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因爲少了主人,有段時間沒什麼事兒做,等明繡回時,侍候的下人們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因爲是下午時分,幾個在外院當值的粗使太監侍女們都坐到一堆談笑着,躲在了陰涼的屋角下,一邊說着話,一邊打着盹,看到明繡回來時,在院子外頭侍候的太監侍女們,還都一副沒醒悟過來的模樣,半晌才嘩啦跪了下來請安。
明繡回去了一趟,心情正是好的時候,因此大方的揮手讓他們起來,只是說了下不爲例,也並沒有追究衆人的失職,這才提步進了院子。太子府院子雖大,可是比皇宮卻也小了許多,她自己住的院子是三進的院子,因爲懷孕的關係,婦人生孩子本來就危險,古代醫術又不如現代時那般,可以自由的選擇剖腹產還是順產,一切全靠自己,因此明繡從這時已經有意識的在鍛鍊身體,走路回去大概要一刻多鐘的時間,這段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正好走段時間,全當鍛鍊,因此這一路行來,她也都是步行的。
跟在身邊的人不多,也就是元本以及周臨淵之前隨意指過來侍候在她身邊的兩個小丫頭,這時因爲才第一次跟在太子妃身邊,正有些揣揣不安,而又暗地裡興奮的樣子,幾人一道進了內院時,元本還沒來得及喊報,幾人就聽到屋裡傳來略有些激動的聲音。
前頭已經是明繡住的正屋內堂,這個時間除了幾個侍候的人,又有誰敢在主子屋裡大聲嚷嚷了,雖然明繡這些日子回去了葉家玩耍,可是現在剛一回來就聽到屋裡有人吵鬮,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那吵鬧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午後,顯得尤爲清楚,除了蟬蟲鳴叫的聲音外,周圍就聽見這幾人說話的聲音元本正想進去喝斥看是誰敢這麼膽大包天,明繡則是冷冷一笑制止了他,她已經聽出屋裡的人聲是誰的,這時卻想悄悄進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繡下意識的將腳步聲放輕了些,她腳下穿着一雙軟底的水紅色繡鞋,上頭串了幾顆碩大飽滿的珍珠看上去漂亮,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間也能發出點聲音,因此她步子走得就慢了些,踩在乾淨整齊的大理石上頭,靜悄悄的,只有乾淨明亮的地面反射出一絲模糊的倒影出來。
走得越近了,屋裡說話聲也漸漸清晰了些,元本等人下意識的秉住了呼吸,跟在明繡身後那屋裡一個嬌脆的聲音還在不滿的抱怨道:
“秋霜姐,我就這麼被人打發到了外院做粗使的工作,之前跟在太子妃身邊侍候了這麼久,就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沒想到她就這麼狠心將我打發走了還有春雨姐姐,她如今正在外頭洗衣裳,每天手指頭都快磨破了,以前咱們哪裡幹過這些活兒,你看我的手······”說完就是一陣殷殷切切的哭聲,裡頭又是好一陣安慰。
“你也先別哭,春雨這事兒她也真是太過心急了點兒,那日太子妃纔剛剛大婚她就······如果晚上幾日說不定能成我們姐妹的日子以後也能好過一些,誰讓她……”
“秋霜!你胡說什麼。”秋霜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輕細的聲音打斷,明繡聽得出來,這是夏晴的聲音,平時這姑娘嬌嬌怯怯的樣子,看起來很是害羞,沒想到心裡倒不如表面的那般沒有主見,可是聽到這幾個姑娘嘰嘰喳喳的說着話,她心裡仍舊是一冷,這些姑娘以前是侍候過她一陣子,她原本還只是想將冬雪兩人打發走一陣子,然後再給她們找個好的歸宿,沒料到後來懷孕,也就將這事兒擱了下來還沒來得及實現,可沒想到,在人家的心裡頭,則是早就已經對她不滿了。
“秋霜姐姐怎麼就胡說了,夏晴,我看你現在變化越來越大了,我們四姐妹從兒時就一直在一塊兒,你現在可完全沒跟我們一條心了。”聽得出來,冬雪的語氣裡滿是抱怨,以前那個看起來天真純潔的姑娘,因爲在這段時間裡頭被貶,以致她如今日子沒以前好過了,因此滿心都是不滿,原本的天真變成現在說話跟沒經過大腦似的。
明繡心裡一陣陣的怒火,這人已經被元本上次帶走了,可沒想到竟然又回來,而且還是來挑撥離間的不說,自己以前對她也算不差,上次她因貿然替春雨求情而讓仲嬤嬤讓人好好調教了她一段時間,可現在看來成果並不太好,因爲她根本就沒得到教訓。她在這邊氣得臉色發白,那邊夏晴卻有些擔憂了,正輕聲勸着冬雪:
“冬雪妹妹,你已經過來許久了,還是趕緊回去吧,不然讓人發現了可就不好了。”
“怕什麼,這屋子我以前呆得還少嗎?難道我如今還來不得了?”
冬雪的話裡滿是不在乎,明繡已經不準備再聽下去,誰知屋裡冬雪還在接着說話,她正準備擡的步子微微一頓,又退回了房屋的一角陰影裡頭:
“秋霜姐,其實這次我過來,春雨姐姐也是來找過我的,太子妃如今反正已經嫁給太子殿下,又佔了名份了,不如咱們幫春雨姐姐一把,她人很可憐,再說如果她真的被太子收了房,那對咱們姐妹也是有好處的。”
“你是魔怔了吧!冬雪,你趕緊先回去吧,別在這兒瞎說了……”聽得出來,夏晴被這好姐妹的一番話語嚇住了,好似不停在往外趕人,冬雪卻不服氣道:
“夏晴,你膽子怎麼越來越小了,難道你們還真甘心成天當個下人侍候着,如果春雨姐姐做了太子殿下的姬妾,那她得嘗心願了,對於我們這些與她共患難過的姐妹,難道還不多加提攜?”
夏晴沉默了下去,好似在計較着什麼,半晌才如下定決心一般:
“算了,這種福我可沒辦法誚受,隔牆有耳,被人聽見這些話,我們都活不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冬雪還沒來及說話秋霜則是又開口:
“夏晴你一向膽子小,冬雪妹妹本來年紀就小,就算說話率真了一些,也用不着這麼害怕吧?再說這周圍都是太子妃的主院,有誰敢那麼膽大包天,敢隨意進來能聽到我們說話的?”
明繡氣得渾身直髮抖,腦袋一陣陣的暈眩,她知道秋霜這意思已經是八成有些對冬雪的話心動了,她正準備再聽聽這些人到底打着什麼樣的主意讓春雨接近周臨淵呢,那兩個臨時被扯來侍候她的丫頭,其中一個穿着淡粉色衣裳的清秀姑娘卻是大聲的打了個噴涕,屋內說話的聲音頓時一頓,明繡狠狠的剜了那丫頭一眼,率先站了出來走進了內院裡頭她主屋的房門緊關着,她上頭狠狠的拍了門一下。
“太子妃,讓奴婢來拍吧,小心您的手受傷。”元本看她氣得渾身發抖,趕緊上前小心翼翼的勸道他心裡也是氣得不行,這冬雪當時是他親自帶去讓那總管婆子調教的,沒想到這個時候本來應該在做活兒的,竟然能隨便讓她跑到了這裡來,而且還進了主子的院子,這裡外院子,可都是聽他調度的,出了這樣的岔子責任還不是全怪在了他頭上1想起剛進院子時那些太監懶散的樣子,他又是氣不打一處來尖了嗓子叫道:
“趕緊開門,你們這幾個賤蹄子,竟然敢跑到太子妃屋裡來亂嚼舌根,今日非要撥了你們舌頭不可!”
屋裡頭顯然是一片慌亂,半晌纔有人過來取了門上的鐵塞將硃紅色的大門打開,露出夏晴那慘白得近乎透明的臉,看到外頭站着滿臉寒霜的明繡時,連身體都有些不聽使喚的顫抖了,再也沒力氣請安,反倒是將雙手死死的抓在門上,這才保住了她身體沒能真往下滑,她心裡一片絕望,不知道之前太子妃有沒有聽到自己幾人的對話,如果沒聽到還好,最多是治她們一個以下犯上,竟然隨意跑到主子屋裡的錯,可如果真聽見了,自己三人今日怕是不能善了。夏晴面露異色,看了明繡旁邊一眼,那跟在她身邊的兩個丫頭這才眨了下眼睛,顯然雙方是認識的,可是礙於明繡在,因此誰也沒敢開口說話。
幾人心念急轉,都是面如土色,冬雪更是渾身漱漱直髮抖,她這時才後悔沒聽夏晴之前所說的話趕緊離開,這時被明繡抓到,原本就已經被她所厭,這時她心裡可能更不待見自己,她在外院每日累得半死不活,還有婆子喝斥,哪裡如在主院內裡侍候時悠閒自在有面子?誰人看了她都叫一聲冬雪姑娘!
更爲令冬雪恐懼的是,她怕明繡聽到了她之前所說的話,那麼發派到粗使院做事已經是幸福之極的事情,更怕她聽到了之前說的話,那麼能不能保住性命已經不能由她作主了,想到這兒,她越發害怕,看到明繡冰冷的臉色,以及眼裡厭惡的神情,是她以前從沒見過的,冬雪腿一軟,一下子跪到明繡面前,想爬幾步爬到明繡身邊,可是渾身卻軟得連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
冬雪雖然以前單純天真,可是這種天真卻在下院被人狠狠欺負過之後已經不復存在,可是性子中那種不經大腦做事的特性仍在,所以時常很容易就發生,脫口而出一些真實心聲,但這種心聲卻並不適合讓別人聽見的情況來。
“太子妃……太子妃,奴婢們擅闖您的內室,請您開恩,給奴婢們一次機會吧。”
開口的是夏晴,這時她表情是最爲鎮定,平時雖然看起來膽小,可她心裡是極有主見的一個人,因此慌亂過後很快就將情緒穩定了下來,她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這時只能這麼請罪,如果明繡只是剛剛回來,並沒聽到自己幾人剛纔嘀咕的事情,那麼如果她主動認錯,反倒是讓人拿了把柄,是自動送死最傻不過的行爲。
雖然按照規矩,太子妃不在府中,她住的地方雖然要時常打掃讓人侍候着,可是卻不能時時都留在主子的內院裡頭,畢竟有些東西很是貴重,如果內院裡頭沒有主子在,而這些丫頭又能時時呆在屋裡面,很容易就會發生盜竊事件,從而引起無數的麻煩。
原本秋霜幾人這些天是最清閒不過的時候,明繡回了葉家一趟,她們又不用成天再侍候着因此冬雪買通了下頭管事的婆子抽空過來找她們說話時,秋霜就認爲她們居住的地方雖然在下人房中算好的了,畢竟貼身侍候明繡,可是住隔壁的丫頭們也不少,如果真有心要想偷聽她們說話也很容易。
因此她這才提防隔牆有耳,想起明繡此時不在家中內院裡頭是空置着的,而且太子妃住的地方,除了仲尤兩個嬤嬤以及她們幾人之外,此時太子府中的人並沒有誰敢闖進去,在那兒說些私密的話最是保險不過,因爲沒人能闖得進來偷聽,而且太子府中就算是有暗衛,可是他們也不敢靠太子妃居所太近了,在這裡她們就是所說的話再膽大包天,那也是不會有人聽見的。
原本她的這些想法是極穩妥的,可沒想到就在這時,明繡自己卻是回暴了,這樣可比被別人聽見後果來得要嚴重得多夏晴此時表面鎮定,可是心裡也是直打鼓的,將提議的秋霜罵了個半死,對今日跑過來胡說八道的冬雪也生出了一絲不滿。
明繡冷哼了一聲,心裡着實氣得要死了,走進內室時,看到屋裡四角放冰的地方還擱着幾塊透明的冰塊兒,桶裡頭已經化了些水了看樣子幾人在這兒不是一時半會兒了屋裡涼悠悠的,可是她的心卻是冷靜不下率強自鎮定着走到椅子邊坐下了,看到剛纔幾個丫頭坐的地方正是她平日坐的地方,自己最喜歡的抱枕也被人墊到了椅子下頭坐着,上頭還有餘溫,這下子明繡強忍住的火氣再也忍耐不住,狠狠抓起那被坐得有些扁的抱枕用力扔到了地上,邊怒罵道: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屋裡放肆,看來以前確實是對你們太好了一些,以致於現在上下尊卑都分辨不出了是嗎?而且我不在府裡頭,你們就當我這兒是你們自己的房間了吧?還有冰塊兒可用,幾位姑娘可真是好大的面子!”
明繡說完喘了兩口氣,覺得腦袋一陣暈一陣緊的,趕路大半天,這時候還沒吃飯呢,她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頭。這時因爲冰塊儲存不易,往往一些超級世家與勳貴家裡才能看到一些冰窖,這東西得從冬天時就開始存起,而且挖的窖必須還要深,以防化了,就因爲如此,冰塊十分昂貴,宮中就是一些妃嬪,用這東西也是有額度的,她也是因爲地位特殊,而且周臨淵對她又十分上心寵愛,在這方面從沒虧待了她,不但是太子府自己儲存的,而且還時常從宮中讓人送了一些過來給她備着。
沒料到此時秋霜幾人竟然正大光明的在自己不在府中時,用着冰塊,而且看樣子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
她這話一問出口,秋霜幾人又是一陣害怕,冬雪表面看着跟炮仗一樣,可是這時被明繡一罵,已經忍不住嚶嚶哭了起來:
“太子妃饒了奴婢們吧,奴婢們也就是今日過來而已的。”
她這話是想騙誰?明繡冷笑了兩聲,並不搭她話,看也不想再看她一眼,顯然心裡對她已經厭惡之極了,看得地上跪的兩個丫頭心裡更是害怕忐忑,她們不比冬雪這麼性子直愣,心裡比她看得明白多了,以前明繡其實心裡是喜歡冬雪的,偶爾她就是偷懶不做事,她也從沒罵過,可現在竟然露出這表情,顯然是很不待見她了。
明繡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三人一眼,轉頭對元本道:
“你去將仲尤兩個嬤嬤叫過來。”
元本答應了一聲,有些恨恨的瞪了跪在地上的三人一眼,一邊出門準備去叫尤嬤嬤,一邊打定主意要狠狠的收拾在外頭的那羣人一番,今日他們不爭氣,讓自己在太子妃面前失了體統,往後她心裡指不定怎麼想,會說自己沒管理她內院的能力,那自己往後的前途也就到這兒了,更別想什麼等太子妃入主中宮,他做大太監總管了。
等人出去之後,明繡看都沒看地上跪的幾個女孩兒,只是冷冷的盯着跟自己一路進了內院的兩個丫頭,尤其是之前故意出聲示警的丫頭,這時兩個姑娘都低眉順目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與夏晴等人有瓜葛的模樣,只是之前二人交換眼色的情景,可沒能瞞得過明繡的眼睛,她平時雖然不願仗着自己的身份爲難下人,可是並不代表她沒有仗着身份爲難下人的資格,她以前總沒意識到自己是來到古代了,這裡階級地位本來就不平等,下人們是沒有人權的,如果籤死了賣身契,位高權重的人們甚至可以打殺家裡的奴婢,所以下人們都爭取想往上爬,她不爲難別人,可沒想到別人都想往上爬了來爲難她!
有句話說得好,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她的權力比起現代時當官的更好,至少太子妃的位置她是坐穩了的,秋霜等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誰又想做低人一等沒有人權的奴婢?就是換了明繡自己,也不願意做這種成天做事,可是生活自由卻不能由自己的下人,可是理解歸理解,明繡自認自己不是一個難以相處的人,而秋霜等現在犯了她忌諱,她就算再理解也不會手軟,更何況秋霜等人謀的是她的丈夫,這更讓她無法忍耐!
“你們給我跪下!”
地上還跪着三個丫頭,屋裡的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夏晴擡頭看着她,臉露出不解的神色,那旁邊兩個丫頭也沒能明白得過來,因此也站着沒動,明繡更是勃然大怒,指着站在身邊的兩個丫頭,怒罵道:
“你們給我跪下!”
那兩個丫頭這才明白她是在對自己說話,不由都大驚失色,沒料到自己什麼都沒做,也能惹得太子妃大怒,猜想着明繡是不是因爲在氣頭上,所以纔對自己二人發火了,這麼一想,兩人心裡都覺得倒黴,以爲自己受到遷怒,可是這是主子,二人也沒辦法去辯駁,因此只能心裡腹議,可是卻沒膽子說出來,乖乖跟着跪到了地上。
“太子妃,奴婢做錯了什麼,惹太子妃生氣了i婢往後一定改,請太子妃還保重身體纔是,奴婢等不值當您生氣的。”那粉衣姑娘看起來態度很是溫和大氣,恍眼間眉目神情竟然同夏晴有些相似,物以類聚,難怪二人能認識,就這麼看起來,兩人應該性格也是相差不多才對。
明繡覺得自己今日特別想冷笑,聽到這丫頭溫柔的話語,忍不住狠狠拍了下桌子,感覺到自己掌心一陣刺痛,擡起手來時,纔看到之前拍門用力過度,此時手掌已經有些紅了,她養尊處優許多年,再加上保養得又好,因此掌心看起來竟然似白玉一般,指頭也根根纖長皮膚透明,這時看起來紅了手掌特別嚇人。
“你沒錯,難道我就錯了?再說今兒就是你沒錯,我就是想要讓你跪,又怎麼了?”
那丫頭答應了一聲低下頭去,只是臉色雖然平靜,可是眼睛裡頭卻依舊閃過了一絲不甘,態度恭順得緊,明繡感覺到一陣爽快,果然,無顧忌的發脾氣確實比考慮這想那自己要舒適許多。
屋裡安靜得掉根針在地上也能聽得清,牆角幾個冰桶悠悠的散發着涼氣,外頭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聽得出來,來人趕路有些着急,沒多久就聽到外頭仲尤兩位嬤嬤的聲音,略有些慌亂的傳了進來:
“請太子妃安,奴婢二人迎接得遲了些。”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