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康家也不是什麼好的,敗落便敗落吧。”
李鸞兒對於京城中哪家倒黴是真不關心,只要不是自家倒黴,管他誰家破家滅族呢。
嚴承悅也知她的性子,搖頭笑了笑:“我倒也不是關心康家,只是覺得康家這一倒,朝中難免再度動盪罷了,今年秋時不知道有多少官員落馬,如今再弄出事來,牽連的可就廣了。”
“只要咱們家沒事便成。”李鸞兒攬了嚴承悅的脖子調笑一句:“便是有事也不怕,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官家真要趕盡殺絕,我便帶着咱們兩家人去蕃邦佔山爲王,到時候無拘無束豈不逍遙自在。”
李鸞兒頭一次在嚴承悅跟前說出她的真實想法。
原先她並不敢將這些話說出來,她怕嚴承悅是那種忠君愛國的迂腐之人,也怕嚴老將軍曉得她這種打算會斥責她。
可自她嫁到嚴家這些時日來的觀察,發現嚴家不管是嚴老將軍還是嚴承悅性子都極圓融,且也不是那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死忠,這纔敢拿這樣的話試探嚴承悅。
李鸞兒把這話一說完,就小心觀察嚴承悅的表情,她完全沒想到嚴承悅聽到她這話竟是笑了,一伸手攬住她:“好,真要到了那種地步,咱們就換個地方從頭開始。”
呃……
李鸞兒眨眨眼睛很有幾分不明白。
嚴承悅看她這樣子只覺好笑,忍不住刮刮她的鼻子:“敢情在你眼裡我便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麼,你莫要忘了我嚴家是武將出身,雖說現在在軍中已經慢慢收斂勢力,可也學不來那套文人的作派。”
李鸞兒輕鬆一口氣。很有幾分慶幸自己嫁了個武將世家,沒選擇那些酸腐文人,否則甭管當今官家如何的昏庸夫家都一心忠君,死都不求退路,她還不得慪死。
“當真是好。”
李鸞兒捧起嚴承悅的臉頰狠狠親了一下,臉上帶着歡喜的笑容。
嚴承悅也回吻一下:“你也莫擔憂,官家再如何都是不會動嚴家的。”
見李鸞兒還是不明白。嚴承悅只得仔仔細細的與她分說嚴家的歷史。卻原來,嚴家在開國時期便跟隨太祖皇帝四處征戰,還曾救過太祖的命。在打下江山之後,太祖皇帝便要給嚴家封王,可當時的嚴家老祖宗是個很理智清醒的人,他情知不管哪朝哪代異姓王都沒什麼好下場。便拒絕了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當時才得坐天下,對於功臣還是很優待的。深覺嚴家功勞足夠封王的,可嚴家老祖宗不要,太祖皇帝便賜下丹書鐵券來,且承諾過只要大雍江山還在。便保嚴家世世榮華。
自然的,嚴家老祖宗根本沒有輕信過太祖皇帝的話,雖然收了丹書鐵券可還是好好的教導子孫。老祖宗的話代代相傳,嚴家的子孫可以無能。卻不能野心太大。
到了太宗時期,嚴家的第二任家主做過太宗皇帝的侍衛,一次征戰中拼死救下太宗皇帝,卻也沒有仗着救駕之功胡作非爲,高宗時期嚴家忠心爲主卻又知進退的性子已經被歷代君王所認可,嚴家也保了幾代的太平。
先帝時候嚴家又有過從龍之功,便是如今的官家不看丹書鐵券的份上,就單看嚴家保先帝登基的情份都得以嚴家從優。
武將世家和那些清貴的文人世家到底不同,文人治世雖也功勞甚大,但到底不如武將世家能夠在亂世中立下天大的功勳,相比較起來,還是武將容易征戰天下更容易被人傳唱,雖然現在太平盛世,可嚴家幾輩子男兒沙場征戰的功勞卻也不是那麼容易抹煞的。
李鸞兒倒是不知道嚴家竟然還有丹書鐵券的存在,聽嚴承悅跟她說起之後愣了半晌。
嚴承悅笑着抱緊她:“你知道便是了,莫說出去,太祖當初賜下丹書鐵券的時候並沒有張揚,除了當年的老祖宗便是歷代家主知道,老祖宗的意思便是爲怕兒孫不肖瞞了這事,不願意叫兒孫仗着那免死金牌胡作非爲。”
李鸞兒理解的點點頭:“這個我明白,如果嚴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家藏了免死金牌,說不得就有人要作死了,倒不如將這事瞞下來,叫兒孫們也有個怕性。”
“只是?”李鸞兒捏了捏嚴承悅的麪皮子:“你又如何得知?”
一句話問出嚴承悅只剩苦笑了:“當初祖爺嫌棄父親和叔父幾人無能,又見我自小聰慧什麼都能學成,便想隔過父親那一輩的人將家主的位子傳給我,所以除去盡心教導之外,便告訴了我這件事情,哪裡知道後來我竟跌落馬下落下殘疾。”
李鸞兒目光不由的又關注到嚴承悅的腿上,她知道嚴承悅的斷腿是他一輩子的傷痛,見他滿臉苦意,一隻手緊抓着腿上的衣料,不由的也有幾分傷痛。
回握住嚴承悅的手,李鸞兒靜靜依在他胸前,過了許久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相公,總歸有一日我能治好你的腿,到時候你若想做治世能臣我便助你青雲直上,你若想做武將征戰沙場,我與你做先鋒開山架橋,總歸不能叫你胸中志向不得伸展。”
李鸞兒這話說的情直意切且擲地有聲,雖然嚴承悅不信李鸞兒能將自己的腿治好,可也感於她這片直心,默默的抱了她:“娘子的厚愛我心領了,只我這腿怕是不成的,我也知娘子不是那等終生辦於後宅的婦人,娘子也有意伸展志向,更愛沙場征伐,等咱家四個小子再長一歲,我便在家裡看守宅院教導兒子,娘子可去邊關殺敵,一展心胸。”
這一句話叫李鸞兒感動的什麼似的。
不說是古代,便是現代又有幾個男人願意自己在家帶孩子做家務,毫無保留的支持自己妻子去做事業的?嚴承悅能夠這樣說這樣想,足見他對李鸞兒有多重視,對李鸞兒的愛意有多深。深到可以拋下男兒的尊嚴,不顧別人的指點,硬是支持李鸞兒拋頭露面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說起來,李鸞兒若單是爲了自己倒真不樂意跑到千里之外去叫嚴承悅承受京中的流言蜚語,可她想到嚴承悅的腿,想到她那今年一直停留沒有長進的精神力,再想到去年進宮救駕之時砍殺流民而迅速增長了的精神力。便把什麼話都嚥了下去。
李鸞兒想着不管怎樣且先去沙場上走一遭。將自己的精神力提升到五級,將嚴承悅的腿治好再說,任何的事情都沒有嚴承悅能夠過正常人的生活來得重要。
“好。”李鸞兒咬牙笑了一聲:“我原也打算捱過年等到春盡之時就去北邊的。即是相公天大志願不能得伸,爲妻便代你征伐天下封狼居胥。”
嚴承悅輕輕笑了起來,伸手將李鸞兒有些散亂的頭髮攏到耳後,在她額上輕吻一下:“小生在這裡先謝過娘子。”
宮中西六宮的當陽殿旁邊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這院子雖小可卻五臟俱全,三間正房不大收拾的很是乾淨。裡邊的擺設比任何的宮妃也不差,左右廂房也都齊全,裡邊住的許多小太監卻正是伺侯正房裡那個人的。
而正房中住的卻不是任何的嬪妃美人,卻是一個年老的太監。
一個身着棕紅衣裙的年輕貌美的宮娥正端了藥碗邁進屋內。屋子裡的牀上躺着一個身着裡衣臉色有些蒼白狠狠喘氣的瘦小老太監。
宮女端藥過去,先將藥碗放到一旁,再小心的扶起那老太監。臉上帶着些愧意還有傷懷小聲道:“義父,起來吃藥了。”
這老太監正是被柳木痛打過的曹公公。而宮女卻是曹公公新認的義女,也是柳木想要做對食的那個女子。
曹公公咳了幾聲,慢慢的睜睛,一雙不大的眼睛卻滿是精光:“萍萍啊,我都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我這裡有人伺侯着,你還偏偏總是過來,旁的不說,叫你一個小姑娘伺侯我這老頭子吃喝拉撒,我也於心不忍。”
說起來,這宮女姓曹,單名一個萍字,卻是和曹公公是一個姓氏的,曹公公見了她只覺親切,又想着是一個姓的,便對她更加歡喜,也因爲這個姓氏才幫着曹萍出頭的。
曹公公原也是憐惜曹萍無人依靠又叫柳木逼迫,倒也沒指望曹萍什麼。
哪裡想得到這曹萍卻是個知恩圖報且重情重義的女子,自他被柳木打傷之後,曹萍每日都過來伺侯他,不說給他煎藥餵飯,便是他有時候身上疼動彈不得,這女孩子也不嫌髒累,竟親手與他接屎端尿,不說如何的辛苦,單是這份心意便叫曹公公一個在後宮沉浮中快要練就鐵石心腸的人感動了。
曹萍垂着頭,溫柔的喂着曹公公喝藥:“義父怎麼就於心不忍了?即然我認下您做義父,便該將您當成父親對待,一日爲父終身便是親人,我不但如今伺侯您,將來也要奉養您百年,哪日您去了之後我也得披麻戴孝送您。”
曹萍說的是心裡話,是誠心實意的,曹公公人精似的如何看不出來,正因爲看得出來,就更加的感動於這孩子的實心腸。
“唉。”曹公公喝完藥,嘴裡含了曹萍送上來的蜜餞笑了起來:“我曹金成實在沒想到這輩子還能收你這麼個孝順的女兒,老了老了倒真是享上兒女福了,罷,罷,即是你我都是同姓的,我便當你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了,當爹的使喚女兒也不算什麼。”
“您能這樣想便對了。”曹萍也笑了。
曹公公指指旁邊的座位叫她坐下,撐着坐起來拉了曹萍的手細聲道:“萍萍啊,即是你誠心認我,我也就當你是親閨女了,即你是我閨女,我就不得不爲你好好的打算一番。”
曹萍眨眨眼睛沒有說話,曹公公再度嘆了一聲:“我實沒想到柳木如今這般的猖狂,你乾爹我早就交了權,如今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廢人,也是仗着伺侯過官家的情分纔有今日的生活,原我想着拼卻一張老臉叫你能好好的,可柳木他實在可恨,乾爹怕是保不住你的。”
曹萍聽到這裡起身退後幾步跪下狠狠嗑了幾個頭:“義父不必這般說,萬般皆是命,因着女兒的事帶累義父受傷我便心中不安,哪裡還能……”
說到這裡,曹萍忍不住哭了起來。
“好孩子。”曹公公顫抖的伸手拉起曹萍來:“莫哭,莫哭啊,你聽我說完。”
“好。”曹萍見曹公公動彈幾下就疼的受不住,趕緊起身坐好,乖乖點頭。
“我在宮中這麼多年,什麼事沒見過,什麼樣的虧沒吃過,什麼樣的福沒享過,到如今,別的不敢說,可論起這後宮起落,論起看人來倒也還算可行,我冷眼瞧着,柳木如今太過得意了,後宮中怕是沒幾個能壓得住他,你現在這樣子,說不得早晚落到他手裡,到時候恐怕就要沒命的。”曹公公搖頭苦笑一聲:“如今想要保住你,或者將你放到官家那裡,或者放到太后宮中,只是,你乾爹這張老臉都不管用,怕是不成的,我想了半天,便想着豁出這張老臉求上一求,將你放到永信宮中。”
曹公公一句話叫曹萍大驚失色:“義父,這,這永信宮中不是賢妃娘娘……”
曹公公笑了:“正是,除了官家和太后,便是這賢妃娘娘是不怕柳木的,柳木誰都敢招惹,可卻也不敢招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