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上坐着的妙姐兒,象是在悠閒地在出神,其實心裡在想着挑一個合適的丫頭給兒子。猶憐是攆出去,還有兩個的眉眼兒也讓妙姐兒不放心,往外看一看跟自己的丫頭,也都是不錯,除是新來的,都是跟在身邊幾年,把自己的丫頭分兩個給兒子,再請母親挑一個送過去,這樣就讓人很是放心。
沈王妃廳上坐着只是對着一個薔薇水晶蓋爐看,房裡侍立的丫頭們只是靜靜站着,房外的丫頭和媽媽們也是悄無聲息。朱宣發一次脾氣攆走一個人,沈王妃又爲不穩重攆走一個人,就是王妃房裡的丫頭們也不敢象以前那樣放肆地引了王妃來說笑。
錦簾上高打,可以看到外面又飄起雪花,房中哧哧作響的是火盆上的茶吊子上的茶水,一旁的花插上今早新插的瑞草梅花也被暖得微微卷了花瓣,一盆五、六寸高的重瓣水仙地香氣和薰香混在一起,變成一種新的莫名的溫暖感覺。
“呀,這廳上有水仙,就不要再薰香纔是妙姐兒笑臉盈盈對如音交待一句。如音趕快答應下來,又笑着問王妃:“還有十幾盆水仙呢,正要回稟王妃,是擺在房裡呢,還是隻擺在外間沈王妃房裡從來夜夜薰香,王爺也喜歡。
妙姐兒嫣然笑道:“白天我坐的地方擺一時吧,白天從來是開着窗戶大火盆,水仙香氣外窗裡的雪花飄落是好看的景緻兒,夜來關窗戶就薰香又看着條几上的一個鳳首銜樑青白玉瓶擺件道:“這個東西我看着很眼熟,以前象是在我房裡擺過
丫頭們看着王妃要說閒話,也慢慢打起興致來陪着她說笑。也是在房裡幾年的銀蟾看那青白玉瓶想一想道:“封地上也有這樣一個瓶,竟象是和這個是一對一旁青衣錦襖的綠葵也笑着道:“那個是龍首,是王爺書房裡擺着的,這個是鳳首,所以跟隨王妃飛來了
正在說說笑笑,管事的媽媽進來回話:“晉王妃來看王妃妙姐兒“哦”一聲笑着吩咐:“請她這裡來吧,這裡暖和呢,我也不想動這倒是個稀罕的人,自我回京裡這幾個月,不過是來過一次,我回拜過一次。
管事的媽媽出去接晉王妃進來,妙姐兒繼續坐着和丫頭們談論擺設,這是她向來最喜歡的,房裡無事一年四季至少換四次擺設,自己的小外宅朱宣沒事換季節的時候也幫着妙姐兒換擺設,夫妻兩個人在擺設陳設衣服首飾上還是很有共同語言的。
直到房外丫頭在窗戶下回話:“晉王妃來了妙姐兒才款款站起來,瑞雪如音一起來攙扶,妙姐兒只把手搭在瑞雪手上,再看着如音一笑,然後扶着瑞雪走出房來,晉王妃這個時候才走進院門來,也是遠遠的臉上帶着笑。
丰姿猶存的晉王妃今天更是打扮的花枝招展,每一次來看南平王妃要好好打扮才行,不然兩個人一碰面,先就輸了氣勢。可是今天這打扮又象是白打扮一回,沒有想到這樣的雪地裡,她不穿紅着綠,反而一領蔥白蜀錦衣,是八答暈錦的。下身八幅湘裙,就這樣素淡地打扮出來。晉王妃不禁想一下,年青就是好,太素淡的顏色也有那嫣然紅脣,如煙眉山來彌補。
今天招待自己換了一個地方,晉王妃一坐下來就笑了道:“這倒象是你的議事廳兒,聽說你管家呢,我也不敢多來打擾你。這要過年了,想着來看看你。本來想早來,不想晉王病了,拖到今天才來,你別怪我來遲了纔是長條几上擺着鳳首瓶、玉花觚,還有一個琥珀八仙盤裡面擺着幾隻黃澄澄的梨子,看着就讓人心生喜歡。
在心裡估算一下,晉王妃想想晉王讓自己來說事情,南平王府豪奢不下北平王、靖海王這樣的多年王爺的府第,來一次晉王妃就有幾分不舒服,所以儘管南平王妃性子和氣,晉王妃是不太願意多來。
既然說到晉王病了,妙姐兒就順勢關切一下:“是什麼病,好些沒有,這樣天氣受風寒不趕快好,過年玩也玩不得一來就說病,妙姐兒只是用手摩着自己手邊的白銅手爐,我又不是醫生,對我說只能有這幾聲關切。
晉王妃笑幾聲道:“次次來都覺得你倒象是孩子,今天聽完你的話更是象孩子,過年玩也玩不得,指望他好幫着操辦家務呢,我一個人都快忙死。今年這樣的大雪,我的田莊上受雪災,佃戶們正好跟我打擂臺,辛苦一年我也沒有收到什麼東西,氣得我就出來看你呢,把家丟給他,讓他操辦去
這倒也是個修理人的好辦法,拋崩一走甩手不管。妙姐兒讚賞的對着晉王妃笑,你這樣的主意也只能對付晉王,要是表哥嘿,纔不吃你這一套。想一想晉王妃平時樣樣操辦,突然不管事出了來,晉王在家裡一定很不舒服吧。妙姐兒不由得神往起來,要是我管着管着說一聲袖手不幹,那麼結局就是:表哥把我押回來,估計夜裡覺也不能睡重新去理家務。
“真的是平時管家累,也有辦法可想,事事都分下去讓管事的管,大的事情再上來回就是剛輕鬆不到半個時辰的妙姐兒對着晉王妃開始傳授經驗。晉王妃又是笑:“你這個小孩子,自己不樣樣盯着哪裡能行,就是一個擺件,我說擺一個青玉的,她們給我弄一個漆器的,樣樣都要盯着
不放手給人也是當家人的一種悲哀,妙姐兒不能不想起來,表哥在封地上趕鴨子上架,自己天天在酒中暈着,諸事不管推給我。等自己回去,還要邀功:“今天又幫你種上幾株花,到開花的時候一看到這花,別忘了謝表哥朱宣暈在酒中,往窗外看着指揮人種種花就是他一天做的事情。
晉王妃看着南平王妃只是笑聽着,才說到正題上:“晉王是小受風寒,又有添氣地事情,所以纔會病這些天。如今剛剛好,我說我心裡有不痛快的事情,我要出來逛逛,就跑來看你在家裡做什麼。你們家過年又有什麼好吃的菜,菜譜給我看一眼,讓我也學着弄去
這纔是一個吃喝玩樂的人,妙姐兒讓人先拿了一張菜單子來,也不知道是初幾哪一天的,兩個人就着菜譜開始說起話來。
“這個菜好,只是不能放鹽多,就要淡着點兒沾上老陳醋纔好吃晉王妃手指點着一道菜,然後輕聲嘆氣道:“少放鹽也好,這鹽的事情可是不好辦的一件事情
一下子把妙姐兒扯到雲霧中,鹽的事情不好辦?看看晉王妃頭上戴的,身上穿的,可以買一堆足以撒下當雪飄的青鹽,然後對着這撒下來的青鹽唸詩:“撒鹽空中差可擬怎麼叫不好辦呢?
“聽說你上殿理事去,想來比我這不出家門的人懂得要多,有件事情請教你,”晉王妃滿面含笑道:“我有一個奴才,是我的陪嫁奴才,去年放出去做個小官,不想我不懂,讓晉王把我蒙了妙姐兒聽到這裡,只能一笑。
晉王妃也一笑道:“你別笑話,他是把我蒙了,我也不懂官不官的,橫豎給他一個小官就行,不想去做什麼鹽官手下的一個小吏。這要過年兩口子進京裡來看我,一起來求我,說這辦鹽的事情不好做,求我再換一個官,我又不懂,問晉王他正煩着,象是一提鹽的事情他就不高興,唉,你說這鹽怎麼也能爲難人呢?”
已經有幾分抓住的妙姐兒只有裝糊塗順勢問一句:“想來吃鹽去買就是,怎麼就是不好辦呢?就是我上殿去,也不過是表哥不舒服的那幾天,幫着傳傳話。我其實也是個不出家門的人妙姐兒真的是沒有弄明白,鹽和晉王不高興怎麼能連到一起。
要說鹽官,大家封地上都有,怎麼就他一個人這麼煩,煩到要生病去。
晉王妃聽完,覺得南平王妃也是個不明白,頗爲體諒的道:“我自己背地裡喊來我的奴才問了他們才弄個半明白當下細細地對了妙姐兒解釋:“這鹽呢,是歸朝廷管的,不歸咱們自己管。鹽官、鐵官、酒官都是朝廷派來的,這三樣稅也是直接歸官家所有。收購成官鹽再往外賣
妙姐兒一臉懵懂,明白晉王妃今天真不是白來的,貌似有什麼圈套正在往自己身上布,一臉恍然大悟的妙姐兒道:“哦,原來是這樣的。那有什麼可煩的,不歸咱們自己管不是更省心鹽商自古暴富多銅臭,鹽稅想來不低,妙姐兒不能不想想這個悲催的晉王,不能拉下臉去找表哥,讓自己老婆來做後宅外交呢。
“我初時也是這樣想的,這有什麼可煩的。以前晉王說煩我還不當一回事情,去年我的奴才去做一回這樣的差事。他們是不會騙我的,我才知道這事情原來這樣心煩晉王妃說這許多話,呷上一口茶,歇上一歇才繼續笑道:“你權當是個古記兒聽吧
妙姐兒笑一笑,道:“我喜歡聽古記兒呢,就我上殿去,如果他們沒有事情回稟我,我也不讓他們走,逼着他們說民間的古記兒給我聽,這也算了解民情不是然後笑得一臉的可愛狀。
一口茶差一點兒沒有噎住的晉王妃趕快先把嗓子裡的茶嚥下去,然後才笑道:“你說的很是,不然不是白坐在殿上一回然後趕快說自己的:“鹽官是朝廷派來,可是這治安卻是在誰的封地上誰負責,製鹽的百姓當然也是咱們自己封地上的,他們又不帶來。產量高了當然好,產量低了就是咱們的事情。可是咱們不好插手所有的事情都管,所以呀,這鹽的產量時高時低,不是一定的
象是聽明白話的妙姐兒“嗯嗯”連聲,基本上明白晉王妃今天來是想說什麼事情。果然晉王妃一臉是笑容地道:“這樣的難辦晉王能不煩心嗎?你上殿去,你們一定是有好辦法的?”
一臉單純年青的南平王妃很是認真想上一想道:“我只知道鹽官象是不用上殿來見我的晉王妃又是噎一下,看來人人羨慕她上殿去的南平王妃只是上殿上去坐着聽古記兒去,虧她想得出來,看來從此以後不用羨慕她,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晉王妃裝作隨意地說一句:“要是歸咱們自己管,自己製鹽那就的好的多妙姐兒笑眯眯地附合一句:“是啊,至少我聽完都覺得不錯,樣樣都省心看着晉王妃臉上有了喜色道:“你這唸書的人都覺得好,你倒是對你們王爺提一提。也許他也覺得不錯,只是沒有人說,就都悶在心裡妙姐兒含笑點頭應是,心裡說一聲,我這唸書的人還知道以前的以前的朝代,各路諸候達官還可以自己鑄銅錢,然後亂成一鍋粥。有人就造假,銅裡面混着別的雜質。
我這唸書的人,象是一提到你是個唸書的人,你就應該什麼都明白。上知天文和地理,下知軍國和大事。妙姐兒笑着與晉王妃有說有笑,我這個唸書的人剛剛被管事的媽媽們好一頓欺負,都欺負這些天。我也才知道。
世事經濟皆學問,突然很想問一問,晉王妃初掌家時有沒有被欺負過。這樣想就這樣問出來,妙姐兒讓人送上一盤點心來,正在和晉王妃一人一個拿着在吃,笑道:“你管家一定是厲害的,話說管家的人是要厲害才行
晉王妃看看妙姐兒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笑一聲:“當然是要厲害,不厲害還行。不做事情,欺瞞主子的,這樣的人可是不少。你才管不過這些天就嚐到滋味了吧。哪一家的當家主母沒有被下人欺負過。我剛管家的時候,管錯帳目發出去的錢可是不少,一個一個都裝作看不到
妙姐兒頗爲同意她的說話,不認識字也不會打算盤,是有些爲難:“你身邊應該陪嫁來的有人晉王妃笑道:“我不過陪過來四個媽媽,四個丫頭,好中什麼用,哪裡能敵得住一堆人。再沒有我帶過來幾個人,我的嫁妝都沒了
看看南平王妃年青的面龐,晉王妃不能不教她:“趁你年青多存點東西吧,比什麼都重要的多。平時別人背後說起來,你也算是厲害的人,成親前一住兩年雷打不動,當然吃用穿戴是王府裡的好,你就住着不走,當然衣服首飾都好好的紮裹着你。人都說你哄着你們王爺給你辦嫁妝,告訴你這個,你別生氣,我聽說這件事情,也覺得你聰明呢。你這樣的聰明勁兒倒是多一些的好
然後自己嘆氣:“我女兒和中山侯訂了親,他們要是願意接去養着,我倒還真的願意給呢。遲早不是他們家的人,能早點去哄一點嫁妝我倒很高興呢。只是他們不提,我自己總不能提這不是夏天,還有把團扇可以掩住面孔偷笑一下,這些人越傳越歪。
然後想起來端慧,除了要把父親的玉帶扣送給自己的未來公公當新年禮物以外,象是也給家裡掙了一大票,高陽公主送來不少聘禮。禮單上註明哪些是皇上的賞賜,哪一些是鄭貴妃的賞賜,皇后處和各宮娘娘也都添送禮物出來。
生女兒多值錢,誰說生女兒不好來着。以後給兒子訂親,只怕兒媳婦未必肯拿着父親的東西來送給表哥。妙姐兒只能笑一笑道:“說的也是
讓人給晉王妃重新換上熱茶來,看廳外雪花還是飄飄灑灑落下來。晉王妃才重新把話題又回到自己的正題上來,略帶一絲歉意道:“看我和你說這一大堆,也許你沒有這樣的煩惱去,你們王爺又是公認的能幹人,當然也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你當我隨便說一說吧
手裡握着銀紅色絲帕的沈王妃含蓄得體地笑一笑:“多謝你告訴我這個,如果表哥偶爾說一下這樣的事情,我也能有幾句中肯的話出來然後燦然一笑,幾乎室內生輝:“免得表哥說我上殿去只是聽古記兒去
晉王妃不能不眼睛一亮,夫妻一場,難道不幫着晉王。現在幾家王侯都找了一個遍,晉王思前想後,南平王這裡不能不來通一下聲氣。關於鹽鐵還是由朝廷下派鹽官、鐵官,還是恢復到以前的以前曾有過的一些朝代,都是各地自己煮鹽,這將會是一場長期的持久戰。
民以食爲天,沒有鹽更不能過。晉王自己不能來,晉王妃只能自己跑來。妙姐兒只是微笑,這一對夫妻還算是同林鳥纔是。
送走晉王妃迴轉,雪不是不大又不小的下着,好象一大堆吃不完的鹽,妙姐兒看着自己身上丫頭們剛送來的雪衣,面帶微笑這一次往房裡走,偏廳上坐這一會兒,還陪着晉王妃說這麼重要的話,也沒有一個管事媽媽過來。
比如前天下雪,馬上就有人來回話:“別的花樹都捆上防寒的草繩,東北角的幾株雪松要不要捆,還有幾株別的花樹想想自己當時好心情,一聽花草同樣有精神,但是這個雪松……有雪松在冬天裡捆草繩的嗎?象是也見過,象是沒有見過,這樣的小事情還要來問我,我又不是花兒匠。這些眼睛裡沒人的東西,藉着說花樹沒頭沒腦的就上來了。沈王妃要是翻臉,也不是客氣的。
忙忙碌碌固然不好,太輕鬆不過妙姐兒也一樣不客氣。第一進院子裡種着幾棵大雪松,雪地裡正精神;第二進院子搭了葡萄架,有一次在京裡過夏天,同朱宣就在這葡萄架下襬上涼榻乘涼玩;第三進院子裡鞦韆、箭跺子……
慢慢逛着進到房裡,讓幾個年紀大一點兒的丫頭都進來。看着面前站着的這些人,妙姐兒斜倚着小桌子,把面前的丫頭們一個一個都看過來,只有如音、青芝是自己平時最喜歡。銀蟾、綠葵是因爲一個本事不會寫字可是認識幾個大字,一個會打算盤,平時又和如音、青芝好,在自己面前是屬於臉熟型。
看着這十幾個丫頭,妙姐兒覺得這會兒慚愧也不是時候,這還不算房裡的小丫頭呢。這兩天多事之秋,王爺攆人,王妃攆人,今天都叫上來,大多的人都提着小心。
“叫你們來是有事情,現在我管家,管事的媽媽都很能幹,我下午剛告訴她們,以後我拿大總兒就行。可是這麼多人,要是有人不盡心,有個偷懶的,我難見太夫人和王爺,所以,”妙姐兒臉上一抹笑容:“我分派一下,你們一個攬一件事情去多看一下,只是讓你們看一看去,不是讓你們去幹涉他們做事情,有不好的再來回我。
從現在開始,哪一件事情出了事就找哪一個管事的,然後再你們中間攬這件事情的人。明白嗎?”沈王妃話一說完,就有一個丫頭怯生生問一句:“我們……象是相當於王妃派出去的欽差大臣是嗎?”
妙姐兒大樂,笑着目視說話的人道:“你說的很對,就是這個意思,不用害怕,管事的媽媽們都是老人,時間最短的一個人也做了三、四年,你們就是去幫我掌個眼睛,不許循私,不許勾結糾黨,要是有這樣的人,我也不是客氣的
說到最後已經很是嚴厲,板着臉兒看看房裡的丫頭們,都是垂首應“是”。妙姐兒這才重新慢慢有了笑容道:“做的好的,我提拔你們;真的是做不來的,也可以對我說,只管我房裡的事情,我也不會怪你。看你們平時能幹,這是額外加的事情,你們可以多學點東西,我也省不少心,王爺和太夫人誇我,我也獎賞你們
停上一停,看沒有人說話,這纔對如音道:“一件一件事情說出來,一人攬一件事情去,或是燈籠擺設,或是酒水器皿,逛着去看一看就行了
妙姐兒決定把自己房裡的丫頭們放出去當暗探,這麼多的管事媽媽不會都這麼俯首帖耳。突然想重新當個草包的妙姐兒只能越來越向不草包去進發。
如音一件一件安置完,丫頭們臉上甚至是有了幾分興奮。妙姐兒只是裝作沒有看到,我的這些丫頭們放出去一開始也會有添亂的地方,不過眼前不是整頓這種情緒的時候,眼前我要這個年安穩地好生地好好過。今年是自己初管家第一次過年。
朱宣從書房裡出來,朱壽送上一件雪衣給王爺披上:“王妃讓人送來的,外面下小雪路滑,請王爺慢些走朱宣微笑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有人心疼是件好事情。走出來天氣寒冷,哈一口氣面前白霜在黑夜中都可以看到絲絲縷縷。
這兩天又在和妙姐兒置氣呢,小丫頭昨天晚上老實呆在家裡不再提出去看燈的事情,猶豫一下,朱宣在想要不要今天晚上陪上妙姐兒出去逛逛,過了十五就回去,沒有多少日子是不是帶她玩。攆走妙姐兒的一個丫頭,朱宣想着要不要安慰妙姐兒一下。
進了院門,有心想同妙姐兒逗一下樂子的朱宣擺擺手讓丫頭們不要回話,他面帶微笑進到房裡,先看到外間是跟世子的人。就知道朱睿在房裡,耳邊這一會兒聽到朱睿在同妙姐兒說話的聲音,是特別的撒嬌:“我喜歡同猶憐玩,母親把她再叫進來吧。沒有說什麼,就是中午起來大家玩笑了一句,母親把人再給我吧
猶憐?朱宣無聲笑了一下,丫頭起這樣的名字,難怪妙姐兒要攆人走。外間跟王妃的人和跟世子的人站着不動,看着王爺站在外間聽裡面在說話,都爲王妃和世子捏一把心。
妙姐兒是好哄的聲音,嬌嬌柔柔地一如往昔:“你是個尊貴的孩子,父親上午剛誇過你功課好,還是要多上心想想功課纔是。不過是個丫頭,想來是你玩慣了的人,再來的還是會陪着你玩的。母親攆出去了,不許再胡纏。你聽話,你是個好孩子朱宣微微一笑。
世子朱睿中午起來同猶憐玩笑幾句,正好被孫奶媽聽到,當時就來斥責猶憐,喚來兩個粗使婆子押着往王妃這裡來,猶憐一面走一面哭着求着世子。年紀不大的世子面前,奶媽還是能說句話的,世子壓制不住奶媽,身邊小廝又來請:“上學的時間到了,請世子去吧
天大地大,要是誤了上學的時候,徐先生也會打人的,沒準兒再往父親面前一說,又是一件大事情。年紀不大的朱睿也深知這個道理,趕快就去上學去。等到放學一出門,又有幾位也是公侯家的公子哥兒,進京裡來認識的玩伴一直來討論功課,等到陪完人就趕快往母親房裡來求情。
猴在母親身上的朱睿只是擰着母親笑:“不過是一個丫頭,母親不用跟她動氣,叫她再進來好好教導她,打幾下子再給我吧朱宣突然覺得這話耳熟,眼前浮現出幾年前,妙姐兒爲了那位王母,也是這句話,表哥打完了她讓她再來陪我。
聽到這裡朱宣是不打算再聽下去,徑直走進房裡去。看到兒子猴在妙姐兒身上,母子兩個人都在笑,妙姐兒一件衣服已經揉搓得不象樣子。看到自己進來,趕快問候一聲:“表哥回來了
世子朱睿一個激靈,回身一看是父親回來,趕快從母親身上跳下地來,給父親行完禮,順着他的眼睛往母親身上看去,朱睿趕快再給母親拉了拉衣服,這是自己剛纔揉搓母親的傑作。
“回去吧,外面路滑小心點兒走朱宣沒有發脾氣,只是這樣說了一句。朱睿趕快就答應一聲出來,帶着跟自己的人就出去了。
“表哥,”妙姐兒小臉兒笑得紅撲撲地,看看自己也不好意思,趕快道:“我去換件衣服去朱宣嗯了一聲,自己在錦榻上坐下來,丫頭們倒上茶來,送上熱水來給王爺洗手淨面,妙姐兒重新換一件青蔥色的衣服過來,不好意思地在榻上與朱宣對坐下來,緋紅面孔解釋一句:“睿兒房裡的一個丫頭,奶媽來回我說不尊重,我攆出去了,平時是同睿兒玩慣的,睿兒就來了
“不好就攆了吧。再給他添補一個好的朱宣不以爲意地,然後看着妙姐兒微微笑:“不是你在管家嗎?不用來問表哥下午教訓了一堆管事的頭兒,朱宣聽人說過也只是一笑。
“你房裡也要進一個,自己挑個喜歡的吧。不要進來總陪着淘氣就行了朱宣溫和地對妙姐兒道。
“嗯,”妙姐兒輕輕咬着紅脣,對朱宣說話:“有兩個人,應該都是可靠的。正要說給表哥聽一聽,一個是杜媽**孫女兒,一個是世子的奶媽孫奶**女兒,我想着讓杜媽**孫女兒去睿兒房裡,孫奶**女兒到我這裡來
朱宣招手命她過來:“來微笑看着妙姐兒走過來,抱在懷裡,安慰她:“就按你說的辦,今天下午聽說你教訓管事的,表哥聽見很高興,快把我的妙姐兒忙的玩的時間都沒有了
格格一聲笑聲從妙姐兒紅脣中逸出來,用手攀着朱宣的脖子笑着對他道:“不過我管家的時候,表哥還是不要插話的好說完了,仰起小臉兒衝着朱宣傻乎乎的笑。
“表哥一直看着你被欺負,任你被欺負到你明白爲止,都沒有說話朱宣大樂,取笑道:“我陪了你兩天,聽見你連錦簾上繡花線配顏色也要過問,妙姐兒,那個時候我就想,你要是不忙得團團轉,那就奇怪了就這還有時間去看燈。
妙姐兒嘟了嘴道:“表哥你怎麼這樣,只是看着嗎?”朱宣覺得很冤枉,在高高嘟起的紅脣上點了一下道:“不是妙姐兒說的亂插話不給飯吃?”
蠻不講理的來了一句的妙姐兒道:“你是不許亂插話的呀朱宣哈哈大笑一聲道:“那你是讓表哥說話還是不讓表哥說話?”
妙姐兒老老實實地道:“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想一想以前不管家的時候,真的是很舒服;再想想以前我不管家,是母親在管,不是母親在辛苦朱宣含笑看着妙姐兒燭光下晶瑩的小臉兒,用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髮,道:“所以表哥還是不說話,只是看着你管得太細,這未必就是管事的不好,是你樣樣都管,不知道推給她們,所以件件事情都要來找你你要管習慣了,她們就更懶了,朱宣微笑。
把自己的小臉兒埋在朱宣身上深深的吸一口氣,妙姐兒重新擡起臉來,期期艾艾的說一句:“那個錦簾上的繡花線配顏色,其實不怪她們是怪我。是我去看廳上的擺設,進那門的時候,覺得那顏色配的不好,讓她們抽了重新換下來,或者是多加一道線壓住。這是其實是怪我自己的
摸摸妙姐兒的頭,朱宣突然來了一句:“我們妙姐兒越來越聰明瞭,這件的事情都會反省了然後放她下地上:“去坐好傳飯去,餓到表哥了
“表哥,”妙姐兒重新坐回去,抗議一下:“人家又不是個孩子,有這樣夸人的嗎?”然後往外面喊人去傳飯。
夫妻兩個人吃飯的時候,妙姐兒才把晉王妃來的事情說出來,朱宣聽完了道:“下午靖海王也來找我,看這個樣子北平王也要來找我晉王這一次抓住大家的心理,鹽鐵利弊自古有之。
“我不懂什麼是鹽鐵,但是我知道沒有鹽象是就不行妙姐兒笑盈盈吃着飯,道:“我對晉王妃說,我上殿去是聽古記兒去的,她象是差一點兒被嗆到幸好她茶水嚥下去的快。
朱宣一面吃飯,一面微笑在聽,吃飯說話的習慣妙姐兒從來改不了,象是自己也聽習慣了,晚上回來對着妙姐兒吃一頓飯,聽她說話也很有意思。小丫頭又糊弄人了,坐在那裡手扶着筷子得意的不行。
“她走的時候沒有忍住,問我從慕容夫人那裡買了什麼東西,看得出來一來就想說這個,只是忍着先說正經事情妙姐兒嘴裡咬着筷子含糊不清的感慨萬端:“女眷們的力量真是大呀
伸出手輕輕把妙姐兒嘴裡的筷子抽出來,朱宣被這一聲萬端的感慨笑得要跌腳:“好好吃飯,身體不好,從來這是個由頭兒
沒有說完的妙姐兒低下頭來再吃一口飯,再繼續說話:“晉王妃說慕容夫人弄來的未必就是好東西,說以後不要買她的了。我聽說慕容夫人的商隊晉王是有份的,可能這銀子晉王妃沒有分到
“說的很是朱宣偶爾也配合一句,往窗外細看小雪還在飄,再看看對面眉飛色舞談興正高的妙姐兒,想來下午吃了什麼,面前半碗飯湃上半碗湯,左手調羹,右手象牙筷子,虧她左右手並用,用得很是得法。還在絮叨。帶不帶她出去看燈去?這雪象是不要緊。
左手勺子舀上一點兒米飯,右手象牙筷子挾一點兒青芹,這都是冬天難得的菜。把青芹放在勺子,再用左手送到嘴裡去。朱宣看着妙姐兒完成這樣一個高難度動作,說上幾句話,再繼續來一次,虧她那左手用得也很順溜,這孩子又不是左右手。
“靖海王來說什麼?”總算把自己的話說完了,妙姐兒開始問話了。“鹽,”朱宣先說一個字,用自己手裡的筷子挾上一塊臘肉,如水晶的肥肉自己咬掉在嘴裡,如紅玉的瘦肉送到妙姐兒嘴裡,看着她嘖巴嘴:“這肉鹹的剛剛好
朱宣再往牆上凹進去的一個劍格里看一眼,那裡懸掛着一把裝飾用的劍,然後再說第二個字:“鐵總結起來爲一個字就是:錢。
妙姐兒覺得這臘肉略帶鹹味很好吃,自己又挾一塊,與朱宣相反咬掉瘦的在自己嘴裡,把肥的丟給表哥去,表哥不在家,這個……喂貓好了,當然表哥比貓要有用多了。妙姐兒然後好奇:“象是出息很大一起這些人都來了。
“很大,”朱宣點頭道:“布衣百姓吃不起肉,不能不吃鹽稅金豐厚之極。就是不歸於各人管,這件事情十幾年前也提過一次,先帝力頂羣臣壓力,毅然決定鹽鐵酒等稅務歸於朝廷,想當然耳,各地開採官鹽力度就不大,私鹽再氾濫,各地封主都當看不見,這從來是件很難管的事情。
正在咬筷子上又挾起來一塊臘肉上的瘦肉,正在把剩餘的半塊肥肉往朱宣碗裡送的妙姐兒聽到朱宣說:“布衣百姓吃不起肉……”,趕快衝着朱宣嘻嘻笑了一下,解釋一句:“府裡粥棚我天天都問一聲兒呢
朱宣笑了一下,伸出手臂隔着桌子在妙姐兒小臉兒上摸了一把,然後挾菜喂她:“你吃你的,下午吃了什麼?晚上對着湯坐着,那筷子是用來搗個不停的嗎?”
“陪了晉王妃分吃完一盤子點心,估計她這一會兒在家裡也吃不下去妙姐兒由已而推到晉王妃,陪她說話說多了就喝茶,喝多茶就吃點心,吃完點心再喝茶,難怪說應酬是件爲難事,這樣的循環下去,一天最好只拜一家客人,也只招待一家客人比較好。
朱宣嗯了一聲,繼續吃自己的飯。對面妙姐兒把湯湃上的飯搗到沒心緒,就開始找理由:“這象牙筷子只是打滑,不怎麼順手,但是愛它雅緻好看朱宣似笑非笑,不想吃的時候什麼理由都能想得出來。
妙姐兒最終選擇重新喝半碗湯,把那湯湃的飯放到一面兒去。話說是誰說泡飯最容易往下灌的,象是也有人說泡飯吃多了並不好。
吃完了飯兩個人在房裡並排站着往窗外看小雪飄飄,這一會兒時辰還早,就是夜市上去也還早。朱宣纔開始慢慢鹽鐵的事情:“歷朝歷代都是有利弊的,出息是大,不過難以管理。私鹽太多,私下裡鑄鐵器的不比私下裡鑄銅器的人少
“爲什麼要私下裡鑄呢?是交了很重的稅嗎?”妙姐兒眨了一下眼睛問朱宣。朱宣拉起她的手道:“過來另一間依然是放了朱宣的一些東西,也是滿滿的書架,妙姐兒不去書房的時候也是從這裡拿書,朱宣臨時想起來也是這樣的。
架子上取下史記,翻到平淮書,朱宣把書遞給妙姐兒微笑:“自己看一看,不明白的來問表哥接過書的妙姐兒想了一下,對朱宣笑道:“表哥說飯後要消食的,等一會兒再看行嗎?”
“那就放下來,加一件雪衣,在家裡走走吧今天晚上打算對妙姐兒講鹽鐵,朱宣想想還是不要出去了。出去玩不過是換個地方,人多熱鬧另有一番感受。家裡的燈也不差了,只是人不如外面的多,而且沒有外面那麼多熱騰騰的小吃罷了。
“讓廚子準備點宵夜,候着我和王妃回來吃。給王妃取雪衣來,再去問問小王爺們和小郡主出不出來賞燈朱宣吩咐完丫頭,人多總是熱鬧。
如音給王妃取一件大紅色繡瑞草的斗篷出來,燃了手爐送過來。朱宣攜着妙姐兒的手走出院門,去請小王爺們和小郡主的人回來了,在院門口打一把油紙傘回王爺王妃的話:“太夫人說白天親戚們要來賞燈,人一定多,不讓小郡主出來,拘着她學禮節呢。
世子爺和毅將軍在跟鍾將軍作什麼呢,也不出來了。老侯爺和閔小王爺下午出去天橋底下聽書去了,還沒有回來
朱宣一一聽完了,攜了妙姐兒繼續去看燈,說了一句:“我一時起興,居然個個不賞光妙姐兒兩隻手抱着手爐,雪夜裡仰起臉來對朱宣笑:“表哥,不是還有我,我總是陪你的
柔聲的朱宣道:“是啊,還有妙姐兒陪着表哥呢然後想想人多才好玩,回身對身後跟着的人再吩咐一句:“家裡不當值的人,都可以來看燈
丫頭們抿着嘴兒笑着答應,妙姐兒笑道:“表哥,不用你說,不當值的人當然都在臨近過年只有幾天,親戚們白天都來求了太夫人,說晚上進府裡來看燈,何況是家人們,當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近水樓臺的機會。
朱宣也失笑了,覺得自己有點兒犯糊塗,用手拍拍額頭道:“我只想着妙姐兒喜歡熱鬧,不想問出來一句糊塗話轉而欣慰道:“這樣也好,不請自來也有佳賓在其中
走出二門,果然是人不少。家裡宴一次客,都有上百人居多,就這還有沒有來齊全的,有些人總不好意思一家子人都來,就只來一個人。親近的,來蹭飯的是一家子人都會來。這一會兒看燈,眼前又象是上百人都在,朱宣今天反而高興,這就和在外面看燈一樣了。
看到王爺王妃過來,大家都行禮。朱宣淡淡道:“你們隨意,這樣才玩得高興伸出手從一旁梅枝上摘下一小枝梅花,拂去枝條上的雪給妙姐兒拿在手裡:“玩你的吧
除了親戚們,還有幕僚帶了家眷也來看燈,看着人人羨慕的沈王妃接過梅花插在手爐上面的眼兒中間,兩手抱了手爐,越發的興致。梅影疏動暗香寒,妙姐兒看了幾位幕僚,也都是得力的,幾位夫人都是討好的,對朱宣笑道:“表哥何不賞他們酒,梅酒相依,明兒必有好詩看
最是愛玩不過的朱宣笑看着妙姐兒眉眼兒瑩瑩說完話,當下就說一聲:“好當即命人:“取高几來,幾處小廳上擺了酒,亭子上也擺酒去,衆人隨便取用說到這裡,又笑着命幾位幕僚:“讓人取紙筆來,這一會兒天還早呢,請親戚至交們都來,要過年了,今天晚上好好鬆散鬆散
幕僚們笑談着跟在王爺王妃身後去到梅林中的亭子上,匆促之間已經擺好酒菜,,三面亭子搭起來錦帳,只留一面看梅花,朱壽取紙筆來,看着王爺王妃說名字,幕僚們匆匆寫就,讓人快馬立即送到各親戚家裡去。
一時酒來了,朱宣讓幕僚們自便去:“不用在我這裡站班兒,各自玩樂去,明兒不交好詩上來的人好好罰他。再想想怎麼罰他纔好攆走衆人,只同妙姐兒坐在亭子上自在玩樂說話。
雪地上梅香脂香酒香一起迎人,歡笑聲不時傳來,亭子上的沈王妃坐在錦凳上,紅色燈籠下同王爺正在笑語,一向不怎麼喝酒的妙姐兒這一會兒也呷着一杯蜜酒,陪着朱宣。
高几上有酒聽憑自取,幾個幕僚重模仿古文人習氣,一隻手端了酒杯,都是茶碗大小的大杯子,指手劃腳在分詩韻。熱鬧時氣中,一聲琴音有如從天地之間而來,如水音又如碎珠滑入衆人的耳朵中。
亭子上撫琴的是朱宣,一旁坐着的是沈王妃。除了妙姐兒和後進府的人,基本上認識朱宣的親戚們,幕僚們都知道王爺會這個。幾位要做詩的人,有做的快的人更是互相說話:“以琴聲長短爲限,王爺琴音一停,詩就要出來了。不然雅罰有詩酒,武罰弄一臉墨汁就不中看
坐在錦凳上的妙姐兒,膝上放着錦墊,上面放着手爐,那一枝梅花猶插在上面。雙手放在桌上,摯了小小的玉杯,杯裡是琥珀色的蜜酒,正聚精會神聽朱宣在撫琴。
耳邊燈下喧鬧聲象是漸漸遠去,妙姐兒的眼睛裡此時只有眼前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