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濃,遠山一片濃綠,近處滿是潔白。
正是春日中那滿山的槐花開了,飄起淡淡香氣,鄉間頑童爬上高高的樹梢採摘槐花,摘下新鮮花朵顧不得清洗放到嘴中嚼着,頓留滿口清香之氣,剩下的則放到柳枝編的籃子裡帶回家叫母親與他們做那槐花飯吃。
李家莊本來便挨着山鄉間山頭上槐樹更多,此時節家家戶戶孩童都在忙着摘槐花,山腳下臨近村子的地方几個大些的孩子在樹上折着枝條,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仰頭往上瞧着,時不時的出言講上幾句:“那邊的槐花好,摘那邊的……”
忽然幾個十幾歲的少年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看到小男孩呵呵笑着過去:“小拴子,你還在這裡做甚,你們家可要發達了,往後不必吃槐花,每日吃肉喝酒都是成的。”
小栓子扭頭看過去,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你們在說什麼?”
其中一個少年笑着牽起小栓子的手:“你們家莫不是沒聽說麼,英武侯回鄉了,據說進城的時候那個陣勢大的緊,就連縣太爺都去迎接她了,咱們村也有人瞧見了,據說光是帶回來的金銀財寶就有好幾大箱子更不要說旁的。”
“英武侯是誰?”小拴子哪裡明白這些:“他回來與我家何干?”
少年們呵呵笑着,笑容裡有幾分鄙夷嘲諷就不知道了:“連這個都不知道,真笨,英武侯那是官家封的官,好大的,一品呢。除了官家就數她的官最大了,那個英武侯可是你姑姑,她回來了怎麼都得提拔一下你們本家的人吧。”
“姑姑嗎?”小拴子沉思,他怎麼就沒聽人說過他有這麼一個厲害的姑姑。
不過,他卻也不認爲少年們在哄他,立時也顧不得槐花,撒腿就往家中跑去。這裡離他家倒也不遠。他徑自跑進家門,一進院便衝着坐在院中歇晌的李連山大聲道:“爺爺,爺爺。他們說我姑姑是英武侯,說姑姑回來了,咱們家要發達了。”
“什麼?”李連山驚的猛然站起來:“誰說的,可是真的?”
小拴子大聲道:“都知道。別人都在說,說縣太爺都迎接姑姑。”
他一行說。臉上就帶了幾分得色:“姑姑是不是很厲害?有多厲害?”
李連山聽的心頭髮熱,轉着圈的在院子裡磨着,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不成,我得打聽打聽去。”
“打聽什麼?”他這話還沒說完。一個婦人就走了出來,李連山笑笑:“聽人說鸞丫頭回來了,好大的威風呢。連縣太爺都親迎他。”
“真的?”婦人一拍李連山:“那還等什麼呀,快去打聽去。”
李連山呵呵笑了兩聲。又叫婦人準備了一些地裡才下的新鮮菜,又將昨日李秋纔打下的兔子收拾了一隻,才提着出了門,不想碰着李家莊的村長,自然也是宗族的族長,那族長也聽說李鸞兒回來的信兒了,便也想着進城打聽打聽情況,正好碰上李連山,便邀李連山一起去。
只說李鸞兒和嚴承悅回鄉,前兩天先休整了兩日,後來陪着嚴老將軍祭了祖,嚴承悅便忙着尋工匠修整牌坊,李鸞兒則是去了縣裡最大的寺廟幽居寺。
這幽居寺倒也有些年頭了,似是前朝是便有的,只是到底鳳凰縣百姓窮困些,這幽居寺就顯的很古舊,比起京城的寺廟也顯的窄小了些,不過,這裡卻也有位高僧的。
李鸞兒去見的便是這位僧人。
幽居寺這位高僧年齡不詳,是現任主持的師傅,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已經不理事了,整日呆在後山唸經求佛理,輕易是不出山的。
李鸞兒自己獨自一人上山,到了幽居寺門口捐了一筆香油錢,進得寺去見過主持,便說了要拜訪枯榮禪師的想頭,那主持先是爲難,後來見李鸞兒目光清正,雖然身帶煞氣卻也難得的自身持正,便答應去問問師傅。
李鸞兒索性無事,便在寺中尋個清幽的地方坐下歇息,那主持去了約摸有一個來時辰纔出現,出來便引着李鸞兒去了後山。
原李鸞兒想着枯榮大師得道多年,又是主持的師傅,有名的高僧,住處必然幽靜清雅,卻不想走了一段路見到一所小茅屋,而茅屋前開了一片菜地,一個胖胖大大的和尚滿面笑容的拿着鋤頭種地。
“師傅。”主持過去站定,恭敬的給那個胖和尚見禮。
李鸞兒便知這必是枯榮禪師了,她也笑着過去見了記。
枯榮大師放下手中的鋤頭,朝主持揮了揮手,主持很識趣的下了山,枯榮大師瞧了瞧李鸞兒,虛後一引,哈哈一笑:“老和尚好幾日前便知有貴客臨門,不想竟是英武侯。”
“和尚如何知道我是英武侯?”李鸞兒笑着問道:“我便不能是什麼人家的夫人,不能是什麼小娘子麼?”
枯榮大師哈哈大笑着:“侯爺坐。”
李鸞兒見到旁邊有幾塊石頭,而那胖大和尚已經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李鸞兒卻偏是不坐的:“我還沒承認我是英武侯呢。”
枯榮大師也不生氣,笑道:“面貌秀美,身姿如弱女子一般,瞧起來倒是尋常貌美小娘子,只侯爺目光清正,面帶威儀,身上更是滿是煞氣血氣,想來除了英武侯又能是誰。”
這回,李鸞兒倒是大大方方的坐了:“和尚猜的果然對,你猜我來尋你做甚?”
枯榮大師擺了擺手:“無趣,無趣,左不過是好奇老和尚什麼樣子來瞧瞧新鮮罷了,侯爺又不會出嫁,來尋老和尚還能有什麼事麼。”
李鸞兒倒也笑了:“你倒是蠻有趣的,我聽說你是得道高僧,便想尋你與我薦些高僧給我爹孃做場法事,自然,好奇也是有的,誰叫旁人將你傳的那樣神奇,我自然便想瞧瞧這神奇的老和尚是什麼樣子,都有什麼本事,會不會騰雲駕霧,能不能點石成金。”
一句話逗的枯榮大師又笑了起來:“侯爺果然名不虛傳,自來和常人不一樣,侯爺所說法事的事情老和尚包了,只老和尚即不會騰雲駕舞,也不會點石成金,只觀人面相瞧人過去未來還是會的,卻瞧不出侯爺是個什麼來歷,只瞧着侯爺運道和麪相大不一樣,不知道侯爺能不能給老和尚解惑。”
李鸞兒一驚,想到她纔來這個世界的時候碰到那個姓張的道人,那個道人也說過她的面相有異,好像是早夭之相,只她還活的好好的甚是奇怪,那時她心下明白,卻也不以爲道人如何厲害,如今聽枯榮大師舊事重提,倒是有幾分敬服了。
“我來處不能言,我只能說大師說的有幾分道理。”李鸞兒笑着說了一句:“大師瞧不出我的過去來,那便瞧瞧我的未來吧。”
枯榮大師正色看向李鸞兒,過了好一會兒才長嘆一聲:“侯爺運道也甚是奇特,似是侯爺的到來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有那本不該死的因着侯爺沒了性命,那本該死的因着侯爺得到新生,侯爺的運道實在是……怕是整個大雍也因着侯爺變了國運吧。”
“什麼是本該?”李鸞兒也正了顏色:“即是本該,又怎會因我而變,即是因我而變,大師又豈不知那變了的纔是本該的。”
枯榮大師猛的站了起來,仔仔細細的看着李鸞兒,嘆息一聲,又對着李鸞兒行了禮:“侯爺一席話點醒夢中人,是我着相了。”
說完,枯榮大師竟是席地而坐緊閉雙眼口中唸唸有詞。
李鸞兒有些無語,只瞧瞧左右無人,又見這是山上,怕這老和尚坐禪的時候萬一出現什麼獸類攻擊他,老和尚不妨丟了性命,便只能無奈的在一旁替他護法。
枯榮大師這禪坐的倒是好久,一直到下午時分才張開眼睛,這老和尚睜開眼睛的時候眼中一道精光閃過,隨後,便是一片平和之色。
原先的枯榮大師有些嬉笑紅塵之感,似遊離在紅塵之外,融入不進這個世界一般,可如今的枯榮大師坐在那裡卻叫人都不易察覺,就似乎是這世上最普通的一個老者,叫人瞧了一眼都不想再瞧第二眼。
只是,李鸞兒怎麼都感覺枯榮大師佛法精進了。
枯榮大師對李鸞兒一笑:“謝侯爺提點護法之恩,往後侯爺只要用得着我們幽居寺只管吩咐便是了。”
李鸞兒趕緊起身道:“多禮了。”
和枯榮大師又說幾句話,李鸞兒就提出告辭,枯榮也不送她,由着她離開。
李鸞兒走出老遠,枯榮還站在茅屋前,那幽居寺的主持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站在枯榮身後喚聲師傅。
枯榮頭都沒回,沉聲吩咐一句:“那英武侯是大氣運加身之人,往後此人只能結好,不能交惡。”
“是。”主持恭敬的答應一句,又聽枯榮道:“我要閉關了,你以我的名義請幾位高僧與侯爺的父母做法師吧,這事你必要親自經手,要仔細些。”
主持得了令告辭離去,枯榮笑着回茅屋鑽研佛法不提。
李鸞兒回去的時候天色都已經黑了下來,她才下了馬車,還未提步進門,不妨斜刺裡衝出兩個人來,這兩個人大叫着:“鸞丫頭(英武侯)……”
李鸞稱藉着月色和門前的燈籠瞧了兩眼,好半晌才認出這兩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