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這樣子,華氏也不以爲意,滿意的又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理了理衣裳,頭髮歪着是沒辦法了,之前她抽了簪子要殺餘氏,頭髮散了大半,蘇麗言只是隨意替她挽上去的,平日裡蘇麗言自個兒都是要人侍候的主兒,一手頭髮又能挽得到多好去?不過勉強簪着,沒有散得一頭都是而已,若是自己在房裡,慢慢收拾便是了,可若是元鳳卿回來,哪裡好意思這模樣便去見人?華氏背過身慌忙拿手攏頭髮,她以前侍候月氏事事親力親爲,挽個頭發還真難不了她,元大郎進屋時,她堪堪將頭髮重新休整過,幸虧髮絲上還帶了髮油,那頭髮也不亂,輕輕一攏便極整齊,拿簪子固定緊了也不會歪,華氏心頭勉強鬆了口氣,見元大郎進來,她雖然是長輩不該去見禮,不過此時是在蘇麗言屋中,她仍是上前打了個招呼:“姑爺回來了。”
華氏說話時臉上勉強帶着笑意,只是擡頭一看,卻見到元鳳卿身後除了蘇麗言之外,還站着沉默寡言一臉失落複雜之色的蘇青河,頓時那笑容便滯了一滯,眉頭皺了皺,沒有再說出口話來,這模樣,顯然就是心中已經生出了怨氣。蘇平海兄弟倆一見這情景,忍不住也覺得心中沒底,上前來與元鳳卿見了禮,又和蘇青河打了招呼。元鳳卿回來時便聽到了華氏之前所說的話,月氏房中的鬧劇早在兩刻鐘之前便已經有人回了他,說實話,對於自己老婆被人潑污水,元鳳卿心頭很惱火,可是更令他心中不舒坦的,則是蘇麗言的名字和其他男人聯繫在了一起,令他萬分不舒服。
“岳母不必客氣。且坐。”元大郎有時喚華氏是蘇夫人的,這會兒稱呼發生了變化,蘇麗言敏銳的察覺出來了什麼,頓時便衝元鳳卿飄了個眼神過去,眼中帶了感激之意。華氏倒是沒有意料到,只是想到自己之前說想在元家住下來的話,雖然之前是氣得緊了,可這會兒銅看到元鳳卿,心裡本能的泛怵,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同意。面色便露出幾分忐忑來,乾脆鼓了鼓勇氣,原是想早些說了再看元鳳卿反應。誰料蘇麗言已經先一步令人搬了凳子過來衆人坐定了,也沒顧着侍候元鳳卿換了衣裳擦洗了臉,直接開口道:
“夫君,妾身有一事想與您商議!”她這樣開門見山,華氏頓時覺得有些太過直接了。怎麼也要將人侍候好了,纔好開口求人的……
元鳳卿早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說實話他心裡是沒什麼意見的,反正華氏跟蘇麗言合得來,他往後若是要四處征戰,不在家中的時間不少。有丈母孃陪着老婆兒子,他心裡也放心一些,有人陪着蘇麗言說話。至少自己出門在外,她也不用牽掛。不過他心裡同意是一回事,如今看老婆仰着一張小臉哀求自己,那種感覺卻是很好,元鳳卿心中盤算着。面上卻是絲毫表情也不露,看華氏還花污着一張臉。有些不忍目睹的別開了頭,淡淡道:“麗言有何事,直接說就是,你我夫妻之間,哪用得着如此客氣?”
順着元大郎的目光,蘇麗言也看到了華氏眉眼上的兩團青影,頓時嘴角抽了抽,有心想讓人打水進來給她淨面,可又怕如此不給華氏臉面,使她心裡掛不住,因此想了想將那念頭忍下了,聽元鳳卿說完,蘇麗言直接就道:“今兒祖父提起恐怕過不了幾日便想告辭回蘇家,他老人家年紀大了,也越發想家裡頭,可妾身捨不得母親,便想留她多住些時日,千秋如今漸漸大了,妾身一個人照着也有心無力,若有母親幫着,我也好歇口氣兒。”蘇麗言這話一說出口,原本滿臉緊張的蘇青河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實在是很怕女兒氣憤之下不管不顧的將之前蘇家人在院子中的鬧劇說出來,雖然之前陣仗鬧得那樣大,恐怕這會兒都傳開了,但到底家醜不可外揚,若是女兒當面對女婿提起,自己往後臉面往哪兒擱?蘇青河見蘇麗言此時還知道替月氏兜着,自己臉面也有光,心下對女兒不由生出一絲感激來,卻不知元鳳卿早將事情知道是差不多了,心裡早是對月氏沒了好感,蘇青河一顆心剛落回原位,又聽蘇麗言話中想留下華氏的意思,他剛剛在外頭站的時間不短,幾乎在華氏等人進屋沒多久時便也跟了過來,下人們見他駐足,也沒有回報,蘇青河只是見女兒在說話,一時間不好進門而已,也聽到華氏那句怕元鳳卿不同意的話,心中知曉她恐怕是也生了離意,頓時心裡既是感到苦楚,又是感到有些淒涼。
蘇青河跟華氏之間夫妻幾十年,他一心認爲華氏合該陪自己一輩子的,畢竟結髮之情,又不同於那些妾室,再得寵,可只有妻子纔是相伴一生的,蘇青河沒有料到華氏會在這個時候提出要離自己而去,若是一開始蘇麗言說時他還當是一時氣話,可此時華氏真生了這個意思,蘇青河頓時有些鬱悶了,家中丈夫尚在,婆母公公也活着,做人兒媳婦的如何便能遠離?再者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華氏就是再疼女兒,可如今蘇麗言都出嫁了,如何還能像仍在孃家時要母親陪在身邊?
“如今都已經這樣大年紀了,何必還鬧,母親今日不過是些說些氣話而已,你又何必放在心上?言姐兒如今出嫁了,姑爺又是有事忙的,你也不要在這兒添了亂。”蘇青河隱晦的表達了自己的意見,這才衝元鳳卿點頭陪笑:“言姐兒任性胡鬧,倒叫姑爺看了笑話。”
“我如何是胡鬧?”華氏見他這樣和稀泥,若是以往便罷,少不得爲了他臉面多加忍耐幾日,可如今自己跟月氏鬧成這般,他竟然一心想的還是和稀泥,表面看是調和雙方,但她吃了大志發,蘇青河的行爲便是讓她在忍耐了,如果今日沒有鬧上這麼一出,華氏多少恐怕會吞下一些閒氣,只當不與月氏計較,可今日月氏狠心,存的是想要她的命,她要是忍下了哪一日是不是自己當真被逼死了,蘇青河還爲了要名聲臉面繼續讓自己死了也憋屈?越想到這些,華氏越覺得當初值不得,見蘇青河陪着笑,頓時便又冷笑了一聲:“今日我險些被逼死了還是小事,那我倒是想問一下,什麼樣的事在你看來纔是大事了?”
華氏氣得要死,也不管什麼臉面不臉面的事情了,反正往後她若是住在元家,那是什麼臉面也沒有了的,何必要爲月氏那樣的人兜着?蘇青河見她這樣說,急得額頭頓時沁出冷汗來,雖然元鳳卿並沒有盯着他瞧,但他卻仍覺得像是許多人都在看他的笑話一般,着急道:“誰又要逼死你了,不過是說些氣話而已,有什麼事,回去再說罷!”
“氣話?她說的那些……”華氏頓了頓,只待要將月氏所說的話講出來讓人評理時,卻覺得自己羞於啓口,頓時更添了一層氣:“大家心裡都明白,那些骯髒話,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她偏偏明知重要性,卻依舊這麼說。不妨與你說了罷蘇青河,我是受夠了,嫁給你多年,那日子沒一天是人過的,你蘇家門楣高,我是攀不上,去找哪個合她心意的,自個兒侍候她去罷!”華氏越想越是火大,直接將蘇青河的名字都喊了出來,足以見她心裡怒氣有多重,說到後來口氣也跟着沉重了些,就差沒能當場便呸了一口,不過就算是忍下了,那臉色依舊是不好看,蘇青河苦笑了幾聲,待還要再勸,卻看華氏已經別開了臉,不再看他了。
蘇青河心底沉重得很,他沒料到華氏心裡怨氣這樣的重,原本以爲不過是婆媳間的一些齷齪,但一想到剛剛在外頭聽華氏說當年月氏給她下藥又使她月子中便下地侍候她的事情,心下也不由感到心虛,雖然明知女兒是站在華氏那邊,但這會兒他無可奈何之下,兩個兒子又幫不上忙,顯然是寒了華氏的心,逼不得已,就算明知女兒不靠譜,蘇青河依舊硬着皮頭道:“言姐兒多勸你母親一些,”他說完,看蘇麗言要張口,深怕她說出什麼令華氏更火大的事情來,便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又接着道:“婦人家離了夫家,總歸不是個事情,你孃親年紀又大了,你也不想她出個什麼意外,不止是她自己過不好,連帶着外人也說閒話吧?”
聽出他話裡的意有所指,蘇麗言登時心中更加厭煩,看華氏果然被蘇青河一言說得有些猶豫了起來,知道她心裡其實是怕連累自己的,頓時便笑道:“這一點不勞父親操心,祖母這樣的婆婆,就算如今女兒也曾給人當過媳婦兒,亦是不曾多見的。當初元大夫人就算面甜心苦,可多少還要念些面子情兒,如今一見祖母,竟然連表面的客氣都不曾留下幾分,母親如今纔是正該的,留得一條活路纔好,爲了別人說閒話,大不了母親改頭換面,外頭喚個說法便是,元家可沒有哪個嘴碎的奴才敢去多嘴的!”今日不聽話的下人才被敲打了一頓,下場還擺着呢,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在這個時候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