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這一次他十分小心謹慎,想了個迂迴的辦法,讓一個相貌平凡、讓人記不住容貌的下人喬裝打扮了一番,去了博悅茶館,然後在跟茶客閒聊的時候裝作不經意中提起,說那幾部話本是博悅茶館的東家杜錦寧寫出來的。還把杜錦寧“小三元”的身份給吹噓了一通。
要是不說後面那句話,茶館們還不在意。一個陌生人寫的話本,即便這話本他們很喜歡,對於那隻生蛋的母雞他們也沒多少興趣去深究。
可“小三元”和“府學才子”的名頭一出,大家的興趣頓時高漲。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他們竟然有幸每天能聽到“小三元”寫出來的話本,坐在“小三元”的茶館裡喝茶,頓時覺得自己都高大上了許多。
這個下人不光在一個茶館裡說這事,還去了其他幾個茶館散佈消息,漸漸的,這消息就傳開了。
尤其是那些癡迷於這幾本武俠話本、卻又被父母、老師嚴令禁止看話本的讀書人,這會子得知自己看的話本竟然是“小三元”寫的,而且又不是那種才子佳人似的低俗的讀物,他們頓時理直氣壯起來,覺得自己看的話本跟長輩們說的話本完全不是一回事。
可杜錦寧手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現在在茶館裡坐陣的是莊越。莊越這人的能力比姚書棋還強,這個消息還沒在茶館裡完全傳開,他就知道了。
他匆匆忙忙派人了進府學,把杜錦寧叫了出去,將事情稟報了,問她道:“少爺,現在怎麼辦?”
杜錦寧想了想,道:“別管,隨他。”
“啥?”莊越完全不明白杜錦寧的意思。
“紙包不住火,這件事我也沒有特意去瞞着,縣裡知道我是這話本的作者的不少。不說別的,光是博閱書院的學子基本都知道。不光縣裡,知府大人都知道這件事,那日去園子裡吃飯還問了我一嘴。所以這件事,咱們否認也沒用,不如干脆別管。”杜錦寧道。
“可、可這對少爺您的名聲有影響吧?”
杜錦寧搖搖頭:“影響不大。”見莊越不解,她耐心解釋,“其實寫話本的人之所以讓人覺得低俗,是因爲他們寫的話本比較豔俗,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情節俗套、格局低小不說,還影響那些千金小姐的清譽。可你看我寫過那樣的話本嗎?”
莊越搖搖頭:“多少人喜歡少爺的話本,就是喜歡‘俠之大者,爲國爲民’的情懷。這樣的話本,又豈是那些才子佳人的低俗話本能比的?”
杜錦寧一笑:“可不就是。”
她做事向來謹慎,走一步看十步,即便當初沒有打算考科舉,她也不會在這件事上不留心眼。
寫小說的誰不披幾個馬甲呢?魯迅先生就有差不多一百個馬甲。有這樣的前輩在,又明知這時代的人對寫話本的人有看法,她怎麼能不效仿?
再者,她終是做了文抄公,節操可以沒有,但做人的底線還是在的。說她矯情也好,說她虛僞也罷,反正她寫的時候,署的作者名是蒲松齡;寫的時候,署的是淩濛初;、等幾個長篇話本,因爲抄的都是查先生的作品,再加上茶館和書鋪對客人粘沾度的需求,她署名金庸。
因此,就算那些人把她寫話本的消息放出去,也無非是說署名金庸這的幾本。而這幾本,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把所有的民族矛盾和朝堂爭鬥部分都做了大量的刪減,便是有人想借此對她搞個文字獄,那也無可奈何。
如果有人拿韓非子一句“俠以武犯禁”的話來針對她,她在文中提及的“俠之大者,爲國爲民”的思想,正好破了這個局。
總之,她在寫話本這件事上,是萬事小心,滑不溜手,便是有人想借此找她麻煩,那也找不着。
“這事是瞞不住的。與其等以後我進入了朝堂讓對手作爲秘密武器來攻訐我,還不如現在就抖露出來。”她淡淡道。
看到這樣的杜錦寧,莊越很是慚愧。
枉他是個四十歲的大叔,又做了這麼多年的掌櫃,遇到事情還沒有杜錦寧沉着冷靜。
是啊,就算傳出杜錦寧寫話本又如何,既沒犯法,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何必怕人知道?你越怕,別人就越拿捏你。
“如果他們想要攻訐我,還有很多別的事情。比如,我祖父。”杜錦寧勾脣一笑,幽深的眸子裡卻是一片冷意,“不如,咱們壞事變好事,把這些隱患都一併解決了。”
她擡起眼眸,看向莊越;“你也讓人放出消息去,就把我家貧,當年沒錢吃飯,沒錢唸書,最後不得不靠寫話本來支撐生計的事宣揚出去。我祖父的事可以不提。你明白了嗎?以後有人拿我祖父的事來攻訐我,現在這些傳言就是一個鋪墊,別人自動就能腦補出一出大戲。如此咱們就能把攻訐化作無形。”
莊越深受啓發。
他點了點頭:“我明白的。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杜錦寧微微頷首。
“那我回去了。”他站了起來。
“辛苦了。”杜錦寧目送莊越上了騾車,正要轉身進府學大門,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
她轉過身來,看到江北從一輛騾車上下來,對杜錦寧欣喜地道:“少爺,姚叔讓我來告訴您,魯少爺回來了,讓您有空回家一趟。”
莊越的騾車還沒啓動,就聽到了這話。他伸出頭來高興地對杜錦寧道:“魯小北迴來了?”
“看來是了。”杜錦寧也很高興,想想下午沒什麼事,乾脆上了莊越的騾車,“走吧,一道回去。你也見見魯小北。”
回到家中,杜錦寧就看到魯小北坐在後宅的廳堂裡,跟陳氏和杜方苓、姚書棋在說話。
魯小北如今已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了,正是長個兒的時候。只半年的時間沒見,他又長高了一些,身體也變得健壯起來。人雖瘦了一些,卻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