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賜座,一般只有那些個達官顯貴的夫人朝見之時,纔能有的榮耀。小若一個小小的醫女,遇到這樣的開恩。本應該手舞足蹈後,感激涕零。可現在,小若臀部受傷,軟轎之中那層層疊疊的軟墊子,尚且不能讓她安坐,那硬邦邦的紅木太師椅,小若又怎麼可能有那福氣,消受得起?
果不其然,那位芳嬤嬤出了寢室,再進來之時,身後跟着的兩個小太監手中,的的確確端着一張紅木太師椅。
“妹妹都如此體恤宮女了,本宮這做皇后的,自然也不可讓別人說句苛責宮女的話,你就坐着吧。”蔣如月輕蔑地看了一眼小若,轉眼在那端詳着小手指上的華美指套。
小若面露難色,光是看着那一張紅木的太師椅,小若就覺得臀部疼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皇后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都看熱鬧似的;皇貴妃身邊伺候的,有的面露憐憫之色,有的,卻也有些幸災樂禍。所有人都在瞧着,想要看看小若如何能擺脫這次災難。
小若知道,皇后存心是想將這些日子受的氣,全部出在她的身上。若是沒有人幫她,只怕近日她想坐也要坐,就是不想也得坐!隨即,小若將目光轉向了謝丹娘。
小若現在名義上主子,是謝丹娘。皇后擺明了是想要小若受罪,這與其直接對上謝丹娘沒有任何區別。無論是謝丹娘想要一全這些日子以來的良善名聲,還是因爲蔣如月,她都應該不會素手旁觀。
果然,就在小若略帶憐憫的雙眸看着謝丹娘之際,謝丹娘開口說話了:“歲月催人老,莫不是皇后娘娘年紀大了,忘了這啞女可是剛受過娘娘的杖刑。這冰冷又堅硬的紅木太師椅,恐怕她今兒個是無福消受了。”
謝丹娘說完了話,只見蔣如月竟然捻着帕子捂着嘴,“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瞧本宮這記性,果然還是妹妹年紀輕。也多虧了妹妹提醒,要不然本宮今天,又差點好心做了壞事了。”說着,捻着帕子的手朝着芳嬤嬤一揮,說道:“去,去塊軟墊來,給她墊子,算是皇貴妃娘娘的賞。”話是這樣說,那眼神之中的陰毒之態,絲毫不掩。
沒過多久,芳嬤嬤再次進來了。手中拿着的,的確是一張軟墊,只是那墊子的厚度,也就兩層布料了。小若懷疑,那根本就是套在軟墊外面的那層,裡面的心兒,只怕早就被拿走了。
芳嬤嬤親自將那所謂的軟墊放在了紅木太師椅上,做完這一切,並不是再次回到皇后身邊,而是看着小若說道:“啞女,皇后娘娘賞了椅子坐,是福分;皇貴妃娘娘又賞了你軟墊,是恩德。這又是福分,又是恩德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小若低頭不語,這罰酒難吃,這敬酒,可也不好受啊。她就想喝口白開水,成嗎?
“皇后娘娘,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謝丹娘秀眉緊皺,這是皇后的鳳朝宮,就算是她想送客,這話也說不出口。
“強人所難?瞧瞧,妹妹啊,你又誤會姐姐了。本宮這不是看着她受着傷,想說賞張椅面寬敞的椅子,坐着回話嗎?妹妹良善,剛又是開口賞了軟墊的。本宮怎麼就成了強人所難了?”蔣如月慢悠悠地欣賞着指套,擡頭笑着與謝丹娘說道。
說完,蔣如月神色一變,看着芳嬤嬤囑咐道:“好歹也是皇上親自甄選,皇貴妃娘娘親自挑下的醫女,現如今她身子傷着,許是有些不便,你就伺候了這位醫女坐吧!”
芳嬤嬤雙手束在身前,朝着皇后微微行禮答道:“奴婢知道了。”說完,就轉身看着小若說道:“啞女,老奴隨身伺候皇后已經數十載了,今日皇后命老奴伺候你入座,那可是你祖上燒了高香,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你-就-坐-下-吧!”說着,芳嬤嬤的雙手搭在了小若的雙肩之上,用力一按,小若一個不防,竟然就如此徑直坐了下去。
“啊~!”
那一根主管着人體疼痛的神經,直接將這痛徹心扉的感覺傳達至腦海之中。它根本不給小若任何反應的機會,那一聲叫痛,更是在她被按坐下的時候,從其口中,脫口而出。
本就離再次崩裂不遠的傷口,現在已是血肉模糊成一片。絲絲血跡從外袍之上滲透出來。小若掙扎着想要站起身來,無奈那芳嬤嬤的雙手,就如同鋼鐵一般,束縛着小若,難以掙脫開來。
“夠了,芳嬤嬤,鬆手吧。”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小若竟會發出聲音,包括蔣如月在內。
依言,芳嬤嬤面無表情地鬆手,回到了皇后的身後。
神經反應,小若直接從凳上站了起來,可疼痛之感佈滿全身,雙腿已經毫無力氣支撐住她的整個身體。小若直接趴倒在地,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動彈不得。整個人,明顯已經被疼痛得暈了過去。那張薄薄的軟墊之上,已經如同小若身上的外袍一般,滿是血跡。
蔣如月本在牀榻邊上,此刻,她正扶着芳嬤嬤的手,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朝着小若走去。
“竟不知,宮中什麼時候藏了一個會說話的啞巴?妹妹,你又如何向皇上,還有本宮解釋?”最後一句,蔣如月陡然將目光射向了謝丹娘。
“她,她……”謝丹娘哪裡知道小若不是啞巴,她自己還仍舊被那一聲愣在那裡,如何又能向蔣如月回上半點的子醜寅卯來?
“來人啊,將這個圖謀不軌的醫女帶出去,弄醒之後再壓進來回話!”蔣如月朝着守在鳳朝宮之中的侍衛開口說道。
立時,兩個腰間佩劍,身着甲冑的侍衛從寢室之外走了進來,拖起小若,就朝着門外而去。
“趁着這時間,妹妹不如想想,如何爲自己開脫吧!”蔣如月朝着謝丹娘冷笑了一聲說道。此時,整個鳳朝宮的寢宮,已經被蔣如月徹底掌控。
皇宮是天子所處之地,何等的戒備森嚴,怎麼可能容許一個會說話的啞巴混進宮中,待在天子身旁?
小若一身是水的樣子,重新被拖進了寢室之中。
“說,你冒名頂替進宮,想要圖謀什麼?”皇后居高臨下,看着小若說道。
許是冰冷的井水,讓小若有些發矇的腦袋清醒了一些。意識到自己剛纔無意之中,竟然發出了聲音,小若不禁有些慌亂。只是這轉瞬之間的事,又如何能讓她設想周全?
“皇后娘娘,奴婢從小失聲,藥石無用。奴婢也不知道此症是什麼時候恢復的。許是上天憐憫,才讓奴婢在有生之年還能開口說話。”除了將一切歸功於上天,小若已經找不到任何藉口。
“一派胡言,簡直就是一派胡言!來人,拉住去行刑。切忌,不可傷其性命。”或許前些日子,蔣如月巴不得小若死的乾乾淨淨;可現在不同於往日,這會說話的小啞巴是謝丹孃的身邊的人,蔣如月又怎麼可能讓這把柄消失了?
就算沒有任何意圖,她也要讓此人承認其所謀之事!
“慢着。”聲先至,人後至。
淑太妃搭着纖兒的手,從門外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她離開之時,早就在謝丹孃的身邊放了一個面生的小宮女。皇后絕非善與之輩,丹娘雖有些刁蠻,可本性善良。若是皇后執意尋麻煩,就是十個丹娘也不可能敵得過。就算不爲丹娘,不爲謝府,單單是爲了她自己,她都不能讓丹娘腹中的皇子再出半點差錯。
“怎麼,上一次本宮不知其身份,讓淑太妃帶走了她,這一次,難不成淑太妃還想包庇此等圖謀不軌之人?”把柄在手,蔣如月有恃無恐。她冷笑着看着淑太妃說道。
小宮女早已將小若開口說話之事,詳細回稟。此事,說小了,也不過是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冒名頂替,闖入宮中。按照宮裡的規矩來說,打死,也就是了。大不了按謝丹娘一個識人不清的罪名,可那也是皇上先招進宮裡頭來的。
可往大了說,皇后抓着這個把柄不放,硬是想要屈打成招,將髒水全部潑到謝丹孃的身上,說她是小若背後的主子,意圖對皇上不軌。按照藍士康那多疑的個性,只怕就算當下不信,日後若是發生了什麼應景的事,還不知要怎麼懷疑謝丹娘呢!
這一點,纔是淑太妃最最頭疼的事。瞧着蔣如月那架勢,哪裡是肯輕易放過謝丹孃的樣子?
“此人有沒有冒名頂替,只要傳當日送她進宮的人問問就是了,皇后又何必爲了此人大動肝火呢?若是傷了您的鳳體,她又何德何能能夠擔當的起。”說着,淑太妃就囑咐謝丹娘身邊的語兒說道:“去,找當日送女醫們進宮的人問問,找到那個帶啞女進宮的人,帶到這來回話。”
“是,奴婢這就去。”語兒欠了個身,就小跑出了寢宮。
淑太妃不敢讓她身邊的纖細二人去辦此事,只因爲此二人都是後來纔到的她身邊。雖說也能算得上她的心腹,爲她做了些事。可有些事,淑太妃卻也從未想過讓她們沾手。
而淺語二人卻大不相同,她們是謝丹娘從謝府帶進皇宮的家生子,祖祖輩輩都靠着謝府過活,即使有些小心思,卻也不敢背了主子的意思。再者,相較於淺兒的魯莽,語兒要稍稍看得出門道一些。
更何況,語兒明當明是皇貴妃身邊貼身伺候的,任是誰見了,也不管耽擱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