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是青年男性,年紀在二十到二十三歲之間,根據屍體的僵硬程度來看,死者大約死亡六到七個時辰左右,”俯身蹲在受害者被肢解的屍體旁邊,杜亦寒一面按照顧白羽曾經教給他的方法,進行現場的屍體初步勘驗,一面看似大聲的將勘驗結果對着站在身旁的蘇墨軒和邢捕頭說了出來,實際上,卻是在說給站在不遠處的顧白羽聽。
“因爲後巷中有大量的乾涸血跡,但並沒有掙扎打鬥的跡象,所以初步斷定,後巷只是剖屍地點,兇手行兇殺人,應該另有他處。”環顧四周,不知道顧白羽是否能將後巷中的全部環境看得仔細清楚,杜亦寒事無鉅細的描述着,並將他自己的推斷說給顧白羽聽,好讓她進行更進一步的判斷。
“這個人的手腳四肢都被砍下來了,還好他已經死了,要不然,眼睜睜地看着兇手拿斧子砍向自己的手腳,那得多害怕啊!而且還疼,那種感覺,肯定是撕心裂肺,想要早點死掉算了。”在一旁收拾血污滿地的後巷,一個面容年輕的紅衣捕快小聲的對着身旁的兄弟說道。
“還撕心裂肺,你怎麼知道活生生的被砍下手腳是什麼感覺?你難道被誰砍過手腳,後來又接上去了?”聲音中帶着幾分善意的嘲笑,另外一個紅衣捕快出聲說道。
“你練刀練劍的時候難道沒有被誤傷過嗎?被刀劍劃破皮肉就已經夠疼了,何況直接砍進骨頭裡,將胳膊硬生生的砍下來?”聽出那捕快話中嘲笑之意的年輕捕快沒好氣的說道。
眼瞧着俯身蹲在受害者屍體旁的杜亦寒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而將目光直直地看向了那兩個說話的捕快,用餘光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蘇墨軒,邢捕頭不由得輕咳出聲,提醒着那兩個自以爲壓低了嗓音便沒人能聽得到的年輕捕快。
“不對,你們說的不對,”從思索中回過神兒來,杜亦寒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對當場的捕快講述,沉着嗓音開口說道:
“後巷已經是拋屍地點了,卻仍然有這麼多的血跡,若是按照顧大夫先前所講述的那樣,人在死亡之後,血液便不會噴濺出來,那麼,這裡的血跡便有點太多了,所以,這個受害者手腳被砍下來的時候,應該還是活着的。”
“活……活着的?”杜亦寒的話令那兩個紅衣捕快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出聲重複着,卻忘記自己原本壓低了聲音,便是不想被人所聽到。
“嗯,活着的,現在我更加能肯定這一點了。”在剛剛那似是自言自語一般的話說完之後,杜亦寒便又像是想起什麼一般的,俯身貼上受害者那斷肢的傷口,仔細琢磨片刻,語氣篤定的說道。
“人活着的時候,刀劍刺入皮肉的傷口,皮肉是向外翻卷的,而人死亡之後,傷口的皮肉則是向內捲曲的。雖然現在我們看到的是斷肢,但皮肉的捲曲程度還是比較明顯的向外翻。”伸手指着那斷肢處向外翻出的皮肉,杜亦寒對着那兩個捕快示意道。
“居然真的是活着的……這兇手也太殘忍了,這樣一刀一刀的看下去,根本就是在折磨人。”目光順着杜亦寒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兩個紅衣捕快忍不住地咋舌,搖頭嘆息着還想要說些什麼,卻在看到邢捕頭那略帶嚴厲的目光時,立刻轉身去做自己手中的事情。
“斷口處的傷痕參差不齊,骨頭上有反覆砍刺的痕跡,兇手應該並不熟悉人體構造,不知道該從什麼位置下手,才能更快的將四肢砍下來,因此,除了兇手刻意製造這種狀況以混淆是非之外,否則,兇手應該不是屠夫、劊子手一類懂得關節骨骼構造的人。”
仔細看着那斷肢處傷口的形狀,杜亦寒記得,顧白羽在那本《驗屍基本守則》上曾經提到過,傷口的形狀能看得出許多東西,比如說兇手是否熟練,再比如說,兇手下手時是否曾經猶豫不決。
眼瞧着四周大量乾涸的血跡與受害者屍體青白色的面容,杜亦寒的腦海中忽然想到那發生在青州城外東郊荒山的“吸血案件”。
於是再度俯身去查看那受害者的屍身,沒有找到致命傷害的杜亦寒思忖着說道:“受害者的直接死因應該是失血過多造成的,屍體上的屍斑較淺,顯然是身體中的大量失血所導致的異常情況。”
將口中的話說完,杜亦寒便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顧白羽所在的方向,將她那點頭贊同的淡漠神情收入眼底,他那顆懸在半空中的緊張的心,才放鬆了許多。
這是他第一次完全獨立的在現場驗屍,不用誰出聲說,杜亦寒也知道,自己的這一次現場勘驗,條理並沒有那麼清晰。儘管他已經努力地按照顧白羽和張仲源所教導的觀察檢驗順序來做,卻仍舊免不了有所遺漏,或者順序顛倒。
於是一顆心始終懸在半空中,直到看到顧白羽點頭首肯,才又重新放回肚子裡。
“第一案發現場應該離後巷的距離不會太遠。”看着長安城府衙的捕快將現場收拾完畢,並且將受害者的屍體帶走,站在夕陽漸漸西沉的後巷口,顧白羽環顧着四周的地形,出聲說道。
轉頭恰好迎上杜亦寒那看過來的不解的目光,顧白羽便再度出聲解釋道:“你剛剛有句話說的很對,這裡是拋屍現場而不是案發現場,但卻有這麼多血跡。雖然我們不能排除是兇手收拾現場的時候,順帶將血跡帶到這裡處理,然而,更大的可能性卻是,兇案現場距離此處並不算太遠,受害者纔剛剛死亡,兇手便將他帶到這裡拋屍隱藏。”
顧白羽的解釋令杜亦寒的臉上閃過一絲恍然大悟,他只知道根據現場的狀況判斷這裡是否是第一案發現場,卻未曾想過可以用現場的情況來推斷案發之地,擡眸看向顧白羽,杜亦寒心中的崇拜之意更甚。
“但是街道四周都沒什麼血跡,也沒有拖拽過的痕跡,兇手一個人將受害者帶來的話,恐怕有點吃力,莫不是,兇手不止一個?”思忖着出聲,顧白羽所說的情況,他剛剛也已經想到,然而環顧四周,李景毓卻覺得,這樣乾淨而沒有太多痕跡的狀況,顯然不是一個人能做得到的。
“亦寒,你勘查的現場,你來說。”繼續點名杜亦寒,顧白羽眸色認真的說道。
雖然她始終在仔細觀察着後巷各處的環境,然而她畢竟沒有直接進入現場去勘查,再加上府衙的捕快到來之後便紛紛擾擾的在現場走來走去,即便現在再去仔細的勘查現場,得出的結論也會出現很多的失誤和偏差。
“我覺得,應該只有一個兇手。”濃眉緊皺,聽到顧白羽的問話,杜亦寒思索良久,才慢慢的出聲說道:“雖然我沒有看到屍體被發現之初的狀況,但現場的感覺並不雜亂,不像是兩三個人一起拋屍能達到的整齊有序的效果。”
“而且,”語氣頓了頓,杜亦寒皺着眉頭似是在最後回想確認,“受害者的身體上也有不少的反抗傷,手腕腳腕雖然被兇手砍斷,但還是隱隱約約能看到被捆綁的痕跡。痕跡的深淺與身體其他部位的刀傷劃痕的角度和力度都相差無幾,所以,我覺得,兇手應該只有一個人。”
杜亦寒有理有據的分析令始終仔細傾聽的顧白羽點了點頭,雖然她沒有直接接觸受害者的屍體,刀傷痕跡的角度和力度她無從判斷,但僅就剛剛發現屍體時現場的整潔有序的程度,顧白羽心中也覺得,兇手應該只有一個人。
“如此說來,兇手想要不留痕跡的拋屍,就一定需要能運送屍體的東西。”始終沉默不語的蘇墨軒終於開口,擡眸看向杜亦寒,他繼續說道:“既然亦寒判斷受害者的死亡時間在六到七個時辰左右,那麼就差不多應該是午夜時分。寂靜無人的平安大街上有馬車什麼的走過,想來,是比較顯眼的。”
“對,我們可以讓府衙的捕快那邊去問問昨晚值夜的更夫,說不定便會看到些什麼。”贊同般的點點頭,李景毓出聲說道,午夜之時正是更夫出門值夜的時候,空蕩蕩的大街上若是停着一輛馬車,應該會被更夫注意到。
“但是這個案子應該不屬於刑部的管轄範圍之內,蘇公子若是這麼貿貿然的去問,是不是會引起長安城府衙捕快的不滿?”緊蹙的眉頭始終未曾放鬆,曾經做過捕快的杜亦寒深知,對於強行插手干涉案件偵破的所謂“上級”,衙門中的捕快心裡的不滿之氣究竟有多濃重。
“至於這個問題,”賣關子似的停頓了一下語氣,蘇墨軒那深邃幽暗的眼眸中帶着幾分促狹的看着站在身旁的李景毓,清冷的嗓音中盡是輕描淡寫的意味,道:“那就要看我們李公子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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