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斤嫂不得已畫了押,粘着雞血,在那塊布上面摁下了手指印。
藍喬看了看周圍的鄉人,把那布揚了揚,才道:“麻煩各位做個見證,九斤的病我要是治好了,九斤嫂得付給我一兩銀子。”
鄉人點點頭,紛紛道:“應該的,應該的。”
九斤嫂鬱悶不已,帶着藍喬去看九斤。
九斤在屋裡面呻吟,聽到腳步聲,也不回頭,不耐煩的把那枕頭往外面一扔,道:“出去,出去,都給我出去!”
九斤嫂已經撲上前道:“兒呀,我給你尋了大夫來看病,很快就沒事了。”
九斤這纔回頭看了一眼,對着藍喬頤指氣使道:“就是你麼?你要是看不好,我可要你好看!”
藍喬本來低頭去撿腳邊枕頭的手頓住了,直起身子,只做看不見,經過的時候,順便踩了一腳。
囂張小正太麼?讓你生成這副肥得眼睛都看不見的樣子,你讓她怎麼喜歡得起來。
藍喬走進了,細細看了看他額頭的膿瘡,雞蛋大小的瘡,正生在額頭一側靠近耳邊,紅腫難看,留着黃?色的液體。脖子之處其他地方,也有疥癬。
藍喬皺了皺眉,又道:“張嘴看看。”
九斤張大口,一股惡臭撲鼻而來,藍喬屏住呼吸,看了一眼,就已經確定了之前的診斷。
藍喬默不作聲往外走,九斤嫂趕緊道:“喂,喂。你還沒開藥啦!”
藍喬道:“我現在去拿藥。”
九斤嫂看見藍喬的模樣,似乎胸有成竹。心中也有些期待,等過了片刻。就見到藍喬和蕭宇,兩人拿了些黃花草進來,不解道:“這些豬都不吃的黃花草拿來幹什麼?”
藍喬笑笑道:“給九斤吃。”
九斤嫂頓時尖着嗓子道:“你說你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會治療就早說,你現在是耍着我玩的麼?”
藍喬冷冷看她一眼,道:“你看我像是耍着你玩的麼?”
“家中可有藥盅?”
自然是沒有的。
“去拿個碗來,再去撿一根粗點的柴禾,削得好看些了拿來給我。”藍喬對九斤嫂吩咐道。
九斤嫂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故意消遣我!”
藍喬不耐煩道:“說完了沒?我讓你去你就去,否則我現在就走了。讓你兒子一個人疼着去。”
九斤嫂這才憤憤不平去做。
九斤他爹回來了,知道了藍喬的吩咐,倒是老實人,即刻照着吩咐去做了。
一會兒功夫就送過來一個木錘子。蕭宇知道她的意圖,接過木錘子,又道:“放在磨刀石上面,磨得平整了再拿過來,要不然等會兒你兒子吃了木屑進去就怪不得我們了。”
九斤嫂忍氣吞聲,九斤爹即刻又去做好了送過來。藍喬這才把一些蒲公英放入了碗中搗爛,等已經成糊狀了,才遞給九斤嫂道:“給九斤的膿包處全部塗上。”
九斤嫂有些猶豫接過這糊糊的東西,顯然懷疑它的作用。
藍喬只道:“聽不聽隨你。你要是不想讓他好,那就這樣吧!”
九斤嫂這才憤憤然拿起碗來,到了九斤身邊卻溫言道:“兒啊。讓娘給你擦擦。”
九斤疼得心煩,只看了眼道:“什麼爛東西。我不要!”
九斤嫂哄道:“乖兒子,用了這個就好了。”
“你騙人。昨日還說我喝了苦藥就好,還不是沒有好!”
九斤嫂哄遍了也不聽,藍喬不耐煩道:“你要是再不聽,又會多疼幾日,最後所有的牙齒都掉光了,你就什麼也別想吃了。”
這話有震撼力,不能吃東西,還不要人命,九斤即刻乖乖讓九斤嫂抹了上去,九斤嫂很細心,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會讓九斤疼得厲害,藍喬瞥了他們一眼,覺得九斤嫂也還算是有可取之處,臉色也和緩了些。
又尋了一些蒲公英用布包裹着這樣搗爛,溢出汁液,從九斤嫂家裡拿了些白酒,放在爐火處煎了,讓九斤趁熱服下。
九斤他娘和九斤爹將信將疑,還是給九斤吃了,然後讓他捂着被子發汗。做完了這些,藍喬就招呼了蕭宇,兩人準備回去,九斤嫂趕緊道:“這就行了麼?”
藍喬只道:“讓九斤睡一覺,等出了汗,明天再看。”
九斤嫂牙癢癢,藍喬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讓她只想撲上去臭罵一頓。
藍喬可不理會這麼多,跟着蕭宇兩人離開。
兩人一前一後走,蕭宇看着前面氣定神閒的藍喬,突然道:“姐,原來無論在哪裡,你都是可以活得好好的。一技在手啊!”
藍喬笑了笑,道:“你若不是王爺,有了這一身武藝,也是可以做個鏢師,或者給大戶人家做武師,教小孩兒,也足夠你養活一家老小了。”
蕭宇喜道:“真的麼?姐,以後我不做王爺了,你做大夫,我就做武師,我們不要分開,豈不是很好。”
不做王爺!不要分開!
藍喬默然,突然一陣心煩意亂,咬咬脣,看着他青春的面龐,突然間意識到,其實她大了他好多,他不過,是個小孩兒,算上前世,她已經二十好幾了。
這樣,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藍喬陡然之間下了個決定,別過頭去,淡淡道:“你有王爺爲什麼不好好做,偏要去做武師,自甘墮落。”
“自,自甘墮落,姐,你,你說我這是……自甘墮落……”蕭宇結結巴巴道。
藍喬回頭淡然看他一眼,道:“難道不是麼?”徑直往虎子家中走去。
蕭宇身形一晃,有些不敢置信藍喬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些年來。她幾乎重話都沒有對他說過,這是。爲什麼?
蕭宇突然間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奔上前去。拉着藍喬的手道:“姐,你是知道的,是不是?明明昨日你的模樣都不同,今日爲何就冷淡這麼多了?”
藍喬只冷着聲音道:“昨日有什麼不同?我怎麼不知道,我對你一直都是這樣,從來沒有不同過。”
蕭宇只覺得胸口有股氣堵着,如同萬千大山壓在心間,讓他喘不過氣來,“姐。明明你昨日就是不同的,你昨日會臉紅,會逃避,你也是在乎的,對不對?”
藍喬冷着臉道:“臉紅、逃避、在乎?你說什麼,我完全不明白,你早點回去歇息歇息,今日是太累了。”
蕭宇大吼道:“喬,你別假裝了。那次我喝醉酒的時候早就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前日發燒我也還依稀記得說過些什麼,你明明是有在乎的,現在卻故意裝作這般毫不在意。這是爲什麼?難道我真的如此不堪入目麼?”
藍喬沒有回頭,只道:“你說你不是我親弟弟這件事情麼?沒錯,我是知道了。但是這又如何,你一直以來都好似親弟弟一般。血緣關係不是衡量人關係的唯一準則。你再說,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弟弟!”徑直就往前走。毫不留情。
“喬!喬!喬!”蕭宇在身後大聲悲慼喊道。
藍喬一步步往前走,覺得心中絞痛,眼眶中已經淚光盈盈,只瞪大了眼不讓落下,抓緊了胸口處的衣衫,那個地方有一塊玉佩,它的主人是——尹書。
“喬,我喜歡你!”蕭宇絕望叫喊,虎子娘已經聽到響動跑出來,九斤家和虎子家隔着的兩戶人家也有人出來指指點點,藍喬深吸一口氣,強行逼回了眼淚,回頭冷冷道,“可是我不喜歡你。”
五雷轟頂!
蕭宇怔怔看着藍喬,好似要把她一絲一毫都刻入心底。藍喬也冷冷看着他,直視着他的眼睛,冰冷徹骨。
蕭宇猛然大吼一聲,徑直往大山處跑去。
藍喬閉了眼,感受着一陣風從身邊刮過,只颳走了臉頰旁兩滴淚珠。
木着身子往虎子家走,虎子娘迎了上來,只道:“喬兒,你何必騙自己呢?你對他是有那麼點……”
藍喬已經打斷了她的話,疲累道:“我累了,去休息了。”
把手裡那隻宰了的雞遞給虎子娘,本來是想着順便買了給蕭宇補身子的,估計現在也用不着了。麻木不仁繼續走,進了門,揹着身關了門,背靠在門框上。
虎子娘張大嘴,要勸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虎子爹已經一把把她拉進了堂屋道:“你理會這些做什麼,他們自己的事情自己去解決,你個外人哪裡知道這些東西?”
虎子娘不甘心道:“可是他們父母雙亡,總要有個人可以幫着他們啊!”
“那個人不是你!”虎子爹毫不留情的打碎了虎子孃的幻想,拿了農具,徑直往高粱地而去。
虎子娘嘀嘀咕咕道:“人說女大三,抱金磚,這喬兒到底爲什麼不答應,明明我見着她是有些喜歡蕭宇的。難道她有更喜歡的人了?就如以前我爲了和孩子他爹在一起,不顧一切讓爹孃退了和有些喜歡的表哥的婚事麼?”
這下好了,滿意了麼?蕭宇被自己氣走了,等他離開,有一天他終究會明白,姐弟之情和男女之情的不同,以後說不定還會笑話他自己年少時候的癡傻。他還那樣年輕,不過是跟着自己時日太長了,所以纔會依賴起來。
藍喬這樣一想,心裡好過點,用衣袖擦擦臉頰,只是有一塊地方,空了一片……
藍喬摸了摸胸口處,咯到了硬硬的玉佩,也沒有多少欣喜的感覺,嘆口氣,乾脆上了牀,閉目養神。
“姐,”外面一聲喊。
藍喬陡然心一跳,蕭宇!他就回來了麼?一陣竊喜。
“喬兒姐,九斤嫂來找你!”虎子已經敲門了。
藍喬靜了靜神,望過窗外,已經夕陽西下。開了門,九斤嫂正在院落中間,道:“肖姑娘,九斤睡醒了,身上都是汗。”
藍喬點點頭道:“好些了沒?”
九斤嫂笑容滿面,“好些了,好些了,九斤說沒有那麼疼了。”
藍喬道:“你回去了,把這些黃花草按照我先前的做法,搗爛了繼續敷藥,另外剁碎了這些入粥,給九斤吃。以後不要少吃些煎炸食物。”
九斤嫂愣道:“你,不過去了!”
藍喬道:“已經沒事的了,這樣下來最多兩三天就好了。哦,你還是先把銀子送過來,我明兒就離開了。”
九斤嫂有些不捨白花花的銀子,只道:“肖姑娘,你看,你不過是用了些不要錢的黃花草……我們左右鄰舍的……”
藍喬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怎麼,難道你要反悔?”拿出那塊布出來,揚了揚。
九斤嫂趕緊道:“沒有,沒有,哪裡會!我這不是手頭上不方便麼?你知道的,昨日我才被那殺千刀的楊不仁騙了五兩銀子,現在手裡頭哪裡有錢……”
藍喬自然是不信,不過卻順着這個話題道:“你說得也有理,這樣吧,我也不要你的什麼了,你只要明日裡送我去鎮上就行。”
九斤嫂眼珠子咕嚕轉,去鎮上,反正是順路,明日裡有其他鄰里要借牛車去。
九斤爹會經常去鎮上購買些村裡沒有的物資,回頭在小村裡面就賣得貴些,有時候人家要出鎮,想搭一腳路車,也會給他家一點東西作爲車費,譬如昨日虎子爹最後就分了一點面給她。這是村裡約定俗成,所以虎子爹回來也沒有說起過。
“好了,那就這樣說好了。明兒個一早就去集市。”九斤嫂盤算着一兩銀子就這樣省了下來,心裡自然高興得很。
虎子娘早就在一旁聽着,此時出來道:“喬兒,你就要走了麼?”
藍喬點點頭,笑道:“這幾日真多謝嬸子一家的照顧了。”
虎子娘期期艾艾道:“可是,可是你就這樣走了,你的,弟弟呢?”
藍喬別過頭道:“他自己會找到路。”
虎子娘看着藍喬又回了廚房中,不由嘀咕道:“真是一對彆扭的人。”
藍喬當天晚上拿出了那袋銀子,放了一半出來,想了想,就擱在虎子的枕頭底下,也不知道這個虎頭虎腦的傢伙,會什麼時候發現。
也沒東西收拾,只把那袋碎銀子放在袖口中,一夜翻來覆去,無眠到天亮,第二日一早就辭別了虎子一家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