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大致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面折騰,風露宿,擔驚受怕的,天氣也還沒有轉暖,我又一直提着一口氣,現在被抓回來了,塵埃落定,這段時間的勞累就一起爆發了,大病了一場,四喜說我病着的時候一直在喊娘,能不喊嗎?算下來,我離開家已經好幾個月了,連個消息都沒留,就這樣被人擄走了,爹爹和孃親擔心纔怪,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過得好不好?四喜還問我家人在哪裡?說如果實在想的緊了可以和沈安說,讓她放我回去探探親,四喜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不想說話。
四喜總在旁敲側擊,想要知道我和沈安的關係,總覺得是我迷惑了沈安,才讓沈安待我好的,在四喜嘴裡,沈安到我極好,哪怕我病着也沒有和我分房,還一直幫我找大夫。呵,他們倆真奇怪。四喜照顧沈安照顧的無微不至,卻一直在過問沈安的事情,沈安一直背四喜照顧着,卻讓我防着四喜,他們兩個到底是什麼關係?共處一室,卻又相互防備。
過了半個月,我的身體大概都好了。沈安言而有信,這些日子確實沒有動過我,只是一直和我睡在一起,哪怕四喜多次勸阻,說怕過了病氣,我有些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到底獻給藥得到什麼?我有什麼可以被他圖謀的?沒有。難道是他良心未泯?真是搞不清楚他?
我突然理解了之前爹爹和我說過的事情,他們以前解救過很多被拐賣的良家婦女,有些最後就不會選擇和他們離開,而是會留在買家那裡。我以前一直不懂,他們爲什麼會選擇和這種人渣過一輩子,我現在卻有些懂了,她們的人生左右爲難,進退不得,拿我來說我已經被拐賣了好幾個月,就算現在能回家,誰會相信我是清白的,何況我已經不清白了,這種情況,別人會嘲笑我和我的父母,會一直對我指指點點,言語羞辱。而我的父母也會被人戳着脊樑骨罵,如果不走,很快就是一輩子,我該怎麼辦,如果以後有了孩子,是愛她還是恨她?是愛自己的親骨肉還是恨施暴者的孩子?那種都是無盡的痛苦,也難怪會有那麼多被拐賣的女人愛上自己的買主,也許她們並不是愛上了他們,她們只是在催眠自己,自己不是像一個貨物一樣被買賣的,而是因爲愛上了這個男人才和他一起,這樣的心裡暗示會不會讓她們的心裡不那麼痛苦,爲了孩子,爲了不揹負一世罵名她們要一直和施暴者生活在一起,懷着施暴者的孩子,甚至最後就連死後,棺材也是和施暴者一起的,真是個可悲的事實但這就是很多人的一輩子。
病好之後,我又在家裡呆了半個月這半個月我什麼都沒做,就在屋裡呆着,這半個月我想了很多事情,我逃跑這件事可能並不如我想的那麼容易,或者說逃離他身邊並不是唯一的難題,逃跑之後怎麼不被找到,怎麼拿到戶籍,回家路途遙遠,怎麼回去,用什麼交通工具,怎麼避免路上可能發生的一切,何況現在北方戰亂,雖然聽說仗已經打完了,但是之後的重建需要很多人力物力,北方往南方逃難的人,其它地方的人要到北方去修築工事,補充人口,爲明年冬天的仗做準備,這麼多人口流動,雖然容易渾水摸魚,可是人多容易亂,所謂窮兇極惡,窮是排在第一位的,只要窮到一定地步,爲了活下去,什麼都能做,爲了個饅頭都能去殺人,每年戰後都有流民作亂的傳聞,這些流民也未必是想作亂,只是活不下去了,爲自己掙一條生路罷了,我想清楚了先不逃走了,不能像上次一樣,被外界推着走了,我要把一切都想好,不止是我逃回去的事兒,回去之後呢?我爹爹是個捕快,我哥哥是個秀才,我們家清清白白的人家,容不得被拐走的女兒,若是被人知道,我被拐子拐賣了,還送到青樓過,那我家還怎麼生活,我家還不知道要怎麼被人戳脊梁骨呢?要想個萬全的辦法,把回去之後可能遇到的事情想辦法解決掉,能不能想個辦法?給父母捎個信,讓他們知道我還活着。起碼有個指望,可要是他們知道我還活着衝動了怎麼辦?
大概是因爲我上次逃跑的事兒,這次連衣服都是四喜幫我做的。四喜很忙,沈安的衣服要做,我的衣服要做,她自己的衣服也要做,還有鞋子,還要家裡做飯打掃衛生,已經這麼忙了,他還有功夫在院子里弄了一小塊地用來種菜,雖然現在還沒有到種菜的時候,但是四喜已經把地弄得有模有樣了。
這個房子整體和我之前住的差不多大,只是這可是市裡的房子,這裡房子的價格房可不是之前的地方可以比的,有的是人拿錢都買不到,他這裡雖然算不上豪華,但是該有的都有,院子裡甚至還有一口水井,這可就稀奇了,這口井的價值可以和這個房子比了,而且這裡很安靜,應該不是那種下三濫都有的雜居的地方,倒是有點像中產家庭羣居的地方,沒有那麼糟雜,但是很有煙火氣,不知道離商業街遠不遠,這麼看來沈安在這裡應該不光有錢,還有點面子,只是不知道沈安到底是做什麼的,可千萬別是什麼違法亂紀的事。
我和沈安說我要出去走走,從我被拐賣到現在,除了逃跑的路上,我還沒有離開院子,走過最遠的地方,竟然沒出大門,沈安擡頭看了我很久,這一次,我沒有迴避他的視線,也沒再裝作很乖和害怕的樣子,他看了我很久,最後說“可以,但是你出門要把四喜帶上,四喜手裡有錢,你要買什麼就直接買,”他停頓了一下,“餓死是小,失節事大,這話只是說說的,誰說這種話你就直接讓他餓死試試?有些話,聽了就是聽了,長個記性就是了,不要往心裡去。”
“好,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做傻事,”我淡淡回道,其實心裡知道不會做的是沒把握的事。
“劉嬸子怎麼樣了?我們不是故意傷害她的,”在沈安轉身之前,我還是喊下了他。
“她沒事,她大孫子打了,看看奶奶沒回來就出門去找,劉嬸子發現及時,何況你們也沒多大勁,兩三天就恢復了,”他說完就走了。
我和四喜說了我要出門的事情,四喜沒有驚訝,大概沈安已經事先和她說過了,她只是讓我等兩天,說我的衣服還沒有做好,她趕趕工,讓我等兩天,我知道她最近的活很多,她已經開始在地裡種了一些青菜,要澆水,要整理,好在院子裡就有一口水井,省了出去打水的活計,不然啊,更忙。
我主動上手做自己的衣服,這一次,沒人阻止,這次的布料和上次一樣,都是細棉布,只是全部換成了整匹的布料,顏色也鮮亮多了,沈安是真不差錢,光我自己的衣服就裁了好幾件,還有他自己和四喜的,光布料就是一筆花費,還有其它的呢,只是他既然不差錢,怎麼院子裡還種了菜,這不是隻有住了市裡的女人爲了補貼家用才種的嗎?他又不差錢,怎麼四喜還要種菜,真是矛盾啊,這兩個人,從相處方式要爲人處事,這樣矛盾的兩個人怎麼就過到了一起,而且關係似主僕,但又有些不一樣。真是讓人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