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杜錦寧的手:“往後就指望你能多幫襯你大姐了。你以後有了出息,別忘了你大姐受的這份委曲就行。”
杜錦寧心裡難受。
那孫貴雖像陳氏所說的那般,勤快老實,二十二歲在古人看來已是大齡青年了,可在杜錦寧眼裡還是小年輕,歲數上倒沒什麼。如果他這個人真是好,杜方菲嫁他也沒什麼。畢竟窮也不可能窮一輩子。就跟杜錦寧說的,往後她多幫襯幫襯就行了。
但孫貴長相不怎麼樣,人也不高,估計連杜方菲那樣的身量都沒有,而且人特別老實,孫大柱夫妻倆說什麼他就聽什麼。這樣的人,按杜錦寧的理解,就是沒有能力,窩囊、愚孝,杜方菲嫁給他,實在是太委曲了。
她心裡很不滿意。
她問道:“那他家拿得出聘禮?祖父祖母會答應這門親事?”
以牛氏那德性,能答應這門親事纔有鬼了。
陳氏苦笑一聲,原先停下的眼淚又流下來了。她搖搖頭:“怎麼可能?沒有七八兩銀子的聘禮,你祖母哪裡會鬆手?”
她看着杜錦寧,伸手摸摸她的手,然後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緊緊抱住,似乎想從她這裡吸取點溫暖:“要想斷絕你二伯的想法,辦法只有一條,那就是吃過了飯,我悄悄帶着你大姐出來,連夜送到孫家去,讓她和孫貴當着我和孫家夫婦的面,拜堂成親。”
杜錦寧張大了嘴巴。
她沒想到陳氏竟然有這樣的決心,想出這麼一個破釜成舟的辦法來。
“雖說這樣,我們免不得一頓打,但能讓你大姐脫離苦海,那也值了。再說,現如今你祖父還想讓你考功名呢,定然不會把咱們都打死的。只要有命在,打一頓也算不了什麼了。”
杜錦寧窩在陳氏懷裡,久久不語。
她倒不是怕捱打,她是不甘心就這樣把杜方菲的一輩子給定了。孫家明顯不是良配,偏杜方菲又是以這樣的方式嫁進孫家的,往後不光在村子裡,便是在孫家,想來也擡不起頭來吧?
“娘,我不同意。”她從陳氏的懷裡掙脫出來,望着陳氏,認真地道。
“那你還能有什麼主意?”陳氏眼睛一亮,用袖子抹掉眼淚,期盼地望着杜錦寧。
杜錦寧移開目光,不敢看陳氏。
她能有什麼好辦法呢?她只覺得還沒到那一地步而已。如果杜雲年並不是打杜方菲的主意,她們這樣做,豈不是毀了杜方菲的婚事?
“娘,你聽我說,這些天你時刻跟三個姐姐在一起,別讓她們落單。如果二伯父只是把大姐的婚事許出去,那起碼還有一段時間纔會成親,這就有轉圜的餘地,到時候鬧一鬧想想辦法,就跟上回一樣退親就是。
二伯不就是缺三十兩銀子嗎?我上回又去了一趟城裡,賣了一本話本,現在已有四兩了。而且書院的關七少爺還跟我預訂了兩本,等我把那兩本寫出來,就有八兩銀子了。雖說還差一些,但我再加緊寫三本話本出來,這銀子也就有了。到時候再向章大哥家或是大伯父家借上十五兩,或是讓里正和大伯父來作主,讓祖父祖母出那十五兩。
反正不管怎麼的,咱們不能就這樣隨意地決定大姐的終身大事。咱們家日子過得雖苦,可大姐還有你我護着,不過是做活兒辛苦些;等咱們分了家,這苦也就到頭了。可孫家那頭,那就是深不見底的,要苦一輩子,而且那孫貴還不一定是個能疼媳婦的,他只會聽他爹孃的。就算咱們幫襯,那錢那好東西能到大姐的手裡嘴裡嗎?偏他家下頭還有一串兒的弟弟妹妹,要養大他們要幫他們娶媳婦辦嫁妝,那何時是個頭呢?”
還有些話她沒說。那孫大柱都斷了腿了,自己不能再幹活養家,孫家媳婦又是個病秧子,也是不能幹活的,偏兩人還不消停,還要再生孩子。如果杜方菲嫁過去,這邊幫這對夫妻養大了孩子,那邊他們又繼續生,到時候孫貴和杜方菲也有自己的孩子,那真是苦到沒邊了,全家非得餓死不可。俗話說救急不救窮。就算她有能力賺錢,但總不能由她來養着孫家一家子吧?
這樣的家庭,那就是個大坑,掉進去就爬不出來了。
陳氏聽了,也動搖了。
是啊,要是杜雲年打的不是杜方菲的主意呢?她們這樣自亂陣腳,豈不是自己毀了自己?
“我就怕你二伯要把你大姐賣到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去。”陳氏道。
“所以我讓你這幾日把幾個姐姐看牢。”杜錦寧道,“就算他要賣,也得把大姐騙出去;騙不出去,讓咱們知道了,咱們往大里一鬧,他也不敢硬來吧?到時候咱們就讓村裡人來評評理,憑什麼二伯自己欠的債,祖父祖母不拿錢出來還,反倒要賣大姐。我想,就算大伯和大伯母知道了,也是不能同意的。別忘了,大房還有個二姐呢,也是到了婚嫁的年紀了。要是大姐被賣到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去,二姐還能找到什麼好人家?”
陳氏一伸手,又把杜錦寧摟進了懷裡,眼淚又掉出來了:“你說的對,你說的對,是娘糊塗了,差點辦了糊塗事兒。沒錯,你說的沒錯,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
她放開杜錦寧:“你放心,這幾日我就把你大姐當成眼珠子盯着,一刻都不放鬆。”
“不光是大姐,還有三姐四姐,一個都不能放鬆。二伯要是打不了大姐的主意,沒準就打到三姐四姐頭上,咱們不能給他鑽空子。”
“嗯。”陳氏用力地點頭,“你放心,我會好好看着她們的。”
“娘,寧哥兒,你們去哪兒了?”杜家那頭忽然傳來杜方蕙的聲音。
陳氏和杜錦寧對視一眼,陳氏趕緊將眼淚擦乾,衝着那邊應了一聲,拉着杜錦寧往家裡去。
杜錦寧擔心一會兒陳氏見了杜雲年,神態不自然露出馬腳來,叮囑她道:“娘,一會兒你就說受了風,頭痛,我們端飯給你回房吃吧。別跟二伯打照面,我怕他看出端倪來。打草驚了蛇,他有了防犯,不定又生出別的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