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少年吃飽喝足了安靜的躺在凳子上,擦洗乾淨的臉孔如玉雕般精緻,黑耀石一樣的大眼睛閃閃發光,長睫毛如兩排小扇子般一閃一閃的,氣質出塵。明繡自己雖然也長得出色,不過見了這少年也有些看得入迷。
好似他不講話安靜的時候也不是那麼的討厭了,本來也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已,見他原本華麗的白衫被掛得破舊不說,想來爲了躲避那些護衛,在河底潛伏了不少時間,渾身被污泥染成了灰黑色,有些地方泥巴幹了厚厚一塊,硬邦邦的,她這麼瞧着都覺得不舒服,他穿在身上卻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眼瞼下頭一片青黑,整個人瞧着也是狼狽不堪,想來這些天在外也吃了不少苦頭,心裡不由的又軟了些,自己都活了這麼大數歲了,跟這個小孩子計較個什麼勁兒。
“怎麼,喜歡上本大爺了?要是你好好侍候我,本大爺也會準你喜歡上我的。”少年見她安靜的不說話,眼睛也直愣愣的瞧着自己,不由的挑了挑眉毛,眼裡透出靈動的光彩,和之前那樣的幽靜完全不一樣。
纔剛想着他有些可憐,現在明繡不由的暗罵自己鹹吃蘿蔔淡操心,他那副不可一世的得意樣子,哪裡有之前那落寞的半分影子?聽他說得囂張,索性坐到另一邊轉頭撩開了窗簾不理他。
少年見她不理睬自己,不由的有些無趣。呆坐了半晌見明繡沒有過來哄他,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往常他身邊每個人瞧他皺一下眉毛都是上趕着賠笑來哄他,以前覺得人家這麼做使他心煩,現在才發現有人哄原來也不是一件壞事。
車廂裡頭靜悄悄的悶得難受,少年摸了摸鼻子,猶如精雕如琢的臉上露出古靈精怪的表情:
“繡兒~~”
明繡初時打定主意不理他,聽他這麼一叫不由的渾身起雞皮疙瘩,不由的惡從心中起。車子走了這麼一陣早就離都城遠了些,就算這時候丟他下車有危險,也不是不行的,因此危險的眯了眯眼睛,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嘴裡恐嚇道:
“小子,你信不信我馬上將你趕下車去。”
明明見她臉上露出惱怒的,可是一轉眼又開始威脅起他來,少年臉上依舊是笑得春光明媚,只是眼睛裡頭迅速的掠過一絲慌亂,心裡開始盤算起其它主意來。要不是明繡一直緊緊盯着他,那也發現不了。心裡不由的感嘆這小子確實聰明狡猾,連表情也能掩飾得這般好,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家才能教出這樣一個狡猾得如狐狸,心思又深沉的孩子。
小少年心裡暗道麻煩,他一向要什麼有什麼,第一次這樣“低聲下氣”的求人,可這明繡依舊是不爲所動。真要他死纏爛打,他一向高高在上,第一次被人家嫌棄成這樣,哪裡還拉得下臉面!不過好不容易逃離了家裡那些護衛的掌控、勾心鬥角的算計,不如另外找個地方再躲藏些日子,不再跟着他們。
雖然他心裡是在賭氣,可這麼一想着,他也不再和她嘻皮笑臉,就算穿着破爛的衣衫滿身污泥,也掩不住那獨特的不可一世的氣質,眼神也是冷淡了下來,微微對明繡點了點,態度客氣而又疏遠:
“那就麻煩姑娘在前面將我放下吧。”
明繡有些目瞪口呆,見他彬彬有禮和之前那無賴的混球好像判若兩人似的,要不是她一直坐在車廂裡頭,心裡也會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如她一般內裡被換了個人。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車廂門簾一下子被掀開,葉明俊手提着鞭子一直子鑽了進來,冷冷的瞪着那個優雅坐在一旁的少年。
他早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在外趕車時就好似聽到車廂裡有人說話的聲音,初時只以爲是過路的行人,後來走得偏遠了才發現到不對勁兒。
“他怎麼會在這兒?”
葉明俊也認出了這個少年就是害得自己兄妹狼狽躲竄的禍根,仇人見面分外的眼紅。此時再見這個罪魁禍首氣不打一處來,將手裡的鞭子捏得死緊,以爲是妹妹將他藏進車裡,不由的有些生氣。
只是見着少年人雖然狼狽,可是也掩不住高貴優雅,絕美的臉孔也讓人生不起一絲冒犯的念頭。他現在還不知道之前車廂裡頭髮生的事,不然哪裡還只是犯冒,早就拿了鞭子劈頭蓋臉抽過去了。
明繡對他突然出現有些傻眼,她也能看出哥哥有些生氣,不過這少年怎麼上的車她自己都不知道,哪裡能回答得上他來,不由的有些啞然。
少年對葉明俊點了點頭,坐姿標準而又悠閒,只是那糾結在一起幹硬得好似打了啫喱水般的發棍將他高高在上的清冷氣質破壞貽盡,整個人顯得十分滑稽。
兄妹二人見那棍子似的頭髮隨着他點頭的動作木然移動,就算心裡有氣也忍不住笑了出聲來,將尷尬緊張的氣氛緩解了許多,看得出來小少年也有些尷尬,白淨的臉上浮起兩朵醉人的紅雲,更是顯得他容貌出塵動人。
“哥哥,你先別生氣,我也不知道他怎麼上車的。”
聽她輕聲的解釋了一句,葉明俊心裡纔好受了一些,這纔有空功夫打量着坐在一旁的少年,他完全沒有“寄人籬下”在別人地盤上的感覺,雖然知道自己二人在當面說他,也是一副榮寵不驚的樣子,不管是裝的也好還是真的也罷,葉明俊心裡還真的有些佩服他。
那天晚上河上泛舟時兩人就已經見過面,雖然過程不太愉快,不過葉明俊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長得確實好看,近看臉孔上連瑕疵也沒有。
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左右仔細打量了纔有些遺憾的發現他長得確實比自己要好看那麼一些,雖然男子漢大丈夫不如女孩兒家注意容貌,只是相比之下承認自己不如別人確實不好受。
“小子,你怎麼混到我們車上來的?”
少年眉角抽了抽,不消說這也是兩兄妹,稱呼別人都一樣:
“我叫周臨淵,怎麼來的你們難道不知道?”少年“茲”的一聲冷笑,臉上那股子嘲弄的意味由他做來好似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一般,讓人心裡生不出一絲異樣的感覺。
只是這樣才更加令人火大,葉明俊現在可嚐到了明繡之前的那種滋味,被他這三言兩語挑撥的不住的跳腳,而且還說不出話來,感覺腦袋一陣陣暈眩,想到之前那些天被他害得如過街老鼠般不住的躲藏,心裡更是窩火,可是他比明繡顧慮更多,因此將火氣強行捺住了,只是臉上神色十分的難看。
明繡見他臉上青紅相間,脖子都粗了,不由的對他有些同情,自己之前也差點被這小子氣得昏厥過去。趕緊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背,輕聲的哄道:
“哥哥,別生氣,氣壞身子可不值當。”
葉明俊本身也是善於忍耐的人,知道現在不是發火算賬的時候,再說這小子一看就知道出身大戶,說不準還會再惹些事出來。
之前只是瞪了他那麼幾眼,結果就差點被官府通緝,現在人正在他們車上,這個“人柺子”的罪名算是落實了,想到這兒,葉明俊不由的十分頭痛。只是想到他之前說的話,腦海裡頭好似滑過什麼一般,不由的半彎了腰將頭湊到他面前問道:
“你剛說你叫什麼?”
“周臨淵,這麼快就不記得,難不成讀書讀傻了?”少年瞄了他一眼,從葉明俊的衣着氣質很容易就猜出了他是個讀書人,現在見他滿臉異樣的表情又問自己名字,心裡不由的警惕了一些,猜想他是不是認得自己或者是聽過自己名字,不由的暗暗後悔,看來自己還是嫩了些。
行走江湖哪能沒有一個化名,早知道就胡說八道亂掐一個了!不過反正他早晚是要下車離開的,因此擔心了一陣也就釋然了。
明繡見他拐着彎的罵葉明俊,早就已經氣得半死,這小子果然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她等着哥哥發火將他趕下車去,因此也只是冷冷的一言不發,卻見那少年對她扮了個鬼臉,又差點笑出聲來。
少年這時候已經不擔心了,反正最壞的事情不過是被人抓到而已,大不了等下下車離開,料想這兄妹就算有什麼企圖也是抓不住他一個“習武”的人,因此反倒自在了許多。
葉明俊卻沒有如她預料的一般發火,而是將鞭子收了起來在車廂裡頭走來走去,也沒有說要將他趕下車。周是國姓,明繡不明白,因此聽了也沒有感覺,他卻覺得好似抓到了什麼一般,眼裡閃過一道亮光之後表情淡定了下來,恢復了他平素一慣的溫文爾雅,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兩人心裡都互相打着各自的主意,半晌後才微微對明繡點了點頭:
“繡兒,你好好在車廂裡頭休息,我出去趕車。”
他這意思就是將周臨淵留了下來?明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望着葉明俊,卻見他對自己又點了點頭,準備撩開簾子要出去,顯示這個問題就這麼解決了。
葉明俊一向都十分依着自己,就連要進城這麼大的事也只是彆扭了幾天就答應了。這可是他第一次明確的發表意見,而且還是一副不容悔改的樣子。明繡雖然有些不明白,還是皺着眉對他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周臨淵對這情況也有些不敢相信,臉上雖然依舊是笑嘻嘻的,不過心裡卻在尋思到底這兄妹二人是誰,瞧葉明俊的表現要是沒有異樣誰都不會相信,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目的,不過現在他正好需要一個人幫忙自己逃家,就算以後他想要對自己不利,可自己也不是那吃素的會任人魚肉!
想到這裡,他眼睛裡頭閃過一道寒毛,雖然只是十來歲的小少年,可是整個人突然危險了起來。
明繡瞧他眼睛裡頭晦暗莫辯,只是嘴角拐了個詭異的微笑,笑得人心裡發毛,不由的暗暗罵道神經病,乾脆撩了車簾子和哥哥並排坐到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