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怪不得有人說, 在不開心的時候吃甜食, 能夠讓人的心情變得好起來。
一包糖果, 不到十顆。
餘初吃到第三顆的時候,就覺得在冷風中空了大半的血槽,恢復了不少,就連冷的有些麻木的神經, 也漸漸暖了回來。
她坐在計程車後座上,看著被陽光鍍上一層暖色的楚小哥, 衝著他招了招手中空了大半的包裝袋,
“謝謝。”
葉長謙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學著用現代禮節:“不客氣。”
他自始至終沒有開口問什麼。
回到酒店, 餘初第一件事, 就是想洗個熱水澡。
她頭天晚上爲了照顧楚小哥, 合衣睡了一夜,凌晨回到自己的屋子, 已經困到極地, 只來得及脫件外套就沉沉睡去。
糙的連個妹子都算不上了。
餘初從行李箱裡翻出衣服和慣用的護膚品,將外套脫了掛在椅子上, 抱著換洗的衣服走到衛生間裡。
淋浴間裡, 她將貼身的衣服脫下,後知後覺發現, 手腕上多了一串手串。
紅繩編織成細帶,中間纏繞著一隻硬幣大小的玉雕。
四足,兩耳, 一尾,姿態慵懶的盤成半圈,頭靠在前肢上,半眯著眼睛像是睡著了……這是玉貓?
不對——
餘初微微擡了擡手腕,將手串對照著浴室的明亮的燈光,玉雕的紋路愈發明晰,獠牙和額頭的“王”字也看的清清楚楚。
這分明是一隻酣睡的幼虎。
楚小哥自己倒是很乖覺,上午發完大招後,下午都窩在酒店房間裡看電視,沒有去招惹餘初。
他似乎對動畫片情有獨鍾,餘初敲門的時候,他正在屋子裡看海綿寶寶。
餘初問起手串時,楚小哥連眼睛都沒有移開電視。
他語氣平靜,“餘初,還記得你離開的時候,讓譚憲轉給我的那塊玉嗎?”
餘初將手伸進口袋,想把用首飾盒重新包好的手串拿出來,還給楚小哥,聽到這話頓了頓。
她當然記得那塊羊脂美玉。
在雲錦客棧的時候,楚小哥不辭而別,讓掌櫃的給自己留了塊巴掌大的玉作爲“開銷”。後來這塊玉,她幾次都沒有還出去。
那塊玉太貴重了,離開古代區時候,她讓譚大爺代爲轉交給楚小哥。
也算物歸原主。
“我之前就說過,你若是還我的話,我就把它扔了聽個響……”他像是在回憶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巴掌大的一塊玉,從國師府閣樓扔下,碎了可能有十幾塊吧,最大這塊就是你手中戴著了。”
餘初心抖了抖。
楚小哥慢悠悠提醒:“現在是六樓……”
這種高度,扔下去渣都不剩了。
餘初握著盒子的手,又收了回來。
**
封肅第二天給了回覆郵件。
“駐地昨日降溫,大雪封山,直升機一時都無法進入,公路已經停了,駐地現在連只鳥都出不去,別說人了。
估計所有人都要留在駐地過年了。
反正你一個人是休假,帶一個人也是休假,先帶國師到處玩玩,其他的等年後再說。
保持聯繫。”
沒了?
餘初滑動著滑鼠,確定郵件已經到底,沒有任何附加的注意事項,也沒有任何囑咐。
語氣隨意的像是寄養一隻貓,而不是古代區特級保護生物……餘初算了算,年後怎麼也得春運後,那也就是差不多一個月。
生病了怎麼辦?弄丟了怎麼辦?
這也太不負責任了!
晚飯,兩人點的外賣。
兩份牛肉蓋飯,外賣賣相一般,倒是勝在清爽,餘初可能看出楚小哥喜歡吃甜,給他點了個奶茶。
她一言不發的拿出自己的一份,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低頭吃飯。
楚小哥將動畫片的聲音調小,沒有去動晚飯,而是拉了把椅子,椅背在前反坐在椅子上,下巴靠在椅背上看著餘初。
他什麼都不說,只是靜靜的看著餘初。
在這樣眼神的注視下,餘初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她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我之前聯繫過駐地,今天駐地給我回信了,說大雪封山,暫時派不出人來接你。”
楚小哥:“嗯。”
“所以,你可能要跟我一起過年了。”
葉長謙沒有料到她情緒低落,在意的原來是這個:“你不想跟我一起過年?”
“不是——我的意思是,駐地每年有一半人不能回家,指揮部、界衛、界市、後勤部門……有你認識的,也有你不認識。年三十包餃子,文藝表演,篝火晚會……你要是回駐地,年節應該十分熱鬧。”
她現在自己無家可歸,都不知道去哪過年,跟著她肯定冷冷清清,白白浪費了他三年一次的休假。
葉長謙想了想,反問道:“那我如果走了,你一個人,準備怎麼過年?”
那個家,看樣子餘初是不打算回去了。
“我一個人……應該會去北京吧。”餘初還真認真思考了下,“我原本就打算,年後去北京準備考試報班什麼的,提早一些也好,有空還能見見老同學。”
還有一點就是。
小城市年節氛圍濃,家家戶戶閉門過年,到了大城市,反而有很多過年活動,選擇也多。
在酒吧、在戲院、在文藝場所、甚至是在街上……都有不少人彙集在一起,相聚著守歲。
葉長謙頷首:“那我們去北京過年吧。”
餘初:“哈?”
北京離駐地太遠了,幾乎橫跨了整個國度,她原本想著,要是國師大人跟她一起過年的話,自然是在舒城原地待命的好。
城市小,麻煩少,她還熟悉。
如果把國師大人葉楚葉同志給弄丟了,找回來也相對比較容易些。
┑( ̄Д  ̄)┍
楚小哥是一個說什麼,就做什麼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餘初剛起牀,就發現楚小哥已經在外面溜達一趟回來了。
他的外套上泛著潮氣,頭髮被早上的霧氣打溼,有些溼漉漉的掛在額前,嘴裡呵出的都是寒氣:“沒有票了。”
“票?”
“去北京的火車票。”楚小哥皺著眉,“站裡的夥計說,年底去北京的火車票都沒有了,讓我轉去汽車站看看。”
餘初低頭看著他半溼的鞋子:“所以,你去了汽車站?”
“汽車站的夥計說,近日大雪,路面冰凍,什麼時候有車票,也說不好。”楚小哥看了一眼餘初,放緩了語氣,安撫道,“你先不要著急,我明天再去問問看。”
餘初很想說自己真的一點都不著急,春運期間,又大半個國家都在下雪,買不到票實在是太正常了。
她眨了眨眼睛:“葉同志,你知道飛機嗎?”
餘初發現,她話音剛落,楚小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機票倒是不難訂,就是價格看的人慎得慌。
從古代區出來後,她的津貼也跟著水漲船高,加上封肅申請補貼的戰鬥力,她這兩年也算小有積蓄。
花也就花了。
舒城沒有機場,要坐火車去省會,然後在省會城市的機場,搭乘飛機去。
很幸運,去省會城市的火車票還有,雖然是站票。
所以當天一大早,楚小哥就充當了人形鬧鐘,敲著門,將餘初從酒店的牀上叫醒了。
兩人匆匆吃了一頓酒店提供的自助餐,然後帶著餘初事先準備好的小馬紮,趕往火車站。
車廂里人不少,但是也不算多。
不少人坐在塑膠桶或者行李上,也有人跟餘初一樣,自帶小馬紮,往空地上一擺就開坐,沒有一點不適。
反倒是楚小哥坐在小馬紮上,腰桿筆直,正襟危坐,卻偏偏矮人一頭——
神棍氣質被火車上濃重的煙火氣,壓的奄奄一息。
怎麼看,怎麼違和。
葉長謙回過頭就看見餘初在笑,她笑起來的時候,大大方方的,不低頭,不側臉,不掩脣……從嘴角到眼角,都帶著笑意。
連帶著他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在笑什麼?”
餘初學著楚小哥的樣子,一臉神棍:“佛曰,不可說。”
火車上的時間,乏善可陳。
餘初靠著旁邊姑娘的座位,昏昏欲睡的一路,楚小哥接過了領隊的職責,到站前叫醒了餘初,然後替餘初從架子上拿下行李,領著餘初走下了火車。
出火車站,轉計程車。
葉長謙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餘初,見她從昏昏欲睡中清醒,又見她在計程車從清醒到昏昏欲睡。
他想起了那日他踏出駐地,譚憲站在身後,淡淡的道:“半年後,若是求而不得,當如何?”
他當時沒有回答。
葉長謙側過頭看著身邊人的臉,笑了笑。
若是半年後,依舊求而不得,其實也夠了。
***
每個地方機場,都宏偉的都跟人民大會堂似的。
餘初和楚小哥剛從計程車上下來,恰逢半空中一架飛機剛剛升空,尖銳的嘯聲中,機翼優雅的舒展著,在蒼穹中滑行。
距離之近,甚至能看見機翼的塗裝。
她身邊的楚小哥果然看呆了,立在原地,目視著飛機,像是被按下暫停鍵的人偶,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過了一會兒,餘初聽見他喃喃自語:
“……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