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頭垂目轉着佛珠,口中似乎喃喃有詞。<-》
郭旻泰跪在地上,五體投地狀,他虔心求教,自然極有耐心地等待沈老頭的回答。
“施主想全身而退,不是不可能,就看施主舍不捨得了?”沈老頭彷彿自言自語一般地開口。
郭旻泰身子一抖,“我只求妻兒平安,至於我嘛,就算豁出這條命也一樣捨得!”
他知道跟晉王的關係一旦暴露,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當初他懷才不遇,遇見晉王府的人,他還以爲自己遇到了貴人賞識,卻不料捲入了晉王處心積慮的謀反之中。
郭旻泰到現在還深深地記得,當他第一次見到神智清醒的晉王,那份震撼,原來有名的傻子王爺,居然如此深藏不露,就這麼鬼迷心竅的上了晉王的船。
那個時候的郭旻泰對大周皇帝是有怨氣的,在京城四處碰壁的日子,食不果腹,居無定所,他寒窗苦讀,滿腹經綸,就因爲沒有錢通路子,他連應得的官位都輪不上。
晉王裝瘋賣傻,在他看來,是忍辱負重的表現,這樣心智堅韌的主子,郭旻泰以爲遇到了明主,可是,漸漸,晉王的行事越來越殘暴,他早就萌生退意。
可是已經騎虎難下了,他妻兒牽掛,還有抱負未展,漸漸地,站在懸崖邊上,他已無退路。
沈老頭露出欣慰的微笑,似乎對郭旻泰的選擇很滿意。
“從你跟徐世勳第一次在我的攤子上會面,老衲就認出此人就是江湖上銷聲匿跡多年的江湖敗類,此人,老衲追捕了他足足二十年。可惜,此人狡猾多疑,他在京城期間,老衲至少伏擊了他不下二十餘次。卻總能被他使用各種手段,最後一次交手的過程裡,徐世勳詭計多端,居然用了下三濫的手段,在他的煙槍裡燃了迷煙,他用自己做餌,我們都被迷煙所困,然後老衲被他的手下之人重傷,險些喪命。”沈老頭臉上露出一絲恨意,拉下僧衣。數道觸目驚心的新傷初愈。
郭旻泰面露崇敬之色,徐世勳的功夫他心裡有數,高深莫測。就連他手下那幫農夫們,個個也都有真功夫,這位沈老頭居然能在身中迷煙的情形下,逃得一命,他的功夫才真的是高人一等。
沈老頭露出一絲悔恨。“若不是老衲傷勢嚴重,老衲絕對不會放任那徐世勳做下這等害得人家破人亡的勾當,是老衲爲了私人恩怨,沒有考慮此人惡毒成性,老衲若是沉得住氣,他們休想帶着那一大筆彩金逃出京城!”
郭旻泰黯然的搖了搖頭。“若是在下知道,那老徐最後的打算居然是攜款私逃,在下也絕對不會跟此人同流合污!”
沈老頭看了郭旻泰一眼。後者臉上的悔恨似乎很真,“你可知今天跟蹤你的都是些什麼人嗎?”
郭旻泰略一思索,“趙王的人?”
沈老頭搖了搖頭,“趙王的人跟過你一段時間,似乎你沒有可疑。他的人就退了。現在跟着你的一夥人中有趙王世子的人,還有一夥人是齊王府的。看來對於那筆彩金,惦記的人大有人在啊!”
郭旻泰心一沉,連齊王都參合進來了!他居然派人盯着自己,齊王怎麼會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是老徐!
老徐跟齊王勾結,郭旻泰早就有所察覺,只是他沒有料到,老徐居然會把他的身份都告訴齊王,那麼老徐帶着錢逃了,他留在這裡,就成了衆人的靶子!郭旻泰只覺得冷汗不住的淌下來。
徐世勳,他居然鐵了心是要讓自己當這個替死鬼!自己有家室,還毫不知情,簡直連逃都逃不掉!郭旻泰牙關緊咬,恨意扭曲着他的五官。
沈老頭憐憫的看了他一眼,語氣沉重,“徐世勳想要算計的人,沒有幾個能全身而退的,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你若想舉家逃離,老衲可以幫你,去外地改名換姓,重新生活,但是以後你就永遠揹負着被通緝的罪名,徐世勳這次幹得這票大案,這個黑鍋你背定了,那老徐就又可以逍遙法外了!這是他行事常用的手段,屢試不爽。”
郭旻泰臉上閃過複雜的神色,猶豫、掙扎、不甘、怨恨!
最後,他長嘆一聲,“祖父撫養我長大成人,教我讀書,訓我做人,他不指望我多少富貴,但是他教會了骨氣,是我迷茫了多年,如今是我該爲自己做下的事負責的時候,只求我家人平安!”
沈老頭深深地看着他,“老衲建議,你主動找趙王世子坦白,交換你家人平安的條件。老衲觀這位世子的行事做人,絕非池中之物,如今他正在積極的爲趙王脫罪之事奔走,他已經查到你了,你的投誠,他一定會接受,若是你還有足夠的籌碼,就算是你的平安也會有保證……”
郭旻泰想起李莫離那張絕美無雙的面容,行事老練的年輕世子,他對李莫離的讚賞都是真心實意,沒有因爲世子的年紀有任何小看,或許這位世子真的能就他也說不定。
“多謝大師指點,在下知道該怎麼做了。”郭旻泰再次跪下叩頭。
沈老頭看着郭旻泰漸漸堅定的表情,點了點頭,“去吧,老衲幫你也是爲了了卻塵世的最後一樁心願,徐世勳與老衲有不同戴天的血海深仇……希望你不會走老衲的老路。”
說罷,沈老頭彷彿入定似的,靜默不語。
郭旻泰深深叩頭,然後起身,步履堅定地退出廂房。
沈老頭最後的話打消了他最後的後顧之憂,得到這麼一位高人的指點,開始確實有被餡餅砸中的感覺,但是轉念一想,人家跟自己素不相識,爲何要幫他,郭旻泰之所以一直沒有問出口,也是顧忌對方的身份。
想不到,沈老頭彷彿看懂了他的心思,自己就解釋了一句,奇異的是,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郭旻泰居然奇蹟般相信了,可能是從這位高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這就是緣分吧。
李莫離腳步沉重地踏進趙王府大門,小蠻等候多時的身影就出現在身邊,“世子殿下,王妃娘娘說想見你!”
李莫離揉了揉額角,母親對於父王這次出事,一直變現的極爲冷靜,本以爲她一生都在父王的羽翼呵護下,嬌寵着,對於父王出事,趙王妃一定會垮掉,甚至會做些衝動不理智的事,但是趙王妃沒有,她甚至都沒有第一時間通知遠在嶺南的李莫離回來主持大局。
趙王妃蕭雪茹將趙王府上下事物打理的有條不紊,就連千里迢迢趕來京城爲女兒婚事忙碌的蕭府人都一個個安分守己的待在別院裡。
李莫離回京之後,因爲忙碌連趙王妃的院子都沒進過,也沒有見王妃像以前那樣不斷的派人找他。
小蠻的出現,還是第一次。
李莫離點了點頭,“知道了,我馬上過去,母親最近身體可好?”
小蠻微微側身,“王妃娘娘精神很好,一切如常。”
這句話聽得李莫離有一絲不太相信的感覺,這麼冷靜淡定的還是那個飛揚跋扈的趙王妃蕭雪茹嗎?
見到趙王妃,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清雅高潔,氣色紅潤地幾乎看不出有絲毫異樣。
“離兒,你來了,這些日子,你爲了你父王的事奔走,實在辛苦了!”蕭雪茹打量着李莫離,眼中閃耀着關切,“嶺南窮山惡水,你一定吃不好睡不好,一回到京城,就一刻不得閒,四處奔走,我的兒,真爲難你了!”
李莫離對着蕭雪茹行了大禮,恭謹的開口,“都是兒分內之事,母親不必擔心,兒一定會讓父王平安無事的!”
蕭雪茹點了點頭,突然歡喜地招呼他過去,“離兒,你很久沒見過你四表妹了吧?”
李莫離這才現,趙王妃的房中還有一個白衣似雪的娘子,她似乎沒有一點存在感,若是趙王妃不說,他幾乎都沒有現,房中還多了一個人。
蕭裕潤衝着李莫離盈盈下拜,“見過世子表哥!”
李莫離匆匆打量了她一眼,含笑回禮,“表妹又長高,已經是大姑娘了!”
蕭雪茹看着他們客氣的招呼,嘴角掛着一絲笑意,“你四表妹下個月就及笄了,你這個做表哥的可得表示一下,我命令你去打一根精美的簪子,親手給你表妹帶上。”
李莫離面露爲難之色,這個打造一個簪子簡單,但是表妹還沒許配人家,由他親手爲她綰,算怎麼回事?
蕭裕潤擡起頭,癡癡地望着李莫離,眼神中,但是悽迷跟絕決。
蕭雪茹看了李莫離一臉爲難,再看看蕭裕潤癡情的模樣,心裡嘆息了一聲,對着李莫離溫言解釋,“你四表妹,已經低了名牌,參加下半年的選秀,她——就要進宮了!”
李莫離溫言大吃一驚,“表妹是家中嫡女,怎麼捨得送進宮去!而且……而且聖上的年紀……”他有些說不下去了,聖上的年紀可以做她的父親了。
蕭裕潤臉色慘白,卻抿着嘴,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