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氏在自己人面前也是裝出這副恭順的模樣來,務必不出一絲差錯,有時候想將心思瞞過別人,就必須得先瞞過自己。那先前與她說話的婆子應了一聲,顯然在她面前是最有體面的,一邊招呼了人拿了一隻藥膏出來在她手上厚厚塗了一層,小李氏這才閉上了眼睛,一邊開始細想起進元家之後的形勢來。
那頭蘇麗言上了馬車,心裡也冷靜了下來,今日小李氏算計了她一回,如今落了她面子冷冷她也好,元家的下人幾乎都是看她臉色行事,先落下她面子,使小李氏吃些掛落再說,看看這人性格如何吧!不過就算是這樣想,但小李氏那句頂替李氏來賠罪,侍候夫君與夫人的話卻仍是令她有些發堵,一路回了元家,小李氏老老實實跟在後頭,蘇麗言進了院子也不理睬她,下人們還是頭一回見到夫人這樣沉着臉的情況,都好奇的盯着後頭的小李氏一行人,直將潯陽王府的人看得心頭髮怒,衆人也不管不顧。
蘇麗言自個兒回了院子,也不再親口安排小李氏的住處,她之前願意使人收拾好院子已經是夠給臉面了,小李氏上趕着當妾,身份又落了一重,她也沒必要這樣捧着,兩人註定當不成朋友,她做點事撐下臉面就成,沒必要事事親力親爲。不過這也造成了下人們對小李氏不滿,因此小李氏一行人雖然順利進了元家之中,不過蘇麗言一走,沒人安排她們進內院回院子之中,頓時便尷尬了起來。
小李氏在潯陽王府被人捧慣了,雖然有心機,不過她出生高貴,走哪兒下人不好好捧着,又不是那等庶出的,因此在這事兒上到底沒經驗,一見蘇麗言落下她們不管了,頓時便蒙了,心裡頭的火氣忍都忍不住。
在手上弄出傷口來容易被人瞧見,她這會兒心中氣怒交加,卻不能再隨心所欲,只能狠狠咬了一口舌尖,感覺到血腥味兒在口腔之中瀰漫了開來,整個人才清醒了不少。
“不知妾身如今是住在何處?”小李氏心頭暗恨,怪蘇麗言竟然當衆就這樣不給她留面,許氏又跟着蘇麗言揚長而去,唯獨留了一個周氏沒來得及走,便被她正好攔住。周氏看她笑意吟吟的,狀似天真無邪,實在心眼兒多得要命,對她感覺原本就不好了,這會兒見她攔住自己,先入爲主的觀念自然是認爲這小李氏乃是拉不着別人便來拉她,可是看她軟杮子,好捏一些?這樣一想,周氏心頭火起,只皺了眉冷笑道:“李姑娘這話就不對了。您是來元家給郎君做妾的,這事兒郎君沒有安排麼?更何況妾身在元家非親非故的,可不敢來替夫人做這個主,李姑娘還是自個兒打發了人去問夫人罷!”一句話噎得小李氏半晌回不過神來,心下頓時恨得咬牙。
她是自個兒被潯陽王送過來的,怕的就是元鳳卿不同意,心裡恨極了潯陽王府,這才送了她來,算是先斬後奏的法子,只盼着她的美貌與心機能將元鳳卿拿捏住,往後也可使元大郎成爲潯陽王府爭位勢力之一,之前沒人打過招呼,她自個兒過來的,元鳳卿如今又不在府中,她就算是有本事也是沒了施展的對象,又能yin*誰去替她做主?蘇麗言早恨她要死,不吃她這一套,小李氏不介意多裝一陣柔弱,但她卻怕自己真裝了柔弱卻沒人來睬自己,就跟拋了媚眼,而對方卻有眼疾沒看見一般,白費功夫又吃苦受累,她是不會做這樣的蠢事的。
周氏一句話說完,哪裡管她心中如何想的,便起身要走,小李氏如今能逮着的也就是她而已,見她一走,頓時大急,若是這些人將自己留在外院,恐怕就算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名聲也是不好聽了。而且她一來元家竟然沒人給她安頓下住的地方,豈非是要讓她在這兒住上一晚?小李氏心頭鬱悶得要死,不由有些後悔起自己剛剛的話沒給蘇麗言留下臉面,聽到那話的是自己人與蘇麗言那方的,造了勢也沒用,倒不如先將自己安頓下來再擇日將那事兒扯出來,效果便要好得多!也是她之前一看蘇麗言容貌,便是心中吃了一驚,沉不住氣之下幹出這樣不理智的事情來。只是此時後悔也無用,小李氏哪裡肯讓周氏輕易就走了,連忙就道:
“妾身年幼不懂事,還望柳夫人不要與妾身計較纔是。姐姐事情繁忙,妾身又哪敢用這樣的小事來打擾了姐姐,便請柳夫人好心,爲妾身指條路罷!”小李氏溫溫柔柔的說了一句,又衝周氏福了一禮,她這樣放低姿態若是換了旁人早該對她換了一副臉色了,誰料她這樣自放身段,周氏不止沒有面色變得好看一些,反倒眼裡露出譏誚來,冷笑道:“李姑娘好靈敏的心思,看來還未進元家便已經將妾身的情況打聽得清楚了,這般心思靈巧,倒當真是一個妙人兒。”她這話一說出口,小李氏臉色微變,卻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隨即又勉強露出笑意來,周氏卻懶得在這兒與她多扯,轉身招呼了自己身邊的丫頭就要走。柳齋在回了元家時便直接去了書房,沒摻合進一羣女人的事情裡,他也相信自己老婆能將這事兒處理得很好,因此並未跟過來。
“李姑娘且使人去夫人處問問罷,妾身非主非客的,哪裡好做主安排您這樣一位貴人兒呢。”說完,拋下小李氏走了。
這羣人走得遠了,小李氏眼睛裡的笑意才漸漸褪了去,目光有些陰沉。她身邊的嬤嬤與丫頭一時間也不敢靠過來,元家值班的護衛們目光毫不避諱的在小李氏身上流轉,那眼裡的好奇與驚豔之色一眼便能瞧得清楚。若是尋常婦人這樣被人打量,該是證明自己長得貌美極歡喜的,可小李氏是何身份,這些護衛在她看來與她提鞋也不配,如今竟然也敢盯着她不放,心中頓時更恨,咬了咬牙,冷笑了一聲,突然間細聲細氣開口道:“夫人貴人多忘事,既然夫人之前已說與妾身收拾好了院子,嬤嬤,咱們這便過去吧!”
剛剛蘇麗言說的收拾院子,可是給客人收拾的,沒有說給元大郎的妾室收拾,蘇麗言將她們晾到這兒,明顯有給她們下馬威吃的心,可小李氏並非是李氏那個蠢貨,性格一點就炸,她雖以前未曾受過這樣的氣,但也是忍得有心機的,忍着心頭的怒氣露出笑意來,轉頭便衝身邊的嬤嬤微微笑了笑。那笑容看似天真單純,可是卻讓兩個嬤嬤不寒而粟,連忙應了,一邊招呼着幾個侍人擡了東西一塊兒跟在了後頭。
幾人不熟悉路,又是生面孔,一路問着元家衆人,元家的下人都知曉她們身份,個個面露不屑之色,許多人更是胡亂指路,害得小李氏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大雪雖然停了下來,但天氣卻依舊是涼得厲害,尤其是到了夜間,那積雪未化,比之前下雪時的天氣更冷得多。小李氏自來身嬌肉貴,頭一回吃到這樣的苦頭,幾欲發狂,她上山之時天色不過微暗,好不容易找到之前李氏住過的院子時,已經是月上梢頭。衆人一路走得夠嗆,尤其是那擡着箱子的幾個侍人,更是累得直喘粗氣。
小李氏走了不少冤枉路,一棟棟院子問過去好不容易纔到這兒,便令人上前去了守門處的婆子問話。這頭潯陽王府的人喊得聲音都快沙啞了,那亮着燈光的暖閣裡頭才慢吞吞的鑽了一個身影出來,皺着眉頭便喝道:“哪來不懂事的,再咋咋呼呼,小心我可將你們打出去了!”一聽這話,那前去喊人的丫頭氣得臉通紅,卻仍是記着小李氏的吩咐,不敢一來便鬧事,因此忍氣吞聲道:“勞煩嬤嬤一句,此處可是奴婢家夫人的住所?”
“哪來的夫人?我可以前從未見過夫人身邊有你這樣一個丫頭,莫不是來騙人的罷!”那婆子翻了個白眼,便冷笑道。這丫頭一聽臉色漲得通紅,下意識的回頭看了小李氏一眼,見她身影籠在黑暗中瞧不清楚面容,不過光是以她對小李氏瞭解,已經知道她此時氣極了,心下忐忑,既不敢再承認自己家這位是夫人,又不敢當着小李氏的面說她是姨娘,頓時有些爲難了起來。這婆子見她舉動,便嘴角高高翹起,臉上的譏諷之色竟然連掩飾都沒有。
“我是今日纔到家中的,乃是夫君的人,難道姐姐未曾吩咐過?”小李氏忍下心頭一口惡氣,這才輕移蓮步走了上來。她這會兒若是還看不出這婆子是有意裝怪,便實在是太蠢了些。只是就算知道這婆子不懷好意,她卻是這會兒不得不忍了這口氣,沒有在元家立足下來時,她任何耍的脾氣都可能使得原本便對潯陽王府感覺不佳的元鳳卿對她更是厭惡而已,若是到時連元大郎的面也未曾見着便已經被他厭棄,那便是得不償失。小李氏不願做李氏那樣的蠢人,嫁入元家好幾個月還沒被跟元大郎圓房,反倒被人污了說與人通姦,實在是蠢得厲害。
這婆子見小李氏自個兒表明了身份,這才笑了一聲:“原來是李姑娘來了,奴婢還說是哪兒來的夫人。”這話一說出口,小李氏眼中寒意一閃而過,卻裝着沒聽到一般,臉上只帶了笑意,那婆子見她這模樣,撇了撇嘴又道:“夫人一早已經吩咐收拾了院子出來,只是李姑娘來得快,奴婢們未曾想到白日時收到信兒,這晚上便趕了過來,因此收拾得尚有不足之處,還望李姑娘原諒!”她說完,招了招手,示意小李氏進去,自個兒也縮了頭回去,沒過多久之後,穿着一身厚襖子籠着袖筒出來了,全無半分奴婢樣。
小李氏忍着氣,勉強撐着理智令人將東西搬進去,那婆子卻嫌她不夠惱火般,跟在後頭也不幫忙,一邊就故意道:“說來這院子以前還是李氏那不要臉的賤人住過的,李姑娘與她果然是姐妹,如此有緣,如今遭遇竟然如此相同,連院子都住同一間,果然不愧是親骨肉了!”一聽這話,小李氏身邊的婆子頓時有些忍不住,那些搬東西的下人便動作頓了一下,小李氏強忍着吐血的衝動,深呼了一口氣,胸口不住起伏,心中恨得滴血,覺得蘇麗言實在欺人太甚,竟然想了這樣的法子來對付她。
而這婆子也不是好東西,明裡暗裡說這是李氏用過的,又說自己有緣,處處與李氏相像,豈非是在詛咒自己往後也會落得跟李氏一樣的下場?更何況李氏再是不堪,也是她名義上的姐姐,當衆被人如此辱罵,她又哪來的臉面,若是今日這樣忍了下去,往後指不定被這老貨怎麼編排與擠壓!一想到這兒,小李氏頓時柳眉一豎,冷笑道:
“我竟不知,元家的奴婢便是如此沒有規矩的,劉嬤嬤,你且教教她如何纔是規矩,怎麼樣才該跟主子說話纔是!”小李氏身邊的人早已經忍耐了多時,此時見她吩咐,頓時那被點名的便是磨拳擦掌,誓要給這嘴碎的婆子一些好看,狠狠賞她幾個耳光立威的,誰料這婆子穿着襖子看着笨重得很,實則身體靈活,竟然向後一跳退了開去,冷笑着道:“我倒是沒有聽過哪家姑娘來旁人家裡做客卻敢動手打主人家的下人的,也太不知禮數與規矩的些,什麼嫡女,我呸!”說完,見小李氏氣得身子青白,頓時大聲喝道:“老姐姐們,這位李姑娘仗勢欺人啦,你們快出來助我一臂之力!”
她這樣一嗓子吆喝了,頓時那暖閣之內鑽了七八個人出來,個個不善的盯着小李氏一行人,那最開始開口的婆子此時得理不饒人,一把擰了那原本想上前抽自己耳光的劉嬤嬤,抓了她胳膊,便有人狠狠‘啪啪’在她臉上抖了兩耳光,這劉嬤嬤頓時臉龐紅腫,嘴角邊就沁出一絲血跡來,可見這打人的婆子用力有多大。小李氏生平還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見自己貼身侍候的嬤嬤被人打了臉,頓時氣得身子顫抖,指着那婆子厲聲道:“你……”
“這婆子不知禮數,奴婢替李姑娘教訓了一回,李姑娘也不必感激奴婢!”她說完,將手中被拿住的嬤嬤狠狠朝前一推,便見那姓劉的踉蹌幾步,狠狠一屁股坐在雪地之中,神情狼狽,頭髮散亂,衆人頓時鬨堂大笑,也不理睬小李氏,轉身便又回了暖閣之中。
小李氏頓時眼前發黑,她原本信心滿滿而來,只當自己滿腹心思蘇麗言不一定及得上,誰料出師未捷便在一個下人手中吃了大虧,人家可不管她心思不心思什麼的,一來便給了她貼身嬤嬤兩耳光,往後她就算得元鳳卿寵愛,可今日這口氣出不來,如何還能被人家看得起?被一個下人踩到了臉上,小李氏頓時恨不能當場命人將這嬤嬤杖斃,可惜這地方卻不是自己的潯陽王府!小李氏緊緊閉了一下眼睛,睜開眼來時臉色又恢復了冷靜:“將劉嬤嬤扶起來,先把東西拿進去,我倒要去向夫人討個公道,看看夫人會如何處理此事!”
若蘇麗言自詡乃是公正大度的嫡妻,她便不應該包庇這犯事的婆子,重重處罰了她才成。而若蘇麗言是個小肚雞腸的,她今日也可以藉着劉嬤嬤之事試出她的真正性格來,若她是這樣,便不足爲懼,自己遲早可以使元鳳卿喜歡上自己,以前沒有比較便罷,蘇麗言長得貌美,又有李氏這個墊底的在一旁襯着,便越發顯得她好,如今有了自己與她對比,不信她性格若是不好的話元鳳卿還會看得上她!
小李氏原本並沒有想着要與她爭那正室之位,畢竟她自己也是有來歷原因的,可此時卻沒料到蘇麗言行事如此粗暴而簡單,果然是商戶女出身,絲毫不懂規矩,也不按套路走,竟然將這事兒鬧得人盡皆知,如此氣度,她要如何與她相鬥?小李氏怕的不是聰明人,畢竟聰明人都只知道耍陰謀詭計,她一向也是瞧不起那些手段簡單的,可如今嚐到過手段簡單的苦頭,心裡既是看不上,又是覺得有些警惕,若是蘇麗言當真決定撕破臉皮這樣虐待她,恐怕她往後日子不好過,若是事事都受制於人,就算是她能熬到元鳳卿回來之時,恐怕也是面有萊色了。
越想小李氏心頭越是不是滋味兒,忍了一時之氣也不與這婆子計較,免得有**份,只是冷冷看了她們一眼,便自個兒率先朝屋中行去。那婆子見她連這樣的侮辱也忍得下來,只與後來出來的衆人打了個眼色,便自個兒出了院門朝蘇麗言那邊行去了。
院中黑咕隆咚的,靜得厲害,小李氏強撐着精神令人拿了火折出來,可惜屋中一樣用品也沒有,小李氏先行一步趕到元家,後面的八十八擡嫁妝便在後頭用一萬兵馬押送,除了這些嫁妝之外,這些兵馬也是用來送給元大郎的,有兩個目的,一來潯陽王是想着元鳳卿之前借兵,好以此作爲向他示好拉攏,二來這些兵馬幾乎都是潯陽王嫡系,只派他們過來拉籠元家兵馬,待往後潯陽王成事之時,若是自己的女兒不中用,籠絡不住元大郎,便正好用這一萬兵馬策反之用。
雖然這個計策之前沒用,不過至少劉粟開了個頭,潯陽王這回派來的又是精銳,自然也不怕元鳳卿不收誘惑,恐怕元鳳卿就算明知是陰謀也會將此事吞下去。而小李氏的一些用度等物便是都在那些嫁妝之中,如今屋裡連個燭臺都沒有,小李氏帶在身上的便是最爲貴重的東西,誰又曾想到堂堂掌了幾個省城的元家竟然連只蠟燭也會虧待了她?小李氏見衆人拿了火摺子出來,吹燃之後因久不點燈火又熄了下去,房中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還有長久以來沒有人住過那種陰森與潮溼之氣,沒人能看得到她的臉色,這會兒小李氏心頭的戾氣不再遮掩的顯露出來,眼神瘋狂,面容扭曲,放任自己咬牙切齒了一陣,小李氏這才深呼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既然沒有燭臺,也先別點火了,我倒要去姐姐房中瞧瞧,是否哪個下人忘了將東西送過來!”她嘴裡雖然這麼說着,但心裡也知道恐怕今日晚上是沒有燈光可使了,一想到這些,小李氏心頭不由酸楚,又與身旁人吩咐道:“劉嬤嬤隨我一塊兒前去,其餘衆人打聽打聽看哪兒有燭臺的,便讓人送些過來。”說完這話,小李氏整個人又覺得憔悴了不少,一以火氣蹭蹭蹭往心頭竄,她這會兒總算是體會到李氏當初那種叫天不應的感覺了,若是元鳳卿日久未歸,恐怕不止是燭火,連帶着吃食也要被剋扣。
小李氏說完這話,頓時又是火大,死死擰了一下帕子,這才重新換了一條手帕,拍了拍身上,這才淡淡起身道:“走罷。”她這會兒並未發火,可是衆人誰都知道她此時心情不佳,連大氣也不敢出,那劉嬤嬤知道她帶自己去蘇麗言那邊的用意,因此也不耽擱便連忙跟了上去,又怕天黑路滑,連忙又扶了小李氏的手,只感覺到小李氏身上緊繃,知道她此時必定驚怒已極,心下不由更是忐忑難安。
而另一頭蘇麗言在小李氏毫不給自己留退路的行爲添了一回堵之後,雖然心裡不舒服,但之前的懷疑卻是更深,她一路回到家中,想到小李氏那天真無邪卻又毫無心虛與羞恥的神情,實在是太過淡然了一些,她心下更是懷疑,一回到院中便決定要打探小李氏底細。而若要說知道小李氏底細者,便莫過於當初李氏被送回家時,仍留下來的秦嬤嬤應該是知道此事的。蘇麗言想了想,開口衝元喜道:“你給我跑一趟,將李氏之前留下的兩個嬤嬤一併與我喚過來,那兩個侍人也都帶來了,我有話想問他們!”
元喜這會兒還有些氣不過小李氏之前那句話,此時一聽蘇麗言吩咐,便頓時明白了過來她的意思,連忙一喜,福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那秦嬤嬤自李氏被送走之後便分別調入其他院中幫忙,雖然不見得是有多威風的婆子,不過也總好過跟着李氏那個沒出息的,再加上共麗言對下人又不差,李氏留下來的衆人竟然都覺得這樣的生活比起以前李氏在時不知舒適了多少倍!蘇麗言前來喚人之時,秦嬤嬤此時還未歇下,一聽夫人有吩咐,她頓時便明白過來,小李氏被送來之事整個元家都已經知道了,她清楚的知道如今誰是自己的主子,若是小李氏一來,自己等人知道她底細的,好一旦得勢恐怕不會放過自己等人,因此更是該緊緊靠緊蘇麗言纔是,因此一聽這話,也不猶豫,立即便只讓元喜稍待,整了整頭髮,又披了件嶄新的外裳便跟在了元喜身後。
那兩個侍人如今倒是沒什麼事做,雖說他們已經受過閹割之刑,不過外表來看總歸是男人,衆人不是李氏那樣的,也覺得將這二人留在內院不大像話,因此蘇麗言便將他們調到了外院去,平日便給元海打個下手。這兩人雖然說心理變態,但如今見蘇麗言等人將他們看作正常男人,知道有防備隔離,不止不覺得反感與怨恨,反倒是心裡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兒來,許多侍人心狠手辣想往上爬,不過要掙的也是那份臉面而已,太監身體殘缺不全,不能做爲一個男人,便是他們心底最深的痛,蘇麗言如今這般,反倒令他們感激,因此一聽蘇麗言有話要問,這二人便也二話不說,回過元海之後就進了內院之中。
此時蘇麗言早已候在屋中,秦嬤嬤等四人一進來便與她叩了個頭,蘇麗言沒有開口說話,他們也不敢擅自便張嘴,沉默了半晌,蘇麗言突然間笑了起來:“諸位也該知道,我喚你們過來是想問問那小李氏究竟是個什麼底細的,今日她可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便說了要與郎君爲妾,可我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兒,有哪個姑娘敢這樣大膽,面不紅心不跳也不羞澀,坦然大方的就說要頂替庶姐嫁給郎君爲妾的?更何況我覺得這小李氏身份特殊,又是嫡女,潯陽王縱然是爲了拉籠郎君,也不該用嫡女過來頂着,你們與我說道說道,我想聽聽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以堂堂嫡女之身,頂替庶姐過來嫁給別人爲妾,這嫡女身份也被壓得太低了些,就算潯陽王有心討好與道歉,也不該是這樣自折身價的道法,除非這小李氏自個兒便不是個完美的,而是另有其它原因,這事兒才說得過去。
秦嬤嬤與另一個面容消瘦的婆子相互看了一眼,秦嬤嬤這才跪着挪了幾步上前,靠近了蘇麗言一些,叩了頭下去道:“夫人目光如炬,果然便是看了出來。夫人猜得不錯,這位姑娘原是在王府之中排行第九,奴婢們稱九姑娘,當年十五及笄之時便被王爺許給遼東王府的小世子爲妻。”秦嬤嬤一說這話,頓時屋裡衆人都嚇了一跳,元喜捂着嘴巴不敢發出聲音來,她完全沒想過竟然這小李氏是個嫁過人的,這樣的人潯陽王怎麼也敢送過來,還口稱是來替庶女彌補臉面的!
蘇麗言卻並未驚奇,事實上她心裡早隱隱約約便有了預感,關鍵是那位在談到婚事與爲妾之時,太過冷靜了,那些哭與弱便是像裝出來的一般,分寸捏得恰到好處,有時候表現得太完美,便是有些假了,更何況她什麼表情都有了,唯獨害羞卻是沒有,像是對嫁人這事兒極爲坦然一般,她原本就懷疑,若是小李氏本身是個完美的,那潯陽王怎麼可能送嫡女出來頂替李氏,這豈非是將嫡女踩得比庶女還要低了?
她沒有開口說話,秦嬤嬤說完一句便頓了頓,也不敢擡頭,又接着說道:“當日兩府之間婚事辦得極其熱鬧,只是事前爲了防着永盛皇帝,便沒有大勢聲張,只是兩王府私下便交換了庚帖,又對了八字而已。”潯陽王府有野心,便拉籠同樣在遼東一地極有權勢的遼東王助他一臂之力,而這世界上口頭縱然說得天花亂墜,若沒有個實質的把柄,恐怕兩方誰也是不肯罷休的,而爲了維持這一表面平衡,潯陽王這纔將自己的嫡出九女兒嫁給了遼東王的嫡長子。
兩家結爲秦晉之好原本是喜事,遼東王掌遼東一帶半面江山,世代都以遼東爲據點,勢力極大,關鍵是他手中所掌馬匹與兵器,更是令潯陽王垂涎不已。潯陽王府能與這樣一門親事攀上,小李氏又非嫡長女,上頭亦有嫡姐未曾出嫁,身份並算不處最尊貴的,卻能以非長的身份使得潯陽王將她嫁過去,足以可見她手段之深,可惜好景不長,兩人成婚不過半年,那遼東王世子便因與人鬥馬,從馬上摔下來,斷了脖子而死。小李氏成婚半年未曾有孕,遼東王痛失長子,自然將怒氣遷到她身上,認爲是她命薄剋夫,這才成婚不到一年便生生將自己兒子剋死,一怒之下將小李氏送回了家中。
這事兒在一些人中知道,而當年遼東王與潯陽王兩家結親之事並未大張旗鼓,因此許多人被矇在鼓裡,再加上這事兒是大事,不敢走漏絲毫風聲,潯陽王事後便滅了一些人的口,總算是將這事兒給堵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