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伯昆被他這番話說得眉頭都皺了起來:“可是,像你這樣能縱觀整個大宋理論學問派系的能有幾人?便是我,雖說我的注意力放在官場上,但官場以理論爲派系的也不少,我自然也是關注的。然而這些我都沒想到。而你,想來也是事後由杜錦寧這件事才慢慢想到這些的吧?你別告訴我,杜錦寧他事先就把這情況給分析出來了,然後隨隨便便就搗鼓出這兩篇文章來,僅僅是爲了獲得個小小的秀才功名。”
袁修竹微微眯眼,渾濁的眼睛裡透着一種奇異的光彩:“雖然我也不願意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
頓了頓,他爲杜錦寧的妖孽程度辯駁:“你不是說杜錦寧有個書鋪,專門收集這些資料和消息嗎?而且那小子連覆試的時候考律法,甚至考哪些律法條例他都猜得到,能猜到陸九淵來做閱卷官、並且針對性地寫了這兩篇文章,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齊伯昆沉默良久,這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每每我覺得我已經高估他了,可他的表現總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說着,他搖搖頭,“我原還以爲我家小遠不輸於他,可現在看來,還是差得太遠了。”
“那倒不是。”袁修竹並不贊同這話,“你別以爲我是在拍你馬屁,我是實話實說。小遠這孩子,跟杜錦寧的厲害不在同一領域。你看看他分析的那些案情,還有他只通過案宗就能發現其中的蛛絲馬跡,官府按照他提供的思路破了好幾起沉冤舊案,這是何等厲害的功夫?要不是你壓着,他年紀也還小,功名也還沒到手,刑部早把他要走了。”
說起孫子的能力,齊伯昆的嘴角浮現出驕傲的神色。他點頭同意:“小遠在這方面確實很有天賦。”
“他們未來能走到哪一步,我很期待啊。”袁修竹感慨道,“可惜我已經老了,恐怕是看不到他們走到人生巔峰的那一步了。”
齊伯昆也有些感慨;“咱們好好保養身體,活得長一些,總能看到的。憑小寧兒和小遠的能力,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考中進士做官。到時候咱們還得爲他們保駕護航呢。”
“對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當初你說要把孫女嫁給杜錦寧,後來顧忌到關樂和這纔沒把這事提出來。現在關樂和要上京了,小寧兒也考上秀才這麼久了,怎麼沒見你們提這事了?你們要是沒這打算,我就託人上門提親了啊。我雖沒有孫女,但外孫女還是有兩個的。”
袁修竹趕緊擺手:“你別打主意了,關樂和走之前,特意來拜託我,叫我看着杜錦寧一點,說杜錦寧這輩子都不宜娶妻,讓我在這個問題上護着他一些。我問他原因,他卻死活不說。只說天妒英才,叫我別細問。”
齊伯昆聽到這話,睜圓了眼睛,望着袁修竹滿臉的不敢置信。
半晌他才道:“你別是唬我的吧?怎麼可能?”
“真的。”袁修竹長嘆了一口氣,“關樂和千叮囑萬囑咐,讓我別在杜錦寧面前露出憐憫、同情的表情。他說那孩子敏感又好強,我們要是在這件事上反應過激,他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
齊伯昆仍然沒辦法消化這消息,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這麼好個孩子……”
袁修竹安慰地拍拍好友的肩膀,十分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因爲他自己就是如此,甚至比齊伯昆的反應更大。他是真心實意地疼愛杜錦寧這孩子。
爲了平復好友那紛亂的心緒,他把話題給拉了回來:“我想着,陸九淵他們來府學做先生,估計是衝着杜錦寧來的。既然祁元道不願意管教他那個心愛的孫子,那麼我可要幫小寧兒出頭了。咱們讓杜錦寧領着陸九淵把那個學說給完善起來,形成一個完整的理論,如此一來,杜錦寧就跟陸九淵他們一起成爲了理論學說的創建者,地位並不在祁元道之下。而一山不容二虎,學說的建立不是那麼容易的,必須在辯論中駁倒一些觀點,把一些大儒學者擊倒才行。”
“雖說祁元道的理論跟陸九淵他們的理論並不是相對的,但總有些相悖的東西。如果他不招惹咱們還好,小寧兒可以緩緩圖之,畢竟他年紀不大,太早露出鋒芒不好。可現在他孫子不是欺負到咱們小寧兒頭上了嗎?那咱們就把他當第一塊墊腳石,好好踩着上位好了。”
齊伯昆無語:“你還說我是老狐狸,整天算計人。我看你也不遑多讓。”
“哈哈,那沒辦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整日跟你呆在一起,再老實也得長上幾個心眼子。”
齊伯昆翻了個白眼,正色道:“你剛纔也說了,小寧兒年紀不大。那你想想,即便他那篇文章確實把道理講得比陸九淵他們透,陸九淵他們願意跟在小寧兒身後成爲他的追隨者,或是跟他一起成爲創建者嗎?陸九淵會不會打主意想收小寧兒做徒弟,然後正大光明把小寧兒的理論學說變成他的?別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些做學問的人,倒是能視金錢如糞土,可一旦涉及到學術名譽地位,那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什麼齷齪心思都出來了。”
袁修竹臉上的笑容也斂了起來:“你說的對。”他思忖片刻,猶豫道,“要不,我找陸九淵談談?”
齊伯昆搖搖頭:“你先找杜錦寧聊聊吧,那孩子主意大,沒準會有別的想法。”
“那咱們分頭行動吧,你去找楊雲濤,我派人去把杜錦寧叫過來。”袁修竹道。
倒不是袁修竹要擺老師的架子不願意主動去見杜錦寧,而是事關重大,不宜在外面說,以防隔牆有耳,所以還是把杜錦寧叫到袁宅來談話,會比較保險。
齊伯昆便點頭同意,站起身來,回了齊府。
他也沒主動去見楊雲濤,而是派了個人去傳話,叫楊雲濤下了衙後到齊府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