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貞兒臉上頗有些尷尬:“我不過想着與姐姐敘齒,我歲數小些,叫您一聲姐姐,姐姐若是不認,我也沒旁的法子。”
她微微低頭:“我知姐姐定是瞧不起我,也是,我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如何能與姐姐比。”
她這話雖然在貶低自己,可也暗指李鸞兒也是無父無母的,沒資格瞧不起她。
李鸞兒何等樣人,馮貞兒這點小伎倆會如何不明白,一時也氣笑了:“要真是敘齒我倒要問問你今年多大歲數。”
馮貞兒一笑:“我是二九年華。”
“對不住了。”李鸞兒笑容更大了:“我比你還小一歲,不過,我沒興趣認姐姐,所以,你也莫胡亂叫,連別人歲數都搞不明白就亂叫,沒的將人叫老了,要人人跟你一樣,說不得一日倒有人跑出來叫我姑奶奶,豈不是叫我難堪麼。”
馮貞兒臉上白了白,深吸一口氣:“您說的對,是我的不是了。”
馮貞兒趕緊認錯,是想叫李鸞兒客氣一聲,說句不怪她,在她的認知中,凡是她見過的人都會這樣,可是,李鸞兒卻不按理出牌,她冷笑一聲:“可不就是你的不是麼,沒的跑到我家中叫我姐姐,不讓你叫,還說我看不起你,我今兒還告訴你一聲,我就是看不起你怎麼的,像你這種沒臉沒皮硬巴着男人的又怎麼敢奢望別人尊敬你,你是想男人想瘋了。見到男人就哭着喊着要給人做小,還不要名份的想伺侯人,也是你爹孃沒了。沒瞧見你這下賤樣子,要是還活着,說不得氣得得掐死你,你這種人怎麼還有臉活着,我要是你早死了。”
李鸞兒一番話罵的馮貞兒臉色青白,幾次要發作硬是壓下心頭怒火,垂頭哀哀而哭:“不管您罵我什麼我都受着。這是我欠嚴公子的,我沒有什麼非分之想。就是想報答嚴公子的救命之恩,想伺侯您跟嚴公子。”
“伺侯人?”
李鸞兒挑挑眉:“那說說你會做什麼?”
“我……”
馮貞兒猛的擡頭:“我會,會做飯,會做衣裳。會繡花,會……”
李鸞兒按下額頭:“我今兒見了你,總算知道什麼叫異想天開了,你口口聲聲說要伺侯我和相公,只你那麼點微末伎倆,說實話,真不夠格的。”
見馮貞兒有些不服,李鸞兒扳着手指數落起來:“我家的廚子可是各地請來的頂尖人物,白案上的在宮中做過麪點。大竈上的廚娘前朝御廚出身,在江南一帶很有些名氣,小竈上的更是做的一手好淮揚菜。就你那點手藝,我家下人怕都吃不得你做的飯菜,我家的狗倒是……對了,我家的狗很是挑嘴,專有一個廚子伺侯着,你連伺侯我家的狗都不夠格。又豈敢說伺侯人,做衣裳的話。我家針線房裡精通蜀繡、蘇繡、湘繡的娘子多的是。”
說到這裡,李鸞兒也不瞧馮貞兒被打擊成什麼樣子,招手叫過瑞珠來,一指瑞珠身上的衣裳:“我家的丫頭穿的衣裳是自己做的活計,你瞧瞧這針線,這繡法,她還是我府上繡工最差的,你連她都比不過……”
李鸞兒打量了一眼馮貞兒的衣裳,笑了起來:“你的衣裳怕是自己做的吧,你倒是蠻自信的,真當你針線不錯嗎,可惜呀,連我家最差的丫頭都比不了,還敢說想給我們做衣裳,我們要真穿着你做的衣裳出門見客,還不得叫人笑話死,知道的是你想報恩,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和我們家有仇想報復我們呢。”
李鸞兒話說的飛快,不過咬字極清晰,一字一句都敲在馮貞兒心坎上,最後聽的馮貞兒臉白的沒有一線血色,她連連搖頭:“我沒,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李鸞兒還在笑:“旁的先不說,你要伺侯人,你曉得如何做奴才麼,知道怎麼伺侯人嗎,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嗎?連這個都不懂,還敢說伺侯人,姑娘,你想的太簡單天真了,回去吧,回去好好學學,別跟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似的,口口聲聲報恩,你要真想報恩,就給我們安靜點,甭蹦來跳去的打擾我們的生活,那我就感激不盡了。”
馮貞兒哭的淚人似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您這話叫我無地自容,我死了算了……”
“我可不就是你跟我家有仇,瞧瞧,真是有仇,哪裡有人在自己恩人家尋死覓活的,你要死啊,回自己家去,不管是上吊還是割脈我都不管,甭跟我家嚷嚷,沒的弄髒了我家的地面。”李鸞兒擺擺手,一臉的不耐煩。
馮貞兒是真沒法了,所有的法子都用遍了非但不管用,反而叫李鸞兒羞辱了個夠,她心頭無名火起,猛的站了起來,雙眼圓瞪看着李鸞兒,捏緊拳頭大聲道:“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我有哪一點比你差,叫你這般羞辱我,你說什麼江南名廚,你難道做飯就那般好,你又沒動手做過衣裳,又怎敢那樣說我,你不過是時運好嫁了個好人家罷了,不然,你比我更鄉下土包子,李大娘子,對,我是有野心,我想日子過好,想穿金戴銀,想尋個好人家,你不也是這樣麼,咱們老鴰別嫌豬黑,都是一個樣……”
李鸞兒勾脣笑了起來,任由馮貞兒在這裡大吵大鬧,她端起茶來靜靜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我和你不一樣,我沒吵着鬧着要伺侯人,所以不會這些沒什麼,我也沒你下賤,再有,你給我記清楚,我如今的日子都是自己努力過出來的,我吃穿用度都是自己掙的,沒花用嚴家一分一毫,就是嚴承悅在這裡我也敢這樣說,馮貞兒,你也別吵鬧。我今兒奉勸你一句,聽不聽的由你,這人啊。甭管男人女人都得懂得自愛,別有事沒事的擱人面前哭,跟個小白花似的哭喪着臉,叫人瞧着晦氣,更叫人瞧不起來。”
“我!”馮貞兒咬牙:“我早晚有一天……”
“甭早晚有一天了,你沒那一天。”李鸞兒可不等馮貞兒放狠話,直接笑着回了一句。伸手一指門外:“你回頭看看就明白了。”
馮貞兒滿臉怒氣的回頭,一邊回頭一邊道:“你還甭嚇唬我。我馮貞兒不是被嚇大的……”
“啊……”馮貞兒尖叫一聲:“大哥……”
原來,門外趙大福和嚴承悅好好的聽着呢,趙大福滿臉的震驚和失望,嚴承悅卻是臉帶笑容。看着李鸞兒時一臉的柔情。
“我沒想到,沒想到啊!”
趙大福不理會馮貞兒,拍了拍自己的頭,回頭對嚴承悅拱手爲禮:“嚴公子啊,實在對不住了,我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人,我就是看她可憐才……”
嚴承悅擺了擺手:“不知者不罪,你也是一番好心,卻被人利用了。”
“大哥。我,我!”
馮貞兒訥訥着,猛的回身直向李鸞兒衝去:“都是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早就進了嚴家門,你那個位置是我的,是我的,我纔是嚴家夫人……”
呯的一聲,馮貞兒飛身出去。整個人摔到門外,她倒在地上許久起不來。一使勁,吐出一口血來,她驚懼的看着李鸞兒:“你……”
哇,的一聲,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李鸞兒一笑:“可笑,想要我的位置卻不知我是怎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麼,我可是打虎的能手,對付你這種小白花又算得了什麼。”
李鸞兒緩緩起身,踱步出去,對趙大福微微福身:“趙將軍,裡邊請,我家裡還有一些雨前龍井,你且坐下嚐嚐。”
趙大福趕緊搖頭:“不了,不了,我,對不住了。”
說完話,他走過去扶起馮貞兒,見馮貞兒還是兇狠的瞪着李鸞兒,趙大福暗中搖頭,兇狠的來了一句:“還不跟我回家,嫌丟人不夠麼。”
直到趙大福將馮貞兒拽走了,李鸞兒才走到嚴承悅跟前,開口就笑:“如何,你家娘子我做的好不好?”
“好!”嚴承悅想到李鸞兒剛纔說的那番話,簡直就想要鼓掌了,那話實在太過精彩了,簡直就是罵人不帶髒字,怕是那場面得一直留在馮貞兒腦海中,成爲她一輩子的噩夢吧:“爲夫發覺甭管什麼時候都不能得罪娘子,不然,說不得哪時候得被娘子給罵去半條命呢。”
李鸞兒一仰頭,一臉的傲嬌狀:“那是,我雖不敢說能將人罵活,卻是能將人罵死的。”
“哦?”嚴承悅以拳掩口笑的聲音潤朗:“我倒是沒聽說過能將死人罵活的。”
“有啊,就是那個包……”李鸞兒纔想說包龍興,可一想這可不是現代,沒有周星星,趕緊改口:“總之是有那個人的,等改天有時間我給你講講。”
嚴承悅露出一臉的興味來:“成,恭候娘子大駕。”
李鸞兒一陣頭疼,不曉得如何給大雍朝的人講清朝故事,更不曉得嚴承悅聽到那種無厘頭故事之後會作何反應。
馮貞兒被趙大福拽出嚴家,趙大福一路上虎着臉,馮貞兒現在冷靜下來,心下惴惴,不敢看趙大福一眼。
她咬着牙,心裡後悔不迭,怎的就,就不能再忍忍,不能再裝的柔弱些,好叫嚴公子瞧到他的娘子是如何欺侮自己的,若她知道嚴公子就在門外,必然不會說出一丁點難聽的話,必定會裝出忍辱負重的樣子來,要真是那樣,說不得嚴公子會對自己心生憐惜,也會知道他娘子多麼的虛僞奸詐。
趙大福也在後悔,後悔怎生沒有生一對識人的眼睛,硬是將馮貞兒這個攀權附貴貪慕虛榮的女子當成那種楚楚可憐的貞節烈女,想到在邊關時候他幫着馮貞兒給嚴公子添的那些麻煩,他真的想扇自己一巴掌。
同時,趙大福對於李鸞兒生出一種敬服之意來,早聽說這位李大娘子如何如何,今日一見,卻長了見識,才知道天底下還有這般貌美如仙性子卻是如烈日一般的女子。
趙大福想着常聽那見文人用花來形容女子,可是,李大娘子這般的女子似乎是,任何的花都比不得的,用花來形容她像是侮沒了她一般,同時,趙大福也明白了嚴承悅爲何總說不納妾,娶了這樣的便是鮮花都比不得的娘子,又怎會瞧得上人間那些俗物。