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外婆不放心我,也不放心寧哥兒,一直在杜家伺候我到出了月子纔回去。因生產時受了驚嚇,坐月子那一個月你祖母整天在外面罵罵咧咧,連米粥都不想讓我吃,我一直沒有奶水,寧哥兒一直都是你外婆和你大姐用米湯餵養的,換尿布也從不讓我沾手。直到出了月子,你外婆才把寧哥兒的真實性別告訴我,又勸我看在你們的面上,好好活下去。我當時已緩過來了,我雖沒了你們的爹,卻還有你們。爲了你們,我也得好好活着。而寧哥兒是女孩兒的事要是被你祖母知道,她肯定會把我休了,再將寧哥兒溺死。你們三姐妹,依她的性子是不會讓我帶走的,你們長得好,把你們養到六七歲賣掉,完全可以得一筆錢。因此我誰也不敢說,一直把寧哥兒的性別給瞞着。”
她擡起淚眼,看向杜方苓:“苓姐兒,你要怪,就怪我吧,千萬別怪寧哥兒。她的命已經夠苦了,爲了帶你們出來,她小小年紀就負擔起了她不該負的重擔,你還想她怎麼的?你要是怕她連累你,這段時間也有不少的人來提親,你挑一家嫁過去吧。”
說着,她用袖子把眼淚一抹,轉過頭去不再看杜方苓。
杜方苓卻在她面前跪了下來,神色悲哀而絕望:“娘,我小時候不懂事,確實埋怨過寧哥兒。可我已知道錯了,自打寧哥兒把我從二伯手裡救出來,不讓他把我賣了,我就知道大錯特錯了,您和寧哥兒怎麼就不肯原諒我?”
說着,她終於忍不住了,雙手捂哭了起來。
陳氏杜錦寧都有些驚訝地看向杜方苓。
“我小時候其實也是嘴巴說說而已,我並沒有真的責怪寧哥兒。他是我弟弟,祖父祖母苛待咱們,又不是他的錯,我怎麼會真的怪他呢?”杜方苓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自打他把我從二伯手裡救出來,我就把他疼到骨子裡,你們怎麼還這麼看待我?”
她越哭越傷心,越哭越委曲,最後乾脆嚎啕大哭。
在廚房裡忙活的杜方蕙聽到哭聲,連忙跑了過來,想要推門,卻發現門被人從裡面栓住了,連忙拍門:“娘,三姐,是你們在屋裡麼?怎麼了?快開門。”
杜錦寧趕緊起身去開門,將杜方蕙放了進來。
看着奔向杜方苓身邊的杜方蕙,她不由得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看這事鬧的。
不過也該是讓她們知道她真實性別的時候了。
“娘不是,娘不是怕你心裡有想法嗎?”陳氏被杜方苓哭得內疚起來,用力拉起她,將她按坐在牀上,“你小時候嘴裡老埋怨這事,所以我纔有這麼一說。其實後來你對寧哥兒的疼愛,娘都看在眼裡。”
尤其是,按杜方苓那爭強好勝的性子,當初杜錦寧給杜方菲置辦那麼豐厚的嫁妝,而家裡卻沒房沒地時,陳氏以爲她一定會有微詞的。但杜方苓卻一直很平靜,從沒對這事有半點不滿和非議。最近幾個月給她議親,她也從來沒有提過要跟杜方菲一樣嫁妝的話。
杜方苓的改變,其實她是看在眼裡的。她剛纔說那話,只不過是想把杜方苓安置好一些,讓她心裡完全沒有怨言。可沒想到這話卻讓杜方苓聽到了。
唉,看這孩子委曲的。
杜錦寧也趕緊道:“三姐,我知道你疼我。小時候別人罵我是喪門星,你還用泥疙瘩打過對方呢。爲着這事,你跟村裡的馬鳳也打過一架。你嘴裡雖嫌棄我,但別人欺負我罵我的時候,你也會護着我的。還有這兩年你對我的感激和疼愛,我也感受得到。”
經陳氏和杜錦寧好一陣勸慰,杜方苓這才慢慢止住了哭泣。
“蕙姐兒,剛纔娘跟寧哥兒在屋裡說話被我聽到了,有點誤會。”杜方苓擡起哭腫的眼睛,吸着鼻子,聲音沙啞地對杜方蕙道,“你去做事吧,廚房滷着豆乾和雞蛋,離不開人。”想是哭得狠了,說話的時候,她仍時不時地抽泣兩下。
杜方蕙看看陳氏,又看看杜錦寧,順從地點了點頭:“好。”又不放心地道,“有什麼話好好說,一家人,沒什麼解不開的結。”
杜方苓聽得這話,苦笑了一下。
可見她當初時不時埋怨杜錦寧的事,給家人留下了太不好的印象了,連一向不大願意以惡意揣測人的四妹,都對她有這樣的看法,可見她以前有多不好多不懂事。
陳氏也對杜方蕙道:“聽你三姐的。別擔心,就是誤會,說開了就好了。”
杜方蕙這纔去了廚房。
杜錦寧待她出去了,這纔開口道:“其實,三姐既然知道了,四姐那裡瞞着就不好了。”
全家人都知道,唯獨瞞着杜方蕙,這讓她怎麼想?要是一輩子都不知道倒也罷了;可一旦知道,不定得多傷心呢。被全家人排除在一個秘密之外,誰都會有想法。
“這件事,我再找個時間跟你四姐說。”陳氏道。
杜錦寧點點頭。
也是,先解決了杜方苓這裡再說。
陳氏看着杜方苓:“你既知道寧哥兒的身份了,對於她打算參加科考的事,你是怎麼想的?”
杜錦寧也趕緊道:“對,三姐,你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千萬別憋在心裡。你們不說,我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做決定時可能就比較草率。”
杜方苓看向杜錦寧,烏黑的眸子鄭重而堅定:“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娘說的對,我們既享受了你帶給我們的好處,有什麼風險我們也應該一起承擔。你是進了書院唸了書,才能把我們從村子裡帶出來,又得了山長他們諸多的幫助,才置下了一些產業。我們不能一面過着你帶給我們的好日子,一面又要求你不去參加科考。光顧着自己,不顧你的意願。你儘管放心地去科考就是了。不管有什麼後果,我們都不會埋怨你的。”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陳氏聽了這話,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