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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南瓜苗的粉紅票,感謝弒雨世羽的平安符。
大年初三,沒人喊起牀,何素雪一覺睡到自然醒,睜開眼睛精神百倍,想着今天要消毒器械,連瑜伽也沒做,便穿衣出門。
院子裡靜悄悄的,溫淡的陽光覆蓋了半座宅子,白雲象馬兒在蔚藍的天空上跑,正房一排門全關着,前頭鋪子有說話聲,廚房有人在切菜,整齊快速的剁剁聲好像毛永青的節奏?
昨晚的驚險尤心有餘悸,何素雪臉色微變跑進廚房,迎接她的真是毛永青的笑臉,清亮的眼神紅潤的臉頰,頭髮扎得光光滑滑,這棒小夥哪裡像個病人呀。
“小何真能睡,午飯都快得了。”毛永青笑呵呵地說道。
何素雪回了個甜甜的笑臉,正在竈前燒火的趙本真站起身,找了小桶給她打水,“先洗漱吧,有客人在。”
這是叫她注意下形象,別蓬頭垢面地到處跑,雖然瞧着可愛,到底失禮不是。
小正太又哪根筋不對,見面就逮着姐教訓。何素雪很不友好地斜視他,搶過小桶,自己拎着跑了。
沒想到她前腳進門,趙同學後腳就跟上了,她放下桶叉起小腰,玩味地盯着對方,“這可是我的閨房,你進來幹嘛?”
“給你送錢。”趙本真不動聲色遞出一卷銀票,何素雪果斷搶過去,翻開數着數着就美美地咧小嘴了。
“小財迷,這麼喜歡數銀票,往後哥哥掙多多的叫你數個夠。”
“你的銀子你自己數,我數我自己掙的,那才叫有意思。”
趙本真沒吭聲,心中自有決斷。瞧她數得高興,便悄悄退出房去。
何素雪洗漱之後去廚房還桶,一小碗雞蛋麪在等着她,毛永青嘴巴朝趙本真方向努了努,暗示這是趙哥兒給她做的。
何素雪揍了麪條,挾起一根挑剔地打量,“嘖嘖,這麪條沒有永盛哥擀的好,寬窄不一,也不夠薄。”
趙本真淡淡嗯一聲。“我會好好練的。”
何素雪眉毛都豎起來了,這回答,好詭異!好像下級向上級表決心的趕腳!
廚房這兩個。一個是精神病,另一個像神經病,本大夫怕了你們,走還不行麼。
何素雪悶頭快吃,把一碗麪匆匆填進肚子。胃裡的虛空感消失了,她便跳起來竄出去,生怕慢了被人逮住虐待似的。
趙本真瞥一眼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勾起又放下,少年滿腹心事地繼續翻炒大鍋菜。
何素雪開了手術室的兩間房,穿了工作罩衣。窗戶打開換氣,又在外面竈上打了熱水兌上消毒水擦拭落塵,地面也用消毒水拖一遍。
正幹得歡實。王小九跑來了,搶了拖把還不滿地埋怨:“小何有活做咋的不叫我。”
何素雪直起腰笑笑,“大過年的,這些我自己就能做,你就好好玩唄。往後有你忙的時候。”
“我要過年,你就不用過啦?這是哪門子的道理。”王小九說着。手臂飛快地擺動。
何素雪必須得承認,人家比自己利索多了,也就默認他留下幫忙。
倆人做完清潔,王小九也穿了罩衣,一起回到準備間的長桌前坐好,撕掉消毒日期打開器械包,將每一件器械都精心上油,再擦拭乾淨。
王小九不愛說話,何素雪在這種時候通常也是沉默的,眼睛裡只有器械,腦子裡默默地回憶自己所經歷過的手術。
聖潔的陽光從大開的窗戶斜照進來,一臺又一臺手術像電影在光帶中徐徐上演。從第一次上臺看闌尾切除術犯暈血症差點暈厥成爲實習組的笑話,到畢業前參與腎臟移植手術光榮地站在導師身旁當第一助手,一點一滴,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傷感。
吧嗒,腮邊滴落兩顆淚珠,把同樣沉默地王小九驚動,他驚愕地望着桌面上的淚痕,嘴脣微抖。
這時,門口的光線虛晃一下,王小九見到來人,驚慌地搖手,“我沒欺負她!”
進來的是趙本真,手裡用鐵線鉤子勾着一隻燃燒着木炭的火盆,王小九的話令他腳步加快邁到何素雪身旁。
他一眼就瞧見那淚痕,因爲陸續又有淚珠滴落,把那兩團水漬加大。
他示意王小九離開,把火盆安放在她腳邊,慢慢在她身邊坐下,語氣輕緩地問:“想家了?”
何素雪點點頭,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把頭一歪,抵着趙本真肩膀,帶着哭腔說:“借你的肩膀用用。”
趙本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有點手腳無措,背部僵直着不敢動,任她痛快地哭了一場,想起家中孤苦無依的母親與妹妹,他心裡也是悲痛不已,眼睛有了溼意。
王小九躲在門邊聽到“想家了”三個字,恍然大悟,一溜小跑到前面鋪子裡,悄悄跟其他人說了此事:“小何想家了,哭得好傷心哪,趙哥兒在陪着她。”
陳有亮眼中閃過不屑,“到底是個女娃,平日裡不過是強撐着罷了。”
關有樹擡手給老三後腦上來了一巴掌,“小何才九歲,頭一年離家,會想家有什麼稀奇?想當年師傅把你撿回來的時候,你都十一歲了,哭得屋頂都要被你掀翻,馬老闆說隔着三條街都能聽見你的哭聲,人小何比你強多了,偷偷地哭,還是第一次哭。”
陳有亮臉頰發燙,弱弱地分辨,“我沒那麼慫,二師兄也太誇大事實了。”
“誇不誇大,你自己想想就知道。”關有樹拉住王小九,讓他別去打攪那兩個傷心人,讓他們哭個夠,憋在心裡容易落病。
王小九一一應了,自去廚房尋毛永青說話不提。
午時正,秦世子終於走出了房間,站在屋檐下大聲叫喊:“得飯沒,爺快餓死了,有你們這麼待客的麼?”
秦六在後頭低聲勸說:“爺,正過年呢,好歹您忌諱着點,別啥都說。”
“啊呸!爺從來不講究那些,該是什麼樣的命運,老天爺早安排好了,哪裡是一個字兩個字就能更改的?”
說歸說,秦世子到底沒再把不吉利的字往外噴了,秦六打來水讓他洗漱,昨天是來做客的,也沒帶換洗衣服,家裡老父子生氣也不肯叫人送來,只好捏着鼻子湊合。哎,宿醉的味道秦世子自己也接受不能呀。
秦世子的咋呼聲成了止淚劑,何素雪擡起頭,發現趙本真的肩膀被自己弄溼了一大片,黑黑的一團特別顯眼。
她隨手抓了一塊消毒棉布擦乾眼淚,羞澀地紅了臉,“對不起,弄髒你衣服了。”
“沒事,一會就幹了。”趙本真伸手解釦子,脫下棉衣就在火盆上烤起來,女孩子臉嫩,這些掃尾的活兒做完再出去吧。
趙本真裡頭穿了一件繫帶短單衣,一件緊身對襟羊皮坎肩,何素雪怕他着涼,忙起身去關門窗這,又問:“你怎麼穿這麼少,不怕冷呀。”
趙本真道:“盛哥兒他們穿的比我還少。”
何素雪想想昨晚上毛永盛的樣子,明白趙本真說的是事實,少年們是凍得皮實了,一件單衣加一套棉衣就能過個冬天,趙同學身子嬌貴些,也就多了件坎肩而已。
想想也覺得不可思議,現在室外溫度應該在零下十度左右,何素雪自己也就裡面一件絲棉襖,外面一套棉衣,穿女裝的話能多個狐皮披風,那玩意不經髒,也就撐面子的時候穿出來顯擺顯擺,家常穿是不現實的。
“要是有毛線賣就好了,織了毛衣毛褲貼身穿,又暖和又不礙事。”
“毛線?”
“嗯啊,咱們這塊不是羊挺多的,有沒有人剪了羊毛紡線賣呀?咱們去買點回來織衣服穿。”
趙本真低頭想想,“從前聽我爹說過一回,他見過從西域過來的洋人,身上穿着奇怪的黑色長袍,料子很厚實光滑柔軟,還有線織的坎肩,有點像軍中穿的鎖子甲的樣子,會不會就是那什麼毛線織的?”
“應該是吧,我聽我娘說的,我也沒見過。”何素雪大大方方往人家頭上栽贓,李氏孃親不會怪罪的哦?
“我知道了,隔天我出去找找。”趙本真胸有成竹地說道。
他想好了,找不到毛線,就讓人紡出來,雪姐兒要星星月亮他摘不到,要個毛線,怎麼也得滿足了她。
等趙本真烤好了棉衣穿上,何素雪去開了門,毛永青正在對面廚房門口張望呢,看見她的身影便使勁招手,“小何!可以開飯啦,快來吃飯!”
何素雪想摸摸眼睛,看到油乎乎的手只好放下,“小趙哥哥,我的眼睛能見人不,不會腫成核桃了吧。”
趙本真凝目望去,何素雪白嫩如新剝雞蛋的臉蛋上仍有淚痕,被淚水洗過的眼睛就像山澗清泉,乾淨透明,波光瀲灩。
他心頭一熱,下意識伸出兩手,用拇指指腹抹去那殘餘的水漬,柔聲道:“不用怕,很漂亮。”
何素雪頭皮發麻,身上也冒了一層雞皮疙瘩。那種詭異的趕腳又來了,小正太今兒到底是怎麼了呀,吃錯藥了?
她不想深究自己內心不安原因,把趙本真推出了手術準備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