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初刻,北城門大開,四匹大馬駝着四個裹着灰斗篷的人咴哩哩衝出城去,守城門的軍士連攔都不攔,打着呵欠朝進城賣菜的老農伸手,要一個銅板的進城費。
何素雪出得城來大搖其頭,趙本真策馬走在她身側,問她怎麼了。
“難怪師傅說探子多的,居然沒人攔下咱們問一問,人家拿到情報,多少都送回草原戈壁去了。”她鬱悶地說道。
趙本真想了想,“一般守城門的都對進城的人查得比較嚴,如果沒有上峰的命令,零散出城的人員是不怎麼查,但大宗貨物及車隊,還是會重點查一查。至於情報夾帶,這種事情是防不住的,不過非常時期也會嚴防死守。”
何素雪只是在感而發,沒想到趙同學耐心講解了這麼多,頓時奇怪的感覺又上心頭,這人,真是時刻都在關注我麼?眼睛累不累呀,真是。
她發狠甩了兩鞭子在馬屁股上,馬兒吃痛,嘶鳴着衝了出去。
五年時間,常得貴能和老兵們一起把兩個小姑娘培養成武林高手,教個騎術不要太容易哦,何素雪和方靈策馬的技巧連騎術師傅都讚不絕口的。
趙本真捕捉到空氣中的一縷幽香,心神一蕩,雙腿一夾馬腹,望着前面的人馬急追,一下就把關有樹和方靈甩得老遠了。
“這倆人大清早的吃錯藥了?好像有點古怪。”關有樹對方靈嚷嚷道,可對方就回了“不知道”三個字,也打馬追上去了。
“古怪,一定有古怪。”關有樹嘟囔着,眼睛盯着最前面兩個越變越小的人影,猛地想到一個可能,狂拍大腿,“一定是趙哥兒把事情說穿了,小何不同意,兩人鬧彆扭哩。沒錯,就是這樣。”
座下的馬兒咴哩哩仰天嘶鳴,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關有樹的話,正在嘲笑他異想天開。
城北大營位於距離甘州城二十六裡的一個山凹中,背風,有河流過,山勢險峻,與城門之間全是軍戶屯田,最近的村莊就是往東北再走六裡的古家村。
何素雪迎風跑了十里地,就放慢速度沿着河邊慢慢溜達,這河很小,寬不過十米,與流經城中的清水河相通,有人工釜鑿的痕跡。
趙本真又湊到何素雪身邊來,見她頻頻注意河邊的風景,肚子裡的話又藏不住了,帶着回憶的傷感說道:“這是人工河,我爹自己出資買下屯田帶領將士們挖的,後來,就成了他侵佔軍田的證據之一。”
他又用馬鞭指着遠處黑壓壓的一片軍營,言語中的怨恨越發強烈,“我爹剛來的時候,發現將士們夜裡凍得睡不着,許多人凍壞了手腳,他在信裡向我娘哭求,借用了我娘嫁妝銀子十萬兩,給西北軍填補虧空修建大營!全是青磚瓦房大通鋪!可是現在,告他侵吞建營工程款的狀紙還壓在某些人的書案上,隨時會變成利刃砍下趙家人的腦袋!”
已故威遠侯愛兵如子,何素雪可以點贊,但對他自掏銀子來建軍不以爲然。
大明軍是皇帝的,作爲一支軍隊的最高將領,你有意見和建議可以跟上面提,大家共同想辦法解決,私下拿自家的銀子去貼補虧空,不是在自己腦門貼上“人傻錢多”的標籤,告訴人家來搶麼。
更何況,這種做法會給皇帝一個錯覺,你趙高舉是不是把軍隊當成自家的了,花錢收買人心呢?你收買人心想幹嘛呢,圖謀不軌麼。
何素雪把這幾句話跟趙本真一說,他傻眼了,背上冷汗淋漓,“我一直氣憤我爹爲了西北軍付出那麼多,最後得到的是不公平的對待,爲國捐軀都不得其所,但聽你這麼一說,才發覺我趙家其實還算幸運,起碼天家還沒往那方面想。”
哪方面?謀逆唄,換個人做皇帝唄,趙本真可是有個姑姑在宮裡,封了珍妃,生了皇子的。
最後一段路程,趙本真一直保持着沉默,何素雪表示可以理解,事關趙家興亡,不緊張就是傻子。
唉,想想這也是個可憐的娃,沒有父兄引導他的人生,沒有長歪已是他趙家祖墳冒青煙了。
趙本真看到軍營大門時,陰霾盡去,英俊的臉龐洋溢着發自內心的歡喜,笑容很純很真,何素雪心說他還是熱愛這支軍隊的,哪怕裡面有些人曾經傷害過他的親人。
五個特別引人注目的女兵叉腰站在軍營門口,對男兵們的指指點點不屑一顧,何素雪看見這幾個,尖叫着飛身下馬,撲進其中一個的懷裡又是蹦又是笑。
她還記得師傅大人說過,此行很重要,不要大嘴巴到處嚷嚷得人盡皆知,現在還沒走進軍營,她很好的控制住了大聲叫喊的慾望。
武蘭妹緊緊抱住長大了的女孩,激動得大餅臉泛起紅潮,不斷地重複着句子:“好孩子,好孩子,你終於來了,終於來了。”
何素雪笑得酒窩都飛起來,“校尉大人,我來了,咱們進去說吧,這裡人好多哦。”
“好,進去,少將軍在等你。”武蘭妹對趙本真點頭示意,便將何素雪拽走。
何素雪走進門崗,想着方靈還在外面呢,忙告訴武蘭妹:“她是方靈,是我的好姐姐,也是我的好助手。”
武蘭妹很酷地打了個響指,黃菊花立刻躬身退後,從方靈手中接過兩匹馬兒的繮繩,引她跟上隊伍。
趙本真也想跟上,被關有樹用力拉住,“你瘋了,敢這麼跟進女兵營,不怕那些瘋婆子們吃了你?”
“她們沒你想的那麼糟糕。”趙本真不甘地望着雪姐兒遠去的背影,到底還是沒失去理智去追。
已故威遠侯爺趙高舉,對奇門遁甲頗有研究,整個城北大營就是按照某種陣法而建,定國公也是此道愛好者,接手之後又在幾年間做了些改變,在原有的九種變化中又增添了三種,十二種陣法又可衍生無數小變化,號稱鐵桶大營。
何素雪和方靈走了一段路,就發覺此間奧妙無窮,每一排屋舍,每一個轉角都有講究。
她們曾在荷莊中聽老兵們提過城北大營如何如何利害,今日得見,果然有過之而無不及。難怪老兵們都傲嬌地說,韃子膽敢闖營,管教他們有來無回。
當眼前出現山壁,何素雪也看見了那個紅衣飄揚的女子,她張開雙臂用熱情的擁抱向何素雪傳遞自己的心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