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民上了馮五的車後,那人也推着自行車蹬了上來,慢慢悠悠的跟在後面。胡孝民只能趁人力車轉彎時,用餘光迅速瞥一眼後方。
後面的人,相隔三十米左右,看到前面的人力車拐彎,還特意別過臉。
可胡孝民還是認出了對方:情報一科的潘憲文。
潘憲文原來是紀天仇情報組的人,紀天仇死後,他就調到其他情報組。潘憲文此時出現在愚園路433弄5號,絕對不是意外。
今天可是週末,黃也文不是已經沒再跟蹤了嗎?紀天仇原來是黃也文的人,潘憲文自然也算黃也文一系。
雖然路上有五個公用電話筒,也有不少商店能打電話,可胡孝民都只能視而不見。身後有尾巴,如果他打電話,哪怕只是撥通並沒通話,也有可能引起對方的懷疑。
“五哥,今天不去九風茶樓了,去極司菲爾路55號。”胡孝民輕聲說。
“好咧。”馮五拉着車子,再次轉向,往極司菲爾路方向跑去。
“五哥,會打電話嗎?”胡孝民突然問。
後面有尾巴,直接與錢鶴庭聯繫,看來不行了。但劉方南被捕,他得第一時間通知錢鶴庭。情報是有時效性的,如果不能以最快的速度通知錢鶴庭,情報的價值會大打折扣。
是否讓馮五打這個電話,胡孝民其實很猶豫。一旦馮五打了這個電話,他就再也不是普通老百姓了。而且,這個電話會不會給馮五帶來危險,甚至他一家帶來危險,胡孝民也不確定。
可如果不打這個電話,一旦劉方南投敵了呢?劉方南可是有錢鶴庭聯繫方式的。一旦錢鶴庭出事,就要輪到胡孝民了。與其讓別人來保護自己,不如主動出擊!
斟酌再三,胡孝民還是決定,讓馮五打這個電話。
其實,從胡孝民同意每天早上讓馮五送自己開始,就下意識的認可了馮五。他相信,正直的馮五,願意爲國家和民族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那是有錢人用的,我哪會用?”馮五笑着說。
他大字都不識一籮筐,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寫,電話機上的數字實在是認不全。
“溜一眼會不會打電話?”胡孝民又問。
他預測過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卻沒想到馮五不會打電話。是啊,對普通民衆來說,電話是個奢侈品,他們只看過,根本沒機會摸。
馮五說:“她應該會,就算她不會,香蓮也會的。香蓮當走梳頭,見多識廣。”
他明白鬍孝民的意思,想找個會打電話的人。可他實在不會打,可不敢耽誤胡孝民的事。
胡孝民輕聲說:“你記個電話號碼:92705,等會讓她們打電話,記住,響兩下就掛了,連打兩次。”
馮五連跑邊說道:“92705,記住了,響兩下就掛,連打兩次。”
胡孝民叮囑道:“這件事不要告訴其他人。”
馮五說:“放心,誰我都不會說。”
“拜託了。”
馮五咧嘴一笑:“您客氣,能幫您做事,我高興着呢。”
下車的時候,胡孝民拿出一張鈔票,說:“這是打電話的錢,晚上如果有時間,我請你喝酒。”
馮五說:“香蓮說了,有時間讓我請你回去,她去買菜,在家裡再吃頓好的。”
“行吧,我時間我就來。”
馮五高興地說:“每天下午我都在九風茶樓等,只要你有時間,我就回去讓她準備。”
胡孝民下了車,後面潘憲文的那輛自行車,也停了下來。看到胡孝民在極司菲爾路55號招待所轉了一圈,纔去對面的76號,那人也跟了進來了。
胡孝民裝作不知道後面有尾巴,信步走到了情報處。張揮在辦公室,看到胡孝民來了,招手讓他進去。
“科長,劉方南真被抓了?”胡孝民問。
“是啊,可惜不是我們抓的。”張揮嘆了口氣。
“那是誰?”胡孝民驚詫地說。
接到張揮的電話,他以爲是楊常年開了口,告之了劉方南的住處。
張揮嘆息着說:“陳明楚直接把人送了過來。原本我認爲,陳明楚與軍統暗中勾結,現在看來,他是在釣魚。”
胡孝民高興地說:“主任宴請劉方南,是不是答應與我們合作?這樣的話,可以將軍統在上海的力量連根拔起了。”
張揮微微頜首:“劉方南是知道好歹的人,主任親自宴請他,豈能不感動?軍統在上海逍遙不了多久啦。”
胡孝民佯裝興奮地說:“主任出馬,無往而不利。”
張揮的話令他暗自擔憂,劉方南是重慶過來的,知道軍統很多機密。一旦劉方南叛變,上海區將損失慘重。
雖然錢鶴庭對劉方南很有信心,可胡孝民從來不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任何事情,首先作最壞的打算才能從容應對。
張揮突然說:“讓你來,是陪我去趟法捕房。他們抓到了一個軍統,還是個重要角色。”
胡孝民隨口問:“引渡回來審訊嗎?”
他心裡卻更是擔憂,這個消息來得太突兀,會不會是劉方南提供的呢?錢鶴庭會不會有危險?新二組和上海區,是不是要採取措施?
張揮擺了擺手:“他們只同意我們在法捕房審問。”
胡孝民詫異地說:“既然是軍統,爲何不能引渡?”
張揮沉聲說:“他們以爲,那人是槍殺曹炳生的兇手。至少,也與兇手有關。”
胡孝民跟着張揮一起去了法捕房,很快在審訊室見到了那名叫李方的軍統。李方與他們隔着鐵柵欄,只能問話不用用刑,巡捕倒也識趣,把人帶來後就退了出去。
李方個子較高,看上去較瘦,手臂上有傷口。
張揮與李方隔欄對視,勸導着說:“只要你能提供軍統的線索,可以把你引渡到特工總部,也不會關押你,對你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李方淡然地看了張揮一眼,又別過頭。他被法捕房逮捕,哪怕上了法院,也只是判幾年。但要是爲了出去而投敵,就成漢奸了。
胡孝民在旁邊看着,並沒有說話。他感覺這個李方用的不是真名,軍統的工作人員,都會使用化名。而且,對方手臂受傷,應該參與過行動。
張揮冷笑道:“不要以爲我們奈何不了你,現在上海是我們的天下。”
李方還是不說話,甚至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