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聽着祥陽王妃說話,低垂着頭也不語,兩隻手指緊緊絞在一起。祥陽王妃看得心疼,還是勸道:“這公婆自古是最難相處的,不論你做得再多,人家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不會記你一個好字兒,可如果你稍有不慎,卻是會被收拾得體無完膚。你家夫君葉伯爺雖然年紀大些,可是長得一表人才,母親覺得他就是再不好,也是會真心包容你的,如果是換了個同年紀的,你就是再賢惠,人家還不一定領情!雖然嫁到葉家,你不是正室,可是葉伯爺潔身自好,身邊除了你和公主,沒半個通房侍妾,這已經實屬難得了,嫁到旁人家裡頭,你成日張羅着給丈夫納妾,那不是更揪心麼?母親當年的日子你也是瞧見的,哪一回不是打碎了牙混着血吞,伯爺可是讓你有這些爲難之處了?”她見女兒搖了搖頭,這才抿了抿嘴,衝她和藹道:“要母親說,這些事情該公主心裡不好受纔是,你已經算是十分好了。”
知道母親是想逗她開心,賀尹惠也扯了扯嘴角,心裡沉甸甸的,她雖然知道自己不能被送回孃家,可是如今母親跟自己說的這些話,才讓賀尹惠突然間反應過來,送自己來伯爵府做側的,說不定並不是她委屈了,而是父母費了心思纔將她送過來,不是葉明俊欠了她配不上她,委屈她作了側室,而是一開始,葉家和祥陽王府之間地位就沒平等過,她卻一直是錯了。
人家沒有娶她委屈她,反倒是一開始,祥陽王府想盡了法子要將她嫁過來時,葉明俊就已經是委屈了。這個認知令賀氏惶恐不已,甚至好幾日都悶着沒出房門來,祥陽王妃夫婦倆是悄悄過來的,自然是不能久留,住了一晚之後第二日就回去了。不過臨走時拉着胡嬤嬤又吩咐了好大一通,自此之後,賀氏好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再也不折騰其它的。令倒明繡訝異不已,納悶了好幾回。
原本以爲這對夫婦是來替她撐腰的,沒想到也不知那母女二人嘀咕着說了些什麼,現在這賀氏倒像是沉默了許多。不過這樣一來,也算是好事,至少明繡是被解放了,原本她還頭皮發麻來着。就怕這賀氏打着哥哥的義名來纏自己,這母女二人都不是個省油的燈,那纏人的手段千百種,她算是都領教過了。周臨淵看她鬆了口氣的樣子,忍不住好笑:
“有這麼煩人麼?兩三下把她打發了,難道她還敢說什麼?”明繡白了他一眼,不過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一級壓一級的。她要真翻臉,祥陽王妃母女還真不敢說什麼,反倒還要向她賠不是。
葉明俊的家室事情解決了,明繡也鬆了一口氣,那兩人的日子也漸漸和諧了起來,賀氏越安靜,葉明俊心裡自有分寸,大男人也用不着和她計較許多,雖然心裡有疙瘩,可是面上總是過得去了。但如此一來。賀氏倒是滿足了,周敏心裡不樂意了,她的母親是死了,哥哥又是不爭氣的,父親更別說了,早已經當作沒她這個女兒。根本不寵她,孃家一個都靠不上,雖然貴爲公主,可是底氣也不足,但她也不是全然無優勢的,至少她的哥嫂地位高貴不說,而且嫂子又是自己的小姑子,是一個極好替自己撐腰的人。
這女子嫁了人,長得再美再好,沒有孃家人撐腰可是不行,再說周敏就算長得好,畢竟年紀大了些,雖然不願意降低了身份與賀氏這樣的小姑娘比較,可說到底,人家還是比她要年輕一些,爲了以防往後,她也開始見天的往明繡這邊跑,明繡回來住了幾個月,臉黑了好幾層,到最後索性都窩在自己小樓裡,誰也不見纔算清靜了。
春華看着她百無聊耐的窩在沙發上頭,一邊拿帕子收拾了桌子,忍不住笑:
“夫人,葉夫人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您又何必躲着她?”
果然是一山還比一山高,周敏纏人的手段微不可察又比賀氏不知道來得高段了多少倍,每次看見明繡時,理由充分又不同,而且她雖然看起來矜持高貴,但偏偏又不會冷場總有話說,讓明繡頭疼不已,這會兒聽春華說笑,忍不住撇了撇嘴,正巧被端了茶盤進來的何翠翠看見,忍不住就抿了抿嘴:“夫人您這麼坐着也不是辦法,總是坐着,精神都萎了,不如出去走走罷,奴婢瞧着外頭這會兒正是天色適合的時候,太陽還沒出來呢,正涼着,樓下的薔薇都開了,您出去還能採些回來,奴婢算着,晚上沐浴時能用來泡澡呢。”
她這麼一說,明繡倒當真是有些心動了,猶豫了一下,想着周臨淵前幾日說的話,很快下了決定,點了點頭:“那行,我們出去走走吧。”
她這話一說出口,何翠翠和春華二人都是大喜,這兩日明繡悶在屋裡頭,閒了只是繡花寫字兒,別提有多悶了,眼看着人都懶洋洋的,這會兒好不容易願意出去轉轉,她們倒都是歡喜了起來,連忙收拾了拿了帕子傘等物,很快一併擁着她出了門。
果然這會兒天氣是正好的,太陽還沒鑽出來,花叢樹葉上的露珠卻又已經是被蒸發得幹了,鼻端滿是花的芬芳,何翠翠端了一疊子點心等物在手上,就等她坐下時能嘗一兩塊,衆人悠閒日子還沒過夠,那廂又有人來回報,說葉夫人周敏來了。到這兒她也能找得來,明繡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心裡生出一股子厭煩之感,她是不是覺得自己不可能直接駁了她的顏面,總是三番四次這樣?就是泥人兒也有幾分土性,更何況明繡又算不得多柔順的人,一想到這兒,連忙就搖了搖頭:
“不見,跟葉夫人說,讓她沒事兒不用成天在本宮面前晃盪,侍候好伯爺纔是正經事。”那回話的婆子愣了愣,倒沒想到明繡會突然這麼說,明顯是給周敏掛落吃,不過見明繡臉色不太好看,也不敢多耽擱,連忙就回去了。
周敏吃癟的事情是瞞不住有心人的,再加上如今葉家家大了,下頭嘴碎的人也有,沒半天功夫就傳了開來,晚間時候見到,周敏臉色倒是淡淡的,看不出失落或者憤怒的樣子,倒令明繡皺了皺眉,不過從此之後,她倒是不來了。
經歷過一切繁華之後,平靜的日子才真正令人心裡安穩,除了變大的家以及漸漸變多的下人,用不着明繡再事事親力親爲之外,簡直與當初小時的生活沒什麼兩樣,不過總歸是回不去了,如今葉明俊兩房之間的明爭暗鬥,以及各種煩心事兒,雖離了京城,可總歸逃不過這個大漩渦。周敏也是識相的,自那日之後知道明繡不喜歡她多加嘮叨,賀氏的路線是走不過去了,也不來多煩明繡,每回見着時也是恰到好處,怕將這唯一的依靠也折騰沒了。
一年之後,打着想念兒子兒媳大旗的隆盛帝和皇后又來了,帶了明顯長高了一截的周瑞寧,明繡已經是好幾個月沒見兒子了,這一回見着,小孩子沒哭,她反倒是眼淚先流了出來,周瑞寧如今已經到她大腿處了,繼承了皇后漂亮精緻的長相,眉宇間卻有隆盛帝一樣的堅毅與果斷,甚至連周臨淵的冷靜也能看出端倪,淡淡的,明繡辛苦生下兒子,偏偏他沒一個地方像自己的,令她哀怨不已。
“上書房夫子講的書可是明瞭了?”周臨淵臉色淡淡的,他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面容雖然還是一如往昔的俊美,不過眼睛裡頭卻更加深沉,一看到兒子時,並不是如明繡般心疼不捨,反倒是冷冷淡淡的問起了他的學業問題。
已經足四歲的周瑞寧原本靠在明繡懷裡的,這會兒聽父親問話,連忙就站直了身子,口齒清晰道:“回父王,孩兒都是明白的。”說着,又背了好幾句周臨淵考的問題來,每一個問題都是答得工整又有自己的見解,周臨淵臉色好看了些,旁邊鄭老道卻是忍不住了:
“元兒過來。”他這一年來正在教周瑞寧武功,當初教周臨淵時,雖然他是個好苗子,可到底年紀大了些,早已經過了適合習武的年齡,就算後來有成就,可到底留了缺憾,他心裡不是不感嘆的,這會兒教到周瑞寧,可是心滿意足了,偏偏他不喜京城中的生活,反倒喜歡鄉下這樣質樸而平凡的感覺,沒有太多束縛,周瑞寧一兩個月纔回來一回,偶爾他會回京城看看這不是外孫,卻被他當成了外孫晚輩培養的小瑞寧,這會兒看到,早忍不住了,拐了小孩子就往外跑,考較功課去了。
明繡鬱悶得不行,兒子幾個月纔看到一趟,結果沒一回她能緊緊捂在懷裡的,不是這個喊就是那個招,簡直應酬比她還要多,鄭老道將人拐走了,外頭鎮南王家小世子早已經等着要找他玩去了。
“一年沒見了,繡兒果然氣色好了許多。”皇后拉着兒媳,兩個女人湊一堆說話,已經一年沒見了,皇后平日沒什麼交好的人,孤單單一個人,前些年馮氏等人縱橫後宮時,兒媳就充當了她閨蜜這一角色,因是一黨的,她也能放心說說馮氏的壞話之類,多年下來倒是形成了習慣,二人除了閨房之事不說,其它方面倒是十分要好,不像其它人一樣,總是或多或少有些婆媳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