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百般不情願,不過皇帝決定的事情依舊是沒辦法的隆盛帝自己心裡其實也對兒子進宮生出不好的預感,可是事情再怎麼不好,也總得要面對啊,如果只是一味逃避,事情只是更糟而已,更何況他上一次進宮就說了那麼聳人聽聞的事情,這一次進宮還帶了自己的媳婦兒,指不定又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雖然已經困得兩隻眼皮直打架,人已經都躺到牀上了,不過隆盛帝聽到黃懷的傳話時,仍舊是坐起了身來,任由他替自已收拾着穿上了衣裳,心裡一邊想着是不是有什麼地方疏忽了,讓兒子注意到了這才急着要進宮來,一邊心裡想着事,倒忽略了旁邊小馮氏那陰冷的眼神。
龍輦一路急匆匆的擡着有些心緒不寧的隆盛帝回到了養心殿,裡頭的宮人們看到皇帝回來,都自覺的出來迎駕後退了出去,殿裡又只留了黃懷一個侍人,這時他已經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那樣機密的事情都聽到了,還有什麼不能聽的?
這麼一想,皇帝陛下沒讓他出去時,他也並不那麼忐忑了,跟着隆盛帝一路進了內殿,皇帝陛下就看到坐在裡頭旁若無人現着恩愛的兒子兒媳兩個人,兩人靠坐得極近,手邊小几上頭放着一個不起眼的鐵箱子,看起來不像是有什麼急事的模樣,隆盛帝沒好氣的接過宮人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這大熱天的在外頭跑上一趟,滿頭的大汗滋味兒可不好受,因此看着坐在殿裡悠閒對媳婦兒獻着殷勤,殿裡還放着冰塊兒,一派悠然滋味兒的兩人,滿頭大汗的隆盛帝有些不滿了:
“又有啥事兒了?”
聽出皇帝陛下話裡的不虞,周臨淵並沒開口說話,只是看了旁邊還算鎮定的媳婦兒一眼·心裡稍稍放心了些,無視了自己父親的臭臉:
“是繡兒想見您。”
這個答案出了隆盛帝的意料之外,他對明繡這個兒媳婦的印象只停留在乖巧,聰明大氣而不怯場子·以及對他是真心尊敬關心這幾點上頭,最多還有一個很得皇后喜歡的印象上,其餘的根本就記不住太多,他每日要忙的事情多,只知道這兒媳婦是得自己兒子喜歡看中,非要鬧着求娶的,懷孕了之後又同皇后一樣中了毒·最後又靠着她的關係將袁林道的野心摸了出來。
倒不是隆盛帝不想關心自個兒未來的孫子,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先是大漠王單渾因潛入大周的事情而引起兩國之間關係緊張,接着又是袁林道狼子野心,同海上流寇有勾結,再來就是國內看似平衡可是處處隱藏着陷井,他壓根兒就沒那時間可以去多加關心自己這個未出世的孫子,最多隻是吩咐着內侍平日賞賜一些東西下去·這時聽明繡想要見他,倒是出乎了隆盛帝意料之外。
想到明繡找他應該不會是牽涉到什麼軍國大事,隆盛帝原本緊張的心情這才放鬆了些·一向不怒自威的臉上難得擠出一抹溫和的微笑來,一邊坐到了一旁,任由內侍給他捧了杯參茶,這才衝着明繡開口道:
“繡兒進宮見朕,有什麼事想要讓朕給你作主的嗎?”除此之外,皇帝陛下也想不到,她還會有什麼事情可能找上自己,聯想到兒子之前所說葉明若招出來的事情,猜想她應該是爲此而着急了,因此不急不緩的安慰道:
“你放心就是·一切有朕和淵兒給你撐着,沒人敢胡說八道的。”
明繡如果之前聽了周臨淵所說的話放了一半的心另一半仍舊是有些不安的話,如今一聽隆盛帝這毫不猶豫的維護話,令她心裡又感覺安心了些,雖然知道他是看在周臨淵份兒上纔會對自己另眼相看,可這種保護卻難免令她心裡更生好感·看了看旁邊的周臨淵一眼,她定了定神,對上隆盛帝的眼神,毫不閃避,說道:
“父皇,兒臣進宮是有事想和您商量的。”
聽她並不想要求情或者是讓自己出面收拾麻煩,隆盛帝不由眼裡閃過一絲驚訝,不過仍舊是沒說什麼,只是喝了兩口參茶,這才放下杯子,示意她接着往下說,雖然有些不滿兒子帶着媳婦進宮打擾了自己午睡,不過難得兒媳婦能專門進宮來瞧自己一趟,隆盛帝也並沒有擺起臉子。
“兒臣聽太子殿下說了兒臣兄長的事情,知道父皇有意想平江浙。”明繡一說完這話,隆盛帝臉色就變了,望着周臨淵的眼神有無奈中帶着一絲怒氣,知道他是在生氣周臨淵將這樣的事情隨意和自己說了,明繡趕緊接着開口道:
“兒臣有個不情之請,想向父皇討個恩典。”
隆盛帝心裡着實有些生氣了,看着周臨淵冷淡的臉龐,恨不能衝上前去狠狠踹這小子兩腳,這小子是完全昏了頭了,簡直被女人迷得找不着方向,這樣的軍國大事也敢隨便說給她聽,簡直是久了不受他收拾,明顯有些犯混了。他此時心裡生氣,對於明繡說的話也並沒有再像之前般輕鬆的臉色,甚至有些不習慣同女人說起這樣的國家大事,只當她是想求自己別找葉明俊去江浙而已,因此態度難免敷衍了下來:
“你身爲太子妃,有什麼話直說就是,如果可行,太子不能解決的,朕一定會出面。”
這話的意思聽起來像是已經拒絕了明繡的話,可是隆盛帝心裡仍舊是嘆了一口氣,真心開始考慮起要不換個人去江浙的念頭,葉明俊不管怎麼說也是太子妃的兄長,他這作人公公的,也不好真不給兒媳婦這麼一個面子,雖然接下來他動手處理之後明繡可能再和葉明俊無瓜葛,可是畢竟兩人血脈相連,不是表面關係撇清就能真分得清楚的。
“父皇誤會了。”明繡一聽皇帝的意思,就知道他是想歪了,以爲自己不願意葉明俊去江浙一帶冒險,雖然她心裡確實是不願意的,不過葉明俊畢竟有自己的人生,自己就是再擔心,也不可能替他去做決定如果他自己願意去江浙,那自己就是再擔心,也沒有出言反對的權利,她清楚自己如果出面說情皇上有可能會考慮換個人選,但如此一來,心裡難免會對她和周臨淵生出隔閡,她不願意自己兄長有危險,可也並不希望因自己而給周臨淵造成困擾,因此連忙開口解釋道:
“兒臣的意思是,如果父皇擔憂江浙一帶的事情兒臣願意替父皇分憂。”
“哦?”隆盛帝一聽她這話,知道她不是想要求自己換了葉明俊之後,心裡對她這話倒是生出了一絲興趣,雖然不認爲一個小女子真能解決這樣令他也頭痛不已的大事,不過就是聽一聽也最多耽誤幾分功夫而已,至於要不要採納她的話去做,那則是自己的權利了,而自己兒子的面子則是不能不給就是聽聽也無妨,這麼一想,隆盛帝開口鼓勵了:
“有什麼法子你說來朕聽聽。”
明繡答應了一聲,這才挺直了背脊道:
“兒臣倒是沒什麼好的法子。”她這麼一說,隆盛帝臉上的笑容就變得淡了些,以爲這姑娘是沒事兒做,在耍着自己玩兒呢,接着又聽她說道:
“但是兒臣願意向皇上討個恩典,可是許兒臣在國內開些店鋪,而且只能是兒臣自己一個人能做這買賣。”換句話說,也就是獨家經營的意思,隆盛帝一聽這話倒是對這個兒媳婦生出了幾分興趣來,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雖然麻煩了些,可是並不棘手,只是給禮部等人打聲招呼,以及頒佈一個旨令也就是了,這樣的情況在大周朝並不少見一些是打着名號,可一些卻是暗地裡壟斷而已,就如同馮家等幾個世家門閥把持着朝內一些特有的經營門生等情況是一樣的。
“這個倒是不難,只是大周朝律,不論是宗室還是官員,直系親屬女眷等都是不能經商的。”言下之意就是,雖然皇帝陛下並不認爲明繡這麼做有什麼不好的,畢竟哪個姑娘也想多些銀錢有些私房,能自己買些好吃的好喝的,平日手中有錢腰板也能挺得直一些,可是這樣的小事她竟然也求到了自己面前,不免認爲她有些小題大做了。
“兒臣只是將這些當作兒臣的嫁妝而已。”明繡聽皇帝這麼說,知道他已經是有些同意了,雖然官員以及家屬有明律不能經商,可是女子打理自己的嫁妝又是另一回事了,這也算是變相的鑽了法律的一個空子,這樣的事許多官員背地裡都做着,是人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只要沒人認真去追究,誰會管你靠不靠着這名義攏銀子的。
但明繡不一樣,她要做就想做大的,而生意大了,難免引人眼紅,萬一生出什麼事端,以後就不好解決,就算她貴爲太子妃,也並不是可以任性妄爲的,就連周臨淵都偶爾要被御史們上摺子投訴幾次,更何況是她了7因此提前給皇帝報備,讓他老人家撐腰了,這纔是最明智的決定。
“而作爲回報,兒臣願意每年向父皇立個軍令狀,交四百萬兩銀子給父皇,雖然這些銀子不多,不過也是兒臣的一番心意,希望父皇您老人家能夠同意。”
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的隆盛帝,一下子站起了身來,旁邊黃懷也跟着瞪大了雙眼,兩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以爲自己之前是幻聽了,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明繡,卻見她表情依舊淡然安寧,好似之前並沒有說過這樣石破天驚的話語般,隆盛帝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反問道:
“你說什麼?”
“兒臣願意替父皇分憂,每年交四百萬兩銀子給父皇。”相當於是變相的保護費,只是收費的老大換成了隆盛帝這個強有力的靠山而已。同樣不敢置信的,還有一旁的周臨淵,他眉頭已經皺了起來,看着明繡的眼睛裡帶着心疼與不贊同,他之前聽明繡說過,她絕不勉強自己的,有多少銀子就交多少,怎麼此時就已經說成要立軍令狀,而且還一口就咬定了會每年交上四百萬兩銀子。
如此一來,她每日不是都得忙上忙下,哪裡還有什麼閒功夫在家裡繡花喝茶,生活像以前那麼悠閒無賴的?他並不希望看到明繡因爲銀子而奔波兩人之前就說好的,所以他才帶了明繡進宮,可是此時她這麼一說,在皇上面前可不能有戲言往後如果拿不出四百萬兩銀子,那不是就自打嘴巴了麼7雖然皇上並不一定會真的因此而追究,可是心裡難免會覺得她口出妄言了。
隆盛帝聽了明繡又重複了一次,嘴角不由自主的就咧了開來,只是一時之間有些不敢相信,明繡不過是一個小女子,雖然經過他以前派探子查過有些小聰明,但並不是一個家底多麼豐富的人,每年拿出四百萬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了,就是換了馮氏等超級大族,手裡把握着大周朝幾樣命脈壟斷的生意,也並不敢誇海口說自己每年能交出四百萬兩銀子,就算能交得出來,可自己也是過得緊巴巴的了而這小姑娘竟然還滿臉自信的說出這話,就像是說了每年交出四百兩銀子這麼簡單似的。
要知道他的國庫今年收入也不過三百八十萬兩銀子而已,比起往年這收入已經算是豐厚了,她竟然一開口就是四百萬,這麼一來,不由讓隆盛帝生出懷疑,有些不信的問道:
“繡兒,父皇就當你之前是說笑話了,以後這話可不能在別人面前胡說,四百萬兩不是一個小數目,就是如今大周朝有事,也沒道理要你來擔憂這事情就此作罷了。”
隆盛帝此話一說出口,黃懷不由有些動容,眼前陛下是個什麼樣性子的人,他常年伴在身邊,最是清楚不過,雖然算不上是殘暴無仁可是卻也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主,如今太子妃說了這樣的話,他竟然氆青|當作她沒說過一般,並不計較她之前的妄言,如此看來太子夫婦在皇帝眼中的份量,自然可想而知了。
明繡心裡也有些感動,不過她說這話自然是有底氣的,因此也並不同皇帝實際上的爭辯,只是掏出懷中的小鑰匙,眼神微微一動,旁邊周臨淵就已經明白了過來,將原本放在小几上,並沒有引起皇帝陛下注意的小鐵箱拿了過來,這一動作讓黃懷變了臉色,下意識的擋在了隆盛帝面前,有些警惕的望着他們,而隆盛帝則是淡淡開口道:
“讓開罷,太子夫婦怎麼會對朕不利?”
這樣的信任,簡直是有些過了,黃懷一聽這話,雖然還有些猶豫,不過仍舊是側開了身子,讓到了一邊,不過渾身緊繃,顯然仍舊是沒放得下心來。明繡對於他這樣的舉動也並不在意,只是衝他友好的笑了笑,這纔打了盒子。
雖然隆盛帝心裡疑惑,可是卻也並沒有出聲阻止,只是看着明繡的動作,心裡卻篤定兒子兒媳二人並不會傷害自己,雖然皇帝是多疑的,可是在對於周臨淵時,他總是特別的寬容。果然,明繡打開了箱子之後,裡頭並沒有射出毒箭以及暗器等,反倒裡頭是放着一疊厚厚的紙張,她往隆盛帝的方向推了推,開口笑道:
“父皇,兒臣並不是說笑的,這兒有四百萬兩銀票,太子之前就和兒臣說過,如今父皇正爲江浙一帶的問題而煩心,那些海上流寇頻繁騷擾江浙的百姓們,而如今大漠西南等夷族又虎視眈眈,大軍不敢隨意調動,兒臣知道父皇雖然有法子慢慢解決,不過總想着國家興榮匹夫有責,兒臣不才,想不出什麼好的法子,只有在銀子上頭想着能替父皇分憂一把。
明繡知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隆盛帝當了多年皇帝,這麼些年陰謀詭計下來,心思不是她可比擬的,就算是她自己多活了一世,可是論起陰謀心計,不一定能玩得過隆盛帝,再加上她就是多活了一輩子,年歲也不如隆盛帝大,也別瞧不起這些古人,人家也不一定就比現代人差了多少,最多在科技發明上頭有所不如,可是論起腦子靈活來說,也差不了多少,因此她並沒有耍什麼心眼,直接就說了出來。
隆盛帝一聽她這沒有任何掩飾的實話,忍不住心裡一陣感動,尤其是聽到她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時,對這兒媳婦更是有些另眼相看了起來,連她一個小女子也知道爲自己分憂,可是朝堂上那幫人卻是深怕自己撈朝廷好處少了,恨不能將朝廷裡的東西搬空一般,哪裡會想到爲自己分憂,不論明繡是不是真有心想出銀子,至少這份心,他是領了。
“好!”隆盛帝拍了拍桌子,臉上露出一絲欣慰之色,聽到明繡說這小箱子裡頭有四百萬兩銀子時,眼裡閃過一絲激動之色,想起自己是窮困得久了啊,時常被西南那邊的軍需弄得一個頭兩個大,如今天上掉了餡餅,雖然這餡餅是明繡砸下來的,也夠令他驚喜了,更別提明繡這一番聽起來掏心挖肺的話語了。
“你心意朕領了,這銀子嘛,”雖然有些捨不得,不過隆盛帝還是知道這些東西應該是明繡的嫁妝,婆家人沒給她榮耀就罷了,哪裡有用她自己體已錢的意思,因此這些錢雖然讓隆盛帝心動萬分,不過仍舊是忍痛拒絕了:
“還是你自己留着,這些都是你體已的嫁妝,江浙一帶事情雖然難解決了些,不過這些事是朕應該頭疼的事,斷然沒有要你來擔憂的。”
能見了這麼多銀子不動心的,簡直不是人!隆盛帝挪開了眼睛,就怕自己再看一眼,就忍不住將箱子給抱進懷裡死也不撒手了。明繡到此時,倒也對隆盛帝生出一絲尊敬來,周臨淵知道自己有這麼多銀子而不動心,那是因爲他愛自己,對於這些東西來說,自己在他心中份量更重,因此他自然不會生出什麼另的貪婪心思來。
可是對隆盛帝來說,他如今正是缺錢的時候,甚至從周臨淵那兒明繡知道,他有心想組建一支軍隊,可是卻苦於囊中羞澀,因此一直將袁林道以及大漠的事情這麼拖着,如果有了這四百萬兩銀子,他可以再組建一支三十萬人的軍隊,就算專門分成二十萬人的海軍,以及十萬人的陸軍,這大漠以及江浙的問題就會很容易就迎刃而解了,對於隆盛帝來說,這可以算是他皇帝生裡最重要的一筆功績,能狠狠抹在歷史上頭,給他人生增添幾筆光彩,對於古人來說,追求的就是這樣的虛名,雖然在現代人看來不可理喻,可是古人自有自己的執着,可沒料到,這樣大的好事,隆盛帝竟然拒絕了。
不管他這爲明繡考慮的心思有幾分,可是到了此時,明繡依舊是不可避免的對這皇帝陛下自內心生出好感來,表情更是堅決了幾分:
“父皇,兒臣是真心實意想爲父皇分憂,而且也不想看到太子殿下憂愁的神情,請父皇看在兒臣一片誠心的份上,收下這些銀子。”
她是真心想幫周臨淵一把的,隆盛帝自然能看得出來她表情不似作僞,而是真心想將銀子交給自己,並不像只是惺惺作態,這樣一來,更是令他心裡激動,有這樣一個真心爲國分憂,爲他解愁,並且爲了太子而慷慨解囊的妻子,隆盛帝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來,有些羨慕兒子有這樣一個真心實意對他,並且將他看得最重的妻子,他心裡不得不爲兒子喝聲採,以前他只當周臨淵成日心思全放在女人身上,心裡爲此有些不滿,此時才發現,兩人兩情相悅之後,付出也並不是單方面的,甚至明繡也可以爲他做到這樣的地步。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