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寧才十二歲,想來也沒嘗過相思滋味。他以此爲題,也是想看看這孩子的詩才如何,思變能力如何
不擅長的題目也能寫出好詩詞來,這才說明詩才之高。
杜錦寧心裡有些不耐煩了。她知道自己單獨被留下,齊慕遠和關嘉澤等人定然是不放心她的,他們一定會在外面等着她。
既要人相信那張試卷是她自己做出來的,她也不打算藏拙。
在腦子裡搜索了一陣,她特意又等了一會兒,這才吟道:“又到綠楊曾折處,不語垂鞭,踏遍清秋路。衰草連天無意緒,雁聲遠向蕭關去。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風,吹夢成今古。明日客程還幾許,沾衣況是新寒雨。”
“好詩啊,好詩。”趙良此人對學說倒不是特別熱衷,他最喜歡詩詞。一聽杜錦寧這首詞,他頓時拍案叫絕起來:“構思精巧,不露斧痕,好,好。”
他以爲會用“相思”這個題目難住杜錦寧。要知道詩詞就是有感而發,直抒胸臆。你個小屁孩子,情竇都還沒有初開,相哪門子的思?可沒想到杜錦寧竟然會以天涯羈旅對家鄉和親人的思念這個角度來寫。這詩詞寫得十分大氣,帶着幾分滄桑,倒跟她的那首一脈相承。
陸九淵終於從杜錦寧所說的那番理論中清醒了過來。聽到這首詞作,他也大聲叫好起來,看向杜錦寧的眼神更加視若珍寶。
眼前這孩子才十二歲,且才唸了兩三年書,就能有這樣的才學。看他在自己這些人面前,竟然絲毫膽怯畏縮都沒有,被自己質問詰難竟然也沒有慌張,表情一派從容淡定,言語不急不徐,思維縝密,口齒清晰,而且那些理論能說得順溜如此透徹,可見他是把這些東西都理解透了的,甚至成了他自己的東西了,陸九淵的愛才之心就抑制不住了。
不管這理論是不是杜錦寧所提,只要杜錦寧願意跟他們走,那他就一定把這孩子帶回湘省去好好培養。
他看向杜錦寧的眼神變得慈愛起來:“杜錦寧啊,我北山書院建立百年,有大儒數名,出過進士無數。我有意讓你跟隨我去北山書院讀書,你意下如何?”
杜錦寧對他的態度變化如此之快十分詫異,不過回答卻絲毫不見遲疑:“多謝陸座師厚愛。只家父早逝,學生生下來便揹負了克父之名,這些年來家母因護我而多受苛待,我念書後境況纔好些。我不能爲追求功名利祿而背井離鄉,讓母親牽腸掛肚。學生只能辜負陸座師的好意了。”
陸九淵猶不死心,遊說道:“你可攜母親前往,我贈你小院一座,將你母親安置在書院附近。你可住在家中,做學問時再行前往書院。”
史修和彭士誠都不解地看了陸九淵一眼。
如果杜錦寧是那個理論的創始人,那麼給他這樣的待遇,絲毫不爲過。可他們還沒證實這件事呢。萬一那是關樂和的理論,杜錦寧只是傳聲筒,有什麼必要這樣招攬他呢?
不過打量了杜錦寧幾眼,兩人也就明白了陸九淵的意思。
這孩子不錯,悉心培養一定能成爲一個人才;再說要是這理論真是他提出來的呢?剛纔他可是信誓旦旦說跟關樂和無關的。不管怎麼樣,有棗沒棗先打一竿再說總沒錯。不過是暫時給一座小院給杜錦寧住,又不是送,這點錢財他們還不放在眼裡。
他們掂量着值不值得,可那邊杜錦寧可完全沒給他們掂量的機會,直接搖頭拒絕:“家父葬於此,家母守志不遠離。陸座師好意,學生心領。”
“那你以後中了進士入仕怎麼辦?”陸九淵不贊成道,“你總不可能一輩子都守在這小地方吧?”
杜錦寧笑笑:“陸座師,學生現在纔剛剛取得秀才,離會試還遠着呢。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沒準到時候家母就想通了呢。”
陸九淵一時語塞。
讓杜錦寧跟隨他,這明明是他自己提出來的。要是杜錦寧一口答應,可能他對杜錦寧的感官就會馬上差下來了。趨炎附勢、輕易改換門庭的人,他是看不起的。可這會子杜錦寧拒絕得如此徹底,他又十分不甘了,想把杜錦寧收歸旗下的**越發強烈。
“你也不必一口拒絕。我相信一位母親,爲了孩子能做任何事。你沒回去問過你母親,又如何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呢?沒準她就贊同你跟我去北山書院讀書。”陸九淵乾脆把話說得明白一些,“我是打算把你收爲弟子。以後你的唸書費用都由我來負責。老師是愛才,不願你蝸居於此被耽誤了。你回去好好跟你母親商量商量。
卻不想他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杜錦寧仍然一絲口風都不鬆,拒絕的理由還越發的強大,態度更加堅決:“我當初處境艱難,快要活不下去了,是我老師把我從困境中解救出來,又是他收我做弟子,教我讀書。我發過誓,這輩子只有關山長一個老師,再不會拜其他老師。所以陸座師的青睞,我只能說抱歉。對不住您了。”
說着,她深深躹了一躬。
望着她,陸九淵和趙良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
被這樣拒絕,尷尬有之,但更多的是欣賞。
不是誰都能拒絕眼前的利益,固守本心的。眼前這孩子卻做到了。不管那些理論是不是杜錦寧的,至少眼前他是獲得了屋裡這些人的好感與欣賞。
陸九淵點點頭道:“沒有關係。你能不忘關山長的恩情,十分難能可貴。你們山長真是慧眼如炬,收了個好弟子啊。”
“陸座師謬讚。”杜錦寧慚愧道。
“咱們即便做不成師生,也可以做個討論學問的朋友。以後咱們可以通信,互相探討學問。以你的才華,相信用不了幾年就能中進士,到時候咱們就不是前後輩關係了。”陸九淵笑呵呵地道,說着起身,把自己的地址寫給了杜錦寧。
這時候有官方的驛站,是可以幫送信的,只不過送信的費用十分昂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