝民定地方。
但這次,她卻主動選了個地方,而且還是在霞飛市場對面。那裡有什麼?張記裁縫店,胡孝民與上級聯絡的交通站!
是湊巧還是顧慧英故意的?這個中統的特務,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她之前要去張記裁縫店做衣服,是不是已經在懷疑了?
作爲一名潛伏臥底,胡孝民非常敏感。任何細微的事情,都會引起他的高度警惕。他的身份,不能有任何疏忽大意。
“你先送我去趟對面的張記裁縫店,我去取一下衣服。”快到霞飛路時,顧慧英突然說道。
“好。”胡孝民不動聲色地說,將車子停到了張記裁縫店門口。
胡孝民陪着顧慧英走進張記裁縫店,他知道這個地方,也曉得這是交通站,但還是第一次來。
一進張記裁縫店,胡孝民就認出了張西禾。他與劉堯在九如裡5號第一次接頭時,張西禾故意在對面修自行車。
當時胡孝民化了裝,外形、相貌和姿態,與現在都不一樣。張西禾看到顧慧英和胡孝民進來,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就熱情洋溢地對顧慧英說:“胡太太,您的衣服做好了。”
胡孝民說道:“慧英,你去試試吧。”
張西禾此時才注意到胡孝民,連忙說:“這位是胡先生吧?”
其實他從胡孝民走進來時,就注意到了。馮香蓮是胡孝民家的傭人,他只與馮香蓮聯繫。他並不知道胡孝民是“碼頭”,只知道胡孝民是76號的情報科長。
顧慧英說道:“對,這是我家先生。”
胡孝民只向張西禾點頭示意,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張西禾領着顧慧英去試衣服,胡孝民則在店裡靜靜等着。
顧慧英來對面吃飯,先來取衣服,是真取衣服?還是想發現什麼?
所有偶然都是必然,胡孝民從來不相信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刻意的安排。
顧慧英確實是故意領着胡孝民來張記裁縫店的,她對這裡很有興趣,想知道胡孝民是什麼態度。胡孝民確實是第一次來,她又有些疑惑,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取了衣服,胡孝民也沒再把車移到對面,陪着顧慧英去了對面的一家西餐廳。與以往一樣,兩人找了個角落,方便觀察環境,又不用擔心談話會被別人聽到。
顧慧英坐下後,隨口說道:“我聽說二處今天抓了個共產黨?”
胡孝民點了點頭:“對。”
顧慧英好奇地問:“監視共產黨,不是一科的事麼?二處怎麼會插手?況且,許均鶴不是你大哥麼?”
胡孝民掏出煙:“抓人本就是二處的事嘛。”
顧慧英又問:“抓到了人,是不是得交給你?”
胡孝民嘆息着說:“我也想,甚至還想借於阿海,在中共的組織安插個內線。可惜,於阿海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寧願死,也不與我們合作。”
說起此事,他心情其實很沉重,在顧慧英面前,還得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裡更是不舒服。
顧慧英一愣:“死了?”
胡孝民淡淡地說:“這種死硬分子,死了也就死了吧。”
顧慧英突然問:“晚上你不出去了吧?”
“不出去,全程陪你。”
“我倒想早點回去,新衣服做好了,得好好試試。”
“可菜還沒上齊呢?”
顧慧英已經站了起來:“沒胃口了。”
她不想吃,胡孝民自然不能再坐着,陪着顧慧英回了家。他不知道顧慧英爲何突然沒有胃口,難道是自己說於阿海是茅坑裡的石頭,令她噁心了嗎?
“要不,去你家看看。”胡孝民發動車子後,問。
關於棉紗會漲價的事,他相信吳承宗的判斷,也想聽聽顧志仁的意思。畢竟,顧志仁開了十幾年的工廠,對棉紗的行情非常熟悉。
顧慧英靠在座位上,顯得沒有精神:“下次吧。”
胡孝民左手開車,右手放到顧慧英的額頭上試了試:“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顧慧英掩飾道:“沒有,就是有點累。”
她其實是聽到於阿海被殺的消息後,才突然沒有興趣的。晚上約胡孝民出來吃飯,除了想試探胡孝民對張記裁縫店的態度外,也是想側面打探於阿海的消息。
回到家後,顧慧英先上了樓,胡孝民則去二樓關壽楣的房間。
胡孝民誠懇地說:“關女士,有件事能否麻煩你。”
關壽楣住在家裡,他有暗中保護的責任。同時,也得完成趙仕君交待的任務。76號的事情,要有意無意地告訴關壽楣。不能讓她發現的同時,還得瞞着顧慧英。
關壽楣雖然覺得詫異,但還是沒有拒絕:“胡先生請講。”
胡孝民不好意思地說:“慧英今天晚上突然不舒服,麻煩你去開導一下。”
關壽楣鬆了口氣,問:“是因爲什麼事呢?”
胡孝民認真地說:“可能是我說起今天抓的共產黨於阿海死在了二處,還說他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吧。”
關壽楣心裡一驚,臉上卻不動聲色:“好吧,我去陪她說說話。”
關壽楣和顧慧英在樓上的臥室談話,胡孝民只好到客廳看報,劉媽在廚房洗碗,馮香蓮給他送了杯茶過來。
她與劉媽在家裡雖無明顯分工,但劉媽對顧慧英顯然更上心,而馮香蓮的主要服務對象是胡孝民。
“太太今天去張記裁縫店了。”胡孝民在馮香蓮放下茶杯時,突然輕聲說。
“她發現了?”馮香蓮低聲驚呼。
“那倒沒有,但你要提醒上面。另外,法商水電公司的於阿海死了,是一個叫何史如告的密。”胡孝民悄聲說。
“何史如?”馮香蓮輕輕唸了一句,記住了這個名字。
“今天我看太太的衣服做工還不錯,你下次給關女士也去做幾套。”胡孝民突然提高了音量,因爲他看到了劉媽從廚房出來了。
“是。”馮香蓮應道。
在胡家的這段時間,她這個交通員歷練得越來越出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