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嬤嬤一走,蘇麗言心裡就冷笑了兩聲,努力撐起身子,上前扶着太夫人的一隻手,柔聲道:“孫媳有錯,太夫人還請慢慢教孫媳,不值當爲了這些小事兒生氣,免得傷了您身子,就該是孫媳的不是了。”
她軟言細語的,太夫人就算心裡再有火氣,也發泄不出來,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還沒開口說話,已經聽蘇麗言有些猶豫道:
“今日大夫人喝了藥又吐出來,孫媳補帖些銀子抓藥倒是沒什麼,就怕別人家說閒話,說大夫人……”編排兒媳的銀子使。這話蘇麗言沒說出來,不過意思太夫人卻是明白了,像是狠狠被人甩了一個耳光臉,臉一下子沉了下來。蘇麗言看得分明,見她眉頭挑了挑,是要發火的前兆,連忙又聰明的接口道:“不過孫媳也知道人才是最重要的,不過爲了怕人說閒話,孫媳也不好再讓人去抓藥了,已經去過兩三回了,太夫人您看……”
太夫人心裡惱火得很,今日那林氏跑過來擾了她睡午覺,剛剛那老大夫說的話像是耳光般,打在她臉上,要是換了以前,就是宮裡的御醫,見了她也不會這樣胡說八道,如今倒是世道無常了,可她也知道這事兒不怪蘇麗言,這時聽她又說,沒給她好臉色,不過卻是將徐氏恨上了。這賤人是不是故意作怪的,一直喝了藥又吐,這藥難道不是錢了?白花花的銀子,讓她這麼糟踐,元家就是有金山銀山。也經不得她這麼折騰,再加上剛剛林嬤嬤非要說得眼淚橫飛的拉了她過來,害她跑一趟還沒討到好,太夫人一想。立馬將所有火氣全推到徐氏頭上,認定她是故意想折騰蘇氏,才這般作怪了。又聽蘇氏意思,不再給錢了,難不成還要她這做婆婆的來出錢給她醫?就是願意出錢給她醫,聽着她這麼糟蹋銀子藥材,太夫人心裡也不情願,連忙恨恨罵道:
“這作死的,一天到晚裝死弄活的給誰看。這藥如果再喝不進去,那也甭管了,生死有命,我看就是命中合該有的劫數!”
裡頭徐氏早在大夫過來之前就已經醒了,她今日一直沒睡得着。總是剛昏睡過去就被蘇麗言給弄醒,這會兒心裡慌得很,卻偏偏睡不着,太夫人過來時她早就知道的,卻是裝着暈,這會兒聽太夫人指桑罵槐,一時間氣得急火攻心,一口悶氣堵在胸口喘不過來,險些沒氣吐血出來。倒當真是昏了過去。
太夫人罵了一句,心裡的鬱氣散了些,看蘇麗言也不像之前那般怨恨,不過也沒個好臉色,只是冷冷道:“既然你身子不爽利,自個兒回去歇着就是。在這兒杵着做什麼,這人要真是活不過來,你就是守着,她也活不了,這人要是死不了,你就是不守着,她也沒那麼容易斷氣!”本來這死不死活不活的,在大戶人家尤其忌諱,太夫人也是氣得狠了,說出這樣的話來。蘇麗言嘴角微微抿了抿,恭敬的點頭應是,好心替徐氏解釋着:
“其實這事兒也怨不得婆婆,許是她房裡放了些麝香紅花等物,聞着味兒不適了,所以纔會心裡厭煩,喝了藥就吐,孫媳過會兒不如再讓人取些銀子,太夫人您幫着安排吧,孫媳年紀小……”
“你說什麼?”太夫人餘氏一聽蘇麗言這話,本能的覺得不好,當下臉色大變,沒等她說完話,也不像平日般,聽到銀子兩眼就發光,狠狠將自己手裡的柺杖柱在地上敲了敲,臉上露出驚駭之色:“什麼麝香紅花的,你仔細給我說說怎麼回事!”太夫人前頭大半輩子是風光的,這內宅的陰私事兒也聽過不少,蘇麗言雖然年輕不懂,可是她卻是懂得很多的,一聽蘇麗言這麼說,就覺得其中有問題,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兒,手都有些抖了起來。
蘇麗言看她臉色大變,心裡想着徐氏那張含着慈祥笑意的溫和臉龐,眼裡閃過一絲冷色,才裝作有些疑惑道:“太夫人,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不對的。”餘氏勉強笑了笑,卻是趕緊催促她:“你快給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我也好心裡有個底,讓人捉摸了,該對症下藥纔是。”
“就是前兒,前兒,孫媳沒保護好元家的骨肉,相公的孩子,大夫人憐惜孫媳,擡了孫媳回房時,許是不小心沾到了一個小香囊,大夫看過,說是裡頭裝了麝香紅花等物,孫媳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想來是種香料吧,那兩天侍候大夫人時,孫媳就覺得聞着味道有些悶悶的,孫媳就覺得頭疼,想來大夫人也是因爲這樣,才身子不爽利,今兒喝不進去藥,也是有原因的,太夫人您也別生氣,林嬤嬤只是關心則亂罷了。”
餘氏一聽這話,臉色大變,看着蘇麗言蒼白含怯的小臉,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她恨恨的瞪着徐氏內室處,雙手緊緊握着柺杖,胸口悶疼得說不出話來,整個人都像是失去了力氣般,臉一下子變得鐵青。
“太夫人,太夫人,您怎麼了?”蘇麗言連忙撲上前,衆丫頭看她恭敬孝順的樣子,心裡倒有些嘆息,有些年紀大的婆子目光閃爍的看着內室處一言不發,她們倒是懂得這麝香紅花等物是什麼,這些東西只要是成婚的婦人,相信沒有一個人不清楚的,可惜蘇麗言年紀小,又不懂事,嫁過來元家長輩沒一個喜歡,這些事情卻是沒人和她說,卻沒想到大夫人看着面慈心軟,原來竟然是這等蛇蠍心腸的人,人家說虎毒還不食子,這位三少夫人再不得她喜歡,肚子裡好歹懷的還是她的孫子,怎麼能下得了這樣的手?難怪前些日子時,突然就病了,還不讓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過來請安,只是叫這位可憐的三少夫人過來,可惜,這位三少夫人如今失去了孩子,到現在還以爲大夫人是個好的。
那老大夫沒走多遠,又被人拖了回來,太夫人被人擡回了院子,蘇麗言怯生生的抽泣着在梅院裡着等着,兩眼紅腫得如杏一般,只是垂下的眼眸裡,擋住的是滿眼的冷意。
因太夫人不好了,大夫人徐氏那邊侍候的人自然顧不得她了,都往梅院裡趕着,太夫人是在蘭院裡出事的,衆人心裡都擔憂得很,大老爺虎着臉慌慌張張的進來時,就看到蘇麗言獨自一人站在角落裡,哭得傷心的樣子,當下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的就要衝上前打她:“都是你這毒婦,竟然敢害得太夫人昏倒,要是今日太夫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瞧我饒不饒得你,蘇秉誠生的好孫女兒……”大老爺罵得口沫橫飛,正要衝上前打她,旁邊二老爺見機得快,連忙伸手拉住元正林,也不看蘇麗言一眼,只是苦口勸道:
“大哥,如今母親還在房裡躺着,這時候正事要緊,晚些時候再收拾她吧!”大老爺一聽這話,倒是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要打蘇麗言時她說的話來,心裡倒是有些犯怵,怕她真不要臉了說自己要非禮她,這事兒要真傳出去,自己還真沒臉再繼續活着,幸虧元正斌拉住了他,元正林訕訕的退回身子,恨恨的瞪了蘇麗言一眼,冷哼了一聲,丟下一句:“回頭收拾你,太夫人無礙便罷,有事便立馬叫鳳卿休了你!”說完,甩了甩袖子,轉身就走。
等這位老爺一走了,蘇麗言這才停住了嚶嚶的哭泣,捂在臉上的帕子放了下來,白皙的臉蛋上乾乾淨淨的,一絲淚珠也找不到,只是冷冷瞧着大老爺等人進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個冷笑,隨即又低下了頭去。
那老大夫確實是個有本事的,太夫人已經有中風的症狀,可是他幾針下去,到傍晚時分,餘氏倒是幽幽的醒了過來,一醒來就叫了大老爺進去說話,蘇麗言站了大半日,腿都有些站麻了,她卻是沒動一下,院子裡丫環們來來往往的,下午的事兒,總歸是包不住的,有些流言蜚語的傳了出來,都一臉同情的看她,卻見她淡然如冬菊般站在那兒,也沒有誰敢輕視了她,路過時總要向她一下禮纔好走開。
“回去吧。”一道冷冷淡淡的聲音在蘇麗言耳邊響起,隨着這個聲音,有人靠近了她,一手按在她肩膀上頭。
憋了一下午的氣,在這會兒像是因爲這微不足道的動作,而一下子泄了下來,蘇麗言軟軟的靠進他懷裡,擡頭就看到元鳳卿冷漠的俊臉,眼裡帶着意味不明的光彩,今日大夫人起不來牀,應該是他的手段,大夫人如今病倒了,她的施爲報復才這般的順利,只是唯一意外的,倒是沒想到太夫人竟然氣得險些被中風,不過這也是元家那對婆媳自己的事情,徐氏不應該做了初一還想做十五,讓她給元二郎一房平白無故生孩子?是徐氏太天真了,還是真當她好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