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辰生擡擡眼皮:“你還沒看明白嗎?即便你去鬧,他也吃不了虧,最後被人指指點點的還是咱們。再說,我們已經分家了,還簽了斷絕文書。他給他大姐陪多少東西,咱們也沒資格說什麼。”
他現在幾乎都不出門。他實在不願意看到那些人看他時的眼神,那是不屑,鄙視,外加對一個傻子的憐憫。他也知道,杜錦甯越來越有出息,杜雲年又落了那麼個下場,現如今兒媳婦還整日跟牛氏鬧得不休,他們家這一出又一出的大戲,有多少人看他的笑話。
所以,即便他跟牛氏去莊子上鬧,村裡人除了說他們老兩口臉皮厚,沒廉恥,還能有什麼好話?
再說,莊子是杜錦寧的地盤,杜雲年去鬧過一場,可沒討得半點好處。即便他跟牛氏是祖父祖母,比杜雲年強一些,但那小兔崽子滿肚子的鬼主意,態度又強硬,莊子上的人又都偏幫着那邊,他跟牛氏去除了鬧得個灰頭土臉,把厚臉皮與沒廉恥這樣的名聲往莊子上傳一傳,還能落得什麼好處?
“可就這麼便宜他了?”牛氏走回來坐下,心裡就跟被揪了似的又酸又痛。
他們杜家,可是剛剛少了十三畝田地啊!要是杜錦寧那裡能把那十五畝拿回來添上,豈不正好把窟窿堵住?
夫妻幾十年,杜辰生豈不知老妻心裡想什麼?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一想起被姚氏賣掉的那十三畝田地,他這心就跟被人挖空了一塊似的。那可是他父親和他兩輩人一生心血才積攢起來的家業啊,就這樣被賣出去了。要是能把杜錦寧送給許家那十五畝拿回來,他心裡缺的這塊就算是補回來了。
但自打杜錦寧上次回來時表明的態度,杜錦寧就看出來了,他已經拿杜家小三房沒有任何辦法了。
即便他們拿孝道去壓杜錦寧,有關山長做靠山,有杜寅生和章光義等人護着,他跟牛氏也做不出什麼文章來,畢竟這“不孝”兩個字也不能空口白話的,必然得杜錦寧真做了不孝的事來,比如虐待老人,不贍養老人等。
杜辰生擔心牛氏揹着他做糊塗事,便把這話跟她說了。
牛氏頓時被這話提了醒,站起來道:“我去收拾東西,咱們去他們家住上一段時間。咱們也別鬧,只說住一住,他們總不能把咱們兩個老的趕出來吧?如果那樣,他這不孝的罪名豈不是跑不了了?”
杜辰生苦笑一下:“你還沒看出來嗎?你那大兒子大兒媳婦,都偏向着那邊呢。要是咱們去他家鬧,你信不信?咱們前腳進那邊門,雲翼和張氏後腳就能去把咱們架回來。”
想起上次杜錦寧和陳氏回來時,杜雲翼夫婦倆的態度,牛氏頓時怒火中燒:“雲翼是怎麼一回事?還拿不拿咱們當他爹孃了?”
“寧哥兒越來越有出息,跟寧哥兒交好,程哥兒、德哥兒他們也能有些好處;而咱們,能給雲翼他們什麼呢?不光沒給他們好處,反而一再地拖後腿。”杜辰生長嘆一口氣。
他閉了閉眼,睜開來時,眼眸裡是從未有過的清明:“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就好好地過日子吧,別折騰了。小三房咱們是半點沾不上了,雲年是個什麼下場還不知道,就算以後回來了咱們也是靠他不住的。僅剩下雲翼,可別鬧得讓他們也寒了心。張氏不願意咱們去城裡,咱們也別去惹她生厭,就這麼處着吧,只要雲翼隔三差五地回來看看咱們就成。”
“至於姚氏和壽哥兒,你也別管他們了,由他們去吧。就照姚氏這坐吃山空的勁兒,那幾十兩銀子估計也剩不了多少了。以後,她有的是苦頭吃。實在不行,等雲年回來再收拾她。你現在跟她鬧,除了氣着自己,還能幹嘛?反正她也是不聽你的。”
牛氏沉默半晌,這才道:“成,聽你的。”
不過牛氏還是沒忍住,等杜雲翼夫婦倆回來探望他們時,牛氏不由得跟他們提起了杜方菲的嫁妝的事。杜雲翼和張氏也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早有了準備,當即對二老好好勸誡了一番。
待他們走後,杜辰生對牛氏道:“你還沒看清楚嗎?杜雲翼兩口子現在偏向着小三房,話裡話外都攔着不讓咱們別鬧呢。我看往後啊,咱們別再打小三房的主意了。細想想,當初他們是淨身出戶,沒佔過咱們杜家一絲便宜,現在咱們又有什麼資格叫他們回報?”
牛氏默然不語,回想起大兒子和大兒媳婦的態度,頗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覺。
張氏的回去的時候不放心,特意在書院門口下了車,去莊子上把事情跟杜錦寧說了。
杜錦寧笑道:“他們早晚都得知道。知道了也好,讓他們有個緩衝的時間。二姐姐出嫁的時候我娘和我總是要去的,也免得他們到時候才知道,當着賓客的面鬧起來不好看。”
這裡無論是陳氏、張氏都做好了牛氏在杜方芸婚禮上大鬧的準備。可杜辰生和牛氏不知是不是想通了,他們在婚禮場上見了陳氏和杜錦寧,態度竟然十分平和,還跟他們溫聲和氣地說了幾句話,關心了一下杜錦寧的學業。這態度叫張氏嘖嘖稱奇。
……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新年過後,又一次縣試的日子到了。
因爲杜錦寧每次甲班考試時都是第一名,因此無論是關樂和這個老師,還是她本人,對於縣試都十分放鬆,唯有陳氏緊張得很,忍不住提前大半個月幫她收拾考籃,杜方菲也從許家回來,給杜錦寧打氣。
雖說杜錦德也參加縣試,張氏還是來小三房走了一趟,把杜錦程和杜錦德參加了三次縣試的經驗說了一遍,完了還笑道:“你祖父得知我到你們這邊來,還託我給你帶話,說祝你鵬程萬里,馬到成功。”
陳氏頗爲意外,轉頭看向杜錦寧。
杜錦寧笑笑:“回去你替我謝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