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京城, 還是冷冽,約摸要到五月後,纔會熱起來。
柱國公府, 這時間都忙碌起來, 唯有世子所待的院子, 還靜悄悄的, 所有丫頭走路都輕的很。
端着洗漱的臉盆, 懷月進來,看着一邊打絡子的怡真(李怡),走過去放下臉盆壓低聲音問道:“世子爺醒了嗎?”
手上不停, 怡真擡起頭來看着她搖頭道:“沒呢!昨兒個喝多了,這會兒還沒動靜呢。這樣吧, 你把水放下, 去讓人煮碗醒酒湯來, 世子醒了喂他些,不然老爺下朝回來, 看着他的樣子,估摸着要罵。”
“知道,我來之前就和廚房說了。”這點懷月清楚,所以早早的就吩咐了。
東西放好,坐在怡真旁, 懷月湊到跟前道:“你說, 太太會不會不高興, 今兒個世子沒去請安。”
世子的生母, 在他三歲的時候一場病, 就去了,現在的國公夫人是繼妻, 也生有一子,因着爵位繼承問題,總有些不對付。
對於這,怡真並不擔心,安道:“別想這麼多,今早不是打發了丫頭去說了,也讓五小姐幫着說和,昨兒個陪五殿下吃酒,多喝幾杯,醉了,娘娘都不怪罪,難道夫人要怪罪?”
國公夫人就算再不滿,又能怎麼樣?世子的姐姐,在宮裡做貴妃,還育有一子,在如今中宮無子的情況下,更是地位崇高。有這樣的姐姐撐腰,世子只要不犯特別大的罪過,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威脅。
聽了這話,心裡一鬆,懷月笑着點頭道:“是這麼個理。”她可真有點擔心過頭了。
嘩啦啦,裡間簾子響動,停下手中的絡子,怡真起身,讓懷月端着臉盆,一起進了裡面。
裡間林軒醒了,坐了起來,手指摁着太陽穴,想緩緩頭疼,他這時候精神也恍惚,一夜宿醉,昨兒個死活不肯喝醒酒湯,這時候可謂麻煩來了,一點也不能集中精神。
“爺醒了?快點洗漱吧,還要去老太太那兒一趟,她老人家還擔心着呢。”怡真進來,拿了衣物幫着他穿。
林軒動作慢騰,怔怔的,過了很久,才恩了聲。
懷月遞了手巾,伺候着梳洗,嘴裡不無埋怨的道:“我的爺,昨兒個讓你喝點醒酒茶,死活不肯,現在知道頭疼了?還累的我們這些伺候的,被老太太、太太責罵!”大膽的瞪了一眼:“幸虧怡真姐全了幾句謊,爺纔沒被罵。”
這時候醒酒湯也端來,懷月也不管世子不樂意喝,半是強迫的道:“爺,快喝,你這會兒頭疼吧?喝了就好很多,等國公爺回來,你見了,也不必捱罵。”不然這幅頭疼樣,國公爺還不得責罰。
柱國公最是嚴厲,看不得子女無狀,如果知道了兒子宿醉後第二天沒個樣兒,他能動板子,尤其是對待嫡子,這位要繼承爵位的世子,更加的嚴加要求。
皺着眉,一口將藥喝了,喝完藥,掏出帕子擦了嘴,林軒叫道:“怡真,吃食呢,讓人端進來吧。”得趕緊吃了去祖母那兒報備一聲,怕她擔心。
怡真應了聲,讓外面的人,進來。魚貫的三四人進來,一個個端着各式的吃食進來。
這時早已經過了吃早食的時間,但世子爺的丫頭親自過來說了,廚房裡的人一個個奉承的點頭,要吃什麼都做。
廚房的這些人,清楚的知道,這府裡以後就是世子的,所以,別說晚了個把時辰,就算是半夜,他們也能起來爲他做飯。
世子就着粥,佐着醬菜,吃了一碗,又吃了三塊小餅,約摸着半飽,便停下筷子。對着怡真,世子吩咐道:“我這會兒去祖母那,就讓懷月跟着,你留在院子裡看着,別讓人闖了進來,東西讓人家給順走。”
這話,滿是嘲諷。
說這話的原因,還是上次少了件瑪瑙盤子的由頭,本來這瑪瑙盤子也就一好看,不值什麼,少了就少了,世子還不會在意。但問題是,這東西是被繼夫人的孃家一個小姐,借了去,也就沒還,有瞧見的說,是帶走了。
世子便耿着,他最看不起的就是現在的這位夫人,眼皮子淺,管家的時候拼命的撈,孃家人兒也是個坑的,不帶點東西走,就不舒坦。
怡真知道世子是什麼意思,那位今兒個又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過來,得防着點才行。
點頭,笑着答道:“您就放心,我看着呢。”心裡暗道,她一個姑娘家,也不好單獨的過來,上次是跟着五小姐來的,五小姐因着上次的瑪瑙盤子惱了,肯定不會在她在的時候過來。
這樣的話,她就沒借口來了。
不過怡真還真的小瞧了這位表小姐的麪皮,她可真的是比城牆還厚實。
就在世子走了沒多長時間,魏三小姐領着個丫頭過來,守門的婆子告訴着世子不在,也硬闖了進來,說是在這兒等,有事情找着商量。
走進來見了怡真在打絡子,也沒顧忌的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看着絡子是在一塊溫潤的羊脂玉上編就,下面兩穗子由挺大的珍珠串了,瞧着素雅、別緻,關鍵是那玉和珍珠入了她的心。
伸手在怡真詫異的目光下直直的撫着玉,摸了幾下,魏三小姐歡喜的道:“這是爲誰打的絡子?我瞧着真好。”
得問問,知道是誰的,就能去討了。
本來不想搭理,但都問了,只得答了。
像是剛知道魏三小姐進來,怡真不好意思的道:“表小姐見諒,我一時入了神,也沒起來去迎接你。”手上也沒停,就怕一時鬆了,她就能給拿走,到時候想還回來就難了。
擺手,魏三小姐一點也不在意:“我今兒沒事,四處溜達,這不,這裡的景色好,一不留神進來了。想着今早在姑媽那沒見着表哥,說是昨兒個喝醉了,便想着瞧瞧。如果頭疼的話,我就回去和姑媽說了,讓姑媽去請了大夫來。”
現在的繼夫人,是工部左侍郎的嫡女,魏三小姐是左侍郎第二個兒子的女兒,母親是個沒落的書香人家的小姐,嫁妝沒多少,而她丈夫雖然是嫡子,但卻是行二,不是長子、不是幼兒,分不到多少資財。
況且魏三小姐的母親生的兒子又多,姐妹也不少,魏三小姐地位不上不下,根本就不受寵,將來肯定不會有多少嫁妝。
因此,魏三小姐就是個悲哀,國朝重嫁妝,沒有一副好嫁妝,那麼就很難找到好人家。所以她就算被人詆譭,國公府的丫鬟瞧不起,也要來打打秋風。反正國公府手底下漏點兒的,也夠她嚼用的。
抱着這樣的心態,前前後後也得了不少好處,珍奇的古物、好看的首飾,換了銀子,得值二三百兩銀子,是她父親,一個從七品官員一年的收入呢。
怡真這時候擡頭,看着她微笑道:“世子已經醒了,喝了醒酒湯,這會兒去老太太那兒請安了。”不注意的時候,皺了眉頭,這位魏三小姐,腦子是怎麼想的。
難道說是想攪和,讓世子丟面子,國公爺懲罰世子。不然也不會說出,請大夫來,那得喝多少?
好似沒聽出怡真這話裡帶的些情緒,魏三小姐點頭道:“是嗎,我也從老太太那過來,真不巧,竟然沒有遇上。”其實沒遇上也好,上次自己借的那個瑪瑙盤子沒還,聽說世子回來摔碎了幾個茶杯。
他可是個小霸王,別看着禮數不差,但發起火來,自己也得受着,自己那姑姑,犯不着爲了自己這個不喜歡的侄女和世子頂,惹怒老太太。
“是挺不巧的,不過也不怪,一定是你們倆走的不是一路,時間也差了點,也就沒碰上。”
老太太住在東跨院,而世子住在青竹院,二者有些遠,可以走的路也有幾條。
話一轉,魏三小姐扯到了怡真正在編的絡子:“哎,說說這絡子,是給誰編的。我怎麼瞧着不像是給世子的,有些女氣了。”應當是林五小姐的吧,也就她能用的動世子的大丫鬟,嫡親的兄妹。
擡頭看了魏三小姐一眼,怡真嘆氣,還真沒見過這麼厚着臉的,不過,到底是表小姐,她也不好晾着:“是五小姐的,她前幾天見了我的絡子,喜歡上了,讓我給她編了一條。”
魏三小姐一聽有編好的絡子,佯裝好奇的道:“哦,是哪條?你拿給我看看,我也經常打絡子,如果喜歡,我就也照着打一條。”
手裡的動作一頓,怡真想着,這魏三小姐應當不會把她這個丫鬟的絡子拿走吧?
以爲魏三小姐不可能要了她的東西,所以怡真也就從腰間將絡子取了出來遞給她,並道:“表小姐別笑話,我這絡子可沒手上這條精緻,是些粗玉編的。”
“我笑話什麼,你這絡子連五小姐都看上,定然是個好的,我瞧着一定好的。”魏三小姐一邊道,一邊伸手接了絡子。
接了東西,低頭一看,淡粉色的絡子,圍着一塊碧玉,玉石通透,瞧着不錯,而垂下的是幾顆赤金,鏤空的花朵,整個絡子確實雅緻。
心裡不由的一嘆,這世子身邊的丫鬟,也比自己有銀子,這一條絡子,她這個做小姐的也沒一條。
想想就是不甘,手捏了捏,絡子被緊緊攥在手裡,魏三小姐擡頭道:“恩,果然是不錯。怡真,我想着照着打個絡子,不知道能不能把它借了我瞧幾天?”這話的意思透露的明明白白,根本就想昧下這串絡子。
一愣,怡真是真沒想到,這位表小姐居然會幹出這事來。頓了下,才道:“不嫌棄的話,你就拿回去吧。”
“那就謝謝你了。”魏三小姐得了東西,便也不多呆,告辭離開。
人走了,二等丫鬟的紅兒撇嘴:“還是正經的小姐呢,連我們丫頭的東西也要拿!真是好臉皮。”
世子這時走了進來,問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