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有安樂郡主一力擔當,愛你心切的寧王只是象徵性的打了兩人二十軍棍,而且還默許了讓紅妝營的女兵來執掌刑罰。
不過隨後,青竹跪請寧王准許自己前往患兵營地參與會診,把寧王氣得將兩人關了禁閉。
“對不起,連累你了。”在被關進黑帳之前,青竹抱歉的對安樂郡主說道。
“沒事兒沒事兒,最多三天,父王就放我們出來了。”安樂郡主毫不在意的衝着青竹笑着說道。
安樂郡主的話果然應驗了,比她預想的三天時間還要短。
第二天一早,寧王就把青竹放了出來,不過原因讓青竹很是揪心。
裴子墨居然身染時疫,而且懇求寧王准許青竹親自照料於他。
裴子墨的身份決定了他在寧王軍中的重要性,倘若不是因爲有裴子墨在,許多大將不會那麼快就就倒戈寧王,強大的西北軍也不會採取袖手旁觀的姿態。
寧王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這西北軍若是真的分兵來幫助天子,哪怕只來五千人馬,也不是他的軍隊能夠抵擋的。
所以,只能答應了裴子墨的請求。因爲,其實他也對那一羣所謂的地方名醫漸漸失去了信心。
一直以來,他之所以咬着牙關不同意青竹參與,一是因爲擔憂愛女,第二也是相信集思廣益之下,地方名醫能夠拿出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案,來控制並最終將身患時疫的士兵治好,可是幾天過去了,名醫們幾乎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裴子墨住在一個單獨的營帳之中,在患區邊緣地帶,他的親兵一直戰戰兢兢的照料着他,生怕自己也會被染上。好在青竹很快就過去了,那親兵幾乎是千恩萬謝的將裴子墨交託給青竹的,交代完之後,自己就一溜煙的跑了。
“你怎麼這麼傻?”青竹看着躺在牀上,同生病的士兵一樣,蓋着兩牀被子也冷得牙關咯咯作響,滿頭虛汗一臉憔悴的裴子墨,只覺得無比心酸。
“我怎麼傻了?不過是生病了而已……”裴子墨吃力的擠出一個笑臉,強打精神看着青竹說道。
“你的身體本來就比許多士兵的要好得多,加上又我給你的驅蚊藥包,如果不是你故意的,你又怎麼會染上這時疫。”青竹看着裴子墨,眼中是洞悉一切的表情。
實際上,青竹的猜測沒錯,裴子墨是以針挑破了患病士兵的皮膚,又將那針紮在了自己身上,這才染上時疫的。
也是裴子墨慌了神。
當聽聞青竹被帶到寧王的營帳之時,他生怕寧王會重重責罰青竹,那裡想到寧王會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可惜等他知道的時候,那染着時疫毒血的針,已經被他自己扎到了手腕之上。
“不是有你嗎,有你在,這點小病算得了什麼。再說了,我也希望你能醫治好患病的士兵們,他們都是勇敢的人,哪怕是要死,也得死在戰場之上。”裴子墨虛弱的笑着,想要伸出手來,去撫平青竹緊皺的額頭,卻抖索着半天舉不起來。
“看我,怎麼如此沒用……”裴子墨嘆息一聲,自嘲的笑笑說道。
“你快躺着吧,我去看看紅妝營把我要的藥送來沒有。”青竹咬着嘴脣,強忍着鼻端的酸澀,和泛上雙眸的淚光,看着裴子墨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說完之後,青竹就馬上轉身出去了,剛剛掀開營帳的門簾,一滴淚珠就落到了塵埃之中。
青竹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裴子墨如此對她,她實在是不知道應當如何回報。
紅妝營的醫兵很快就將剛剛割下來的新鮮苦蒿葉送了來,青竹親自拿了藥杵將鮮苦蒿葉搗成了汁,拿瓷碗裝着,端到裴子墨面前,要喂他喝。
“我自己來吧。”裴子墨在牀上掙扎了幾下,想要坐起來。
“你別動。”青竹慌忙將碗放在牀頭的小几上面,將裴子墨扶了起來,又在他背後墊了兩個枕頭,這才說道:“你抖成這個樣子,只怕得灑一大半在你牀上身上。”
“那就有勞你了。”裴子墨吃力的衝青竹笑笑,客氣的說道。
“都這樣了,你還和我客氣什麼?”青竹微微一搖頭,一手將裴子墨的頭扶起來,一手端着藥碗,將翠綠的藥汁喂到裴子墨的嘴邊,嘴裡說道:“這藥很苦很臭,你忍着一些,喝下去就好了。”
裴子墨用行動證明了他的決心,一口氣將碗裡的藥汁喝完,看着青竹笑笑,說道:“總是比泥漿水好喝一些。”
是的,在躲避朝廷追殺的那些日子,小小的裴子墨吃盡了苦頭。泥漿喝過,樹皮蟲子吃過,這樣一碗藥汁在他眼裡,的確算不上什麼。
等裴子墨喝完藥,青竹依舊將碗放在牀頭,然後將裴子墨的頭輕輕放下,讓他依舊靠在墊起的枕頭上,幫裴子墨擦拭了一下嘴角紫府,說道:“你先靠一會兒,等會再躺下去。我去開個方子,稍後再來替你擦拭一下你這身上的汗。”
“好。”裴子墨溫柔的看着青竹,輕聲說道。
青竹讓裴子墨的眼神看得有些慌,連忙把藥碗拿出去洗了,這才洗乾淨手,準備開藥方。
雖然說很早的時候,中醫就發現了青蒿可以治療瘧疾,但是因爲古時醫者敝帚自珍,加上一直以來醫者以爲的青蒿都是香蒿,所以雖然有晉代就有青蒿治瘧疾的記載,但是後來的中醫試過之後,發現沒有作用,也就都放棄了。
而臭蒿,也就是黃花蒿,在整個中醫歷程中,幾乎是沒有任何價值可言的,只能讓貧窮的農家用來薰蚊子。
直到近現代,青蒿素首次被從臭蒿中提取出來,在對抗瘧疾的時候起到非常大的作用,臭蒿的地位才大大的超過了香蒿。
但是,以臭蒿來治療瘧疾雖然效果很好,卻只能針對起病源作用,對於身體本身受到的傷害,還要依靠其他的藥物來治療和調理。
而且,以青蒿素治療瘧疾復發的記錄也屢見不鮮,所以,青竹並不能掉以輕心。
青竹記起,前世的爺爺曾經說過,時病論中記載的宣透膜原法加豆卷乾薑治療時行疫瘧效果非常突出,甚至不需要青蒿素也能使患者恢復健康,而青竹準備給裴子墨開的輔助藥方,也就是這個。
姜制厚朴一錢、檳榔一錢五分、煨草果仁八分、酒炒黃芩一錢、粉甘草五分、藿香葉一錢、姜制半夏一錢五分加乾薑三片、豆卷一張,水煎服。
藥方開好之後,青竹遍尋不着裴子墨的親兵,只能自己親自煎藥,同時讓燒了兩壺熱水,準備給裴子墨擦拭身體。
當然,青竹不知道的是,她之所以找不到裴子墨的親兵,一是那親兵確實害怕,二則是裴子墨暗中授意。
“抱歉,先前就說要給你擦身體的,可是剛剛煎藥去了,你先趁熱喝了這碗藥,稍後我再幫你擦一下身上的汗水。”青竹再次端着藥碗進入裴子墨的營帳,看着強忍着寒戰的裴子墨說道。
“好,不急的。”裴子墨即使被時疫折磨得整個人都快虛脫,看青竹的眼神和對着青竹說出來的話語,也依舊是溫柔的。
青竹再次喂裴子墨喝下一碗藥之後,裴子墨衝着青竹笑笑,說道:“藥都喝飽了,這午飯倒是不用吃了。”
“都是水,一會兒也就沒了。”青竹衝着裴子墨微微一笑,輕聲說道。
“我許久沒吃過你做的飯了。”裴子墨定定的看着青竹,柔聲說道。
“我也許久沒做過飯了。”青竹微微躲開裴子墨的眼神,淡淡的說道。
“哦……那就算了吧。”裴子墨有些惆悵的說道。
聽着裴子墨話中的惆悵,青竹心中一軟,說道:“沒事,左右這營中什麼都有,稍後我幫你用砂罐熬點肉粥吧,你現在的情況,也最好是吃一些這樣清淡又容易克化的食物。”
“好。”裴子墨看青竹應允了,像個孩子一般的笑起來。
青竹將藥碗端出去洗了,用銅盆端了熱水進來,擰了熱毛巾,準備給裴子墨擦拭身體。
其實這種事情青竹一個女孩子還是不應該親自去做的,畢竟她現在和裴子墨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裴子墨喜歡她她是知道的,自己也對裴子墨頗有好感,而正因爲這樣,才更應該避嫌。
可是裴子墨的親衛找不着人,而且青竹也對裴子墨爲自己的所作所爲又是感動又是感激,這伺候之事由她親手來做,倒是能讓自己心裡好過一些,所以只是微微糾結了一下,青竹也就不再扭捏了。
裴子墨穿了中衣,青竹先將他頭上和頸窩的汗漬擦乾,又擦了手臂和腋下,然後纔開始擦拭前胸後背。
隔着衣服,青竹很小心的不讓自己的手碰到裴子墨的肌膚,可偶爾的觸碰卻是在所難免的。青竹還好,她只是臉紅一些,而裴子墨就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自己的那雀躍而又惶恐的心情了。
好不容易擦完了裴子墨的前胸後背,青竹和裴子墨兩人,臉都紅得像那剛剛熟透的蝦子一般了。
“你躺着休息一會兒吧,我去幫你熬些粥。”然後青竹又頓了頓,說道:“我就在帳外不遠,有什麼事情你就叫我。”
說完之後,青竹就匆匆忙忙,逃也似的離開了裴子墨養病的營帳,只留下裴子墨還在怔怔的回味着先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